第二十四章

中院的政廳堂裏，白悠悠坐在右側，承乾王坐在左側，上麵坐著剛換了一幹淨的墨綠袍的墨湛令，手臂一擺，長袍飄逸而起，鑲以雲龍紋路，暗沉中不失大氣，襯得他慵懶風骨甚是風流倜儻。

墨湛令鬱森冷的視線在承乾王臉上掃了一下，若無其事的把玩著手上的龍骨戒，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孤剛從宮裏出來。”墨湛令往椅背上一靠，神態更加懶散，不聲地開口道：“太後的藥又加了一？”

“好像……是。”承乾王了好幾次膝蓋，墨湛令是用石子擊中他的手腕和膝蓋的，而他跪下去的時候，正好跪在了一顆尖細的石子上，疼的他到現在都沒完全緩過來，但見墨湛令的態度沒那麽嚇人了，他話又多了起來：“王兄，母後說什麽了嗎？”

“讓你有時間進宮去瞧瞧。”

“嗯，等忙完這段，有時間就去。”

墨湛令微微點頭，眼尾微挑，似漫不經心般的開口道：“承乾王妃倒是去的很勤。”

“啊……”整個對話中，承乾王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的瞥向白悠悠，回話時也心不在焉，直到聽見承乾王妃幾個字，方才稍稍移開視線，旋即出極其厭惡嫌棄的神，握起了拳頭道：“那個惡毒的人，準是又去母後那兒告我的狀了，不過才兩個月沒進屋，要這麽猴急麽。”

從兩人對話中，白悠悠大致聽明白了七八分，墨湛令這一日沒在府裏麵，應該是去看太後了，而太後則向他抱怨了承乾王沒去看，順便還提到了承乾王與王妃夫妻不睦的事來。

這可是人家兩口子的事，清難斷家務事的道理，難道墨湛令不懂？

“你的事你自己理，隻要不告到太後那裏。”墨湛令隨意甩廣袖，袖擺前後飄時，承乾王的臉也跟著變來變去。他覷了承乾王一眼，話鋒一轉，道：“西亭十戶人家田地被你拿去拓寬府邸了？”

承乾王剛才稍微鬆活下來的子頓時又繃了起來，雖然理由早就想好了，但麵對墨湛令的詢問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腦門子的汗。“那……那塊地風水好，父王在世時，就常說要征來為我置辦府邸的。”

“你作什麽用？”

“用……用作書房。”

“書房啊……”墨湛令轉龍骨戒的手指頓了一下，若有所思般地道：“十個婢子夠麽？”

“啊……這個……”故作鎮定的承乾王終於開始不自覺地哆哆嗦嗦了。

白悠悠：他懂，他比想象中的還要懂的多！

想來不過是承乾王流連，把搶占來的土地蓋了房屋，並藏了十位子進去，有了新歡，哪裏還想得起家裏的舊呢，所以王妃才進宮向太後告的？

顯然不是什麽嘛，墨湛令這才回來一日，就查的一清二楚。

不愧是平遙王，太厲害了！

“年初從北蕭帶回來的降奴中，有幾個模樣不錯的婢子，孤已人送你府上了。”

“真的？！”承乾王不敢置信，見墨湛令點頭，興的臉都紅了：“……不瞞王兄說，北蕭那幾個婢子，臣弟饞許久了。”

“至於書房麽……”墨湛令說一半，故意打起啞迷，弄的一旁的承乾王坐立不安：“你既喜歡南亭，那塊地全歸你名下，如何？”

“都歸我？”承乾王謔地一下站了起來，卻又立刻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勉強坐了回去。“王兄，此話當真？”

“孤騙過你？”

“我就說嘛，”承乾王一顆提起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還是王兄你對我最好。”

墨湛令笑的深不可測：“孤這位子都是你讓給孤的，孤不對你好，對誰好？”

“王兄這是說的什麽話，你喜歡王位，我喜歡人和銀子，我們是各取所需嘛。”

墨湛令：“……”

白悠悠：“……”

看來墨湛令這一日是一點兒沒閑著啊，不僅看了太後，了解了平遙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兒，知了承乾王和王妃夫妻不睦，甚至在知道承乾王霸占土地、私藏眷後，還順手送了承乾王一堆婢和土地。

真是寵弟寵的多管齊下、人間羨慕啊！

但這個被世人談之變、稱為忌魔鬼的墨湛令，真的是一個寵弟魔麽？白悠悠緩緩抬眸，看到墨湛令漆黑的眼眸中出的鬱之，不後背發涼：他莫非是……等鴨子養了再宰？

……

承乾王天真的兀自不知，興勁稍稍過去後，忽然想到今日來這裏最重要的事，再次變得興起來，正開口，忽然想到自小就被平遙人都說他事事不如王兄，他就很來氣又很不服氣，王兄到底比他強在哪兒了？不過是比他一點兒、狠一點兒、不喜形於一點兒……各方各麵好那麽一點兒罷了！

承乾王暗自握拳：人在側，沉穩，他也可以！

清了清嗓子，承乾王打算先喝口茶沉澱沉澱，豈料眼睛隻顧盯著白悠悠看了，取茶杯時一時沒留意，差點兒打翻了了茶杯，弄得他十分狼狽。

還沒開始，承乾王就宣告了放棄：算了，強一點兒就強一點兒吧。

“對了王兄，你能不能人把我的小廝放了！”

墨湛令抿了一口茶，笑意若有若無：“同你一同進來的那一個？”

“對對，就是他。”

“殺了。”

“殺了？！”承乾王蹭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甫一對上墨湛令笑意淺淺的眼神，心莫名一慫，半是抱怨半是不滿地道：“王兄，那可是我邊最得力的小廝！”

“你年輕不懂事，他你占地、藏、闖孤的王府。”墨湛令邪魅一笑，收起把玩著龍骨戒的手，漫不經心地敲在桌麵上，道：“罪可當誅啊。”

誅聲落，敲聲止，墨湛令麵不改淡漠出聲，手指敲擊在骨瓷杯上的錚錚聲，一下一下回旋在屋頂上空，那風清雲淡的神態度仿佛隻是在說踩死了一隻螞蟻一般，無足輕重。

承乾王：“……”

白悠悠：“……”

這就殺給猴看。

不能殺你，但能殺你邊的人，等你邊的人全死了，就到你了。

承乾王吞了吞口水，整個人頓時沒了氣焰，直直的跌落回座位裏，鬱悶地道：“王兄殺他之前，好歹知會我一聲啊。”

“怎麽，你要親手了結他？”

“不不不，這倒不是。”短短一瞬間，承乾王會了從天堂到地獄的距離，有點魂不守舍。“我隻是想讓他進宮給母後說，我要納為側妃。”

承乾王說著，手指向白悠悠。

看客白悠悠：“……”可不可以當不存在？你們繼續。

墨湛令地笑了，聲如鬼魅，笑的白悠悠和承乾王都跟著骨悚然起來。

“納為側妃？你知道是誰麽？”

“知道啊，是王兄帶回來的降奴！”

墨湛令兀自端自吮了一口茶，並不看白悠悠，道：“不是。”

“不是？”承乾王也朝白悠悠看了看，眼睛立刻就笑瞇了起來，也是，眼前的人不論是長相、氣質還是打扮，都和降奴沾不得半點兒邊兒，說是南夜公主，似乎更合理些。“莫非又是南夜的哪位公主？”

“曾是裴夷的未婚妻。”

承乾王沒有完全明白墨湛令話中的意思，隻是皺眉想了一會兒，驚呼道：“就是那個能和王兄齊名的南夜將軍裴夷？”

白悠悠心想，把裴辰捷做裴夷，莫非是平遙王族的習慣傳？

墨湛令點頭不作聲。

“這——”承乾王倒吸一口涼氣，又是怕又是不甘：“王兄，你欠我一條命，父王臨死前，你可是在他榻前發過毒誓的，一定會護我周全。”

墨湛令掃了承乾王一眼：“你缺胳膊了？”

“我缺心！”承乾王差點兒就要去抱墨湛令大了，一副哭唧唧的模樣：“我一顆心都在上了，若不能納為妃，我茶飯不思，怎麽周全？”

墨湛令：“……”

白悠悠：“……”

簡直是無賴中的登峰造極啊！

“你不怕裴夷？”

“我怕，可我更想要。”

墨湛令隨手一擲，虎頭兵符擲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去吧，平令軍歸你調遣，孤等你的好消息。”

“……臣弟做不到……”承乾王很有自知之明的了脖子，諂地看向墨湛令：“但王兄您可以啊！”

“孤為何要為了你，去殺裴夷？”他又不是腦子水了。

承乾王：“……”

“但他始終是個禍害，不得不殺了他呢。”墨湛令角勾著淺笑，緩緩看向白悠悠：“孤若殺了裴夷，小白白會記恨孤麽？”

“不會。”白悠悠斬釘截鐵地搖頭，角浮起一抹甜笑容，認真地道：“到那時，我們就可以一起回金水縣見我父親了。”

承乾王：“……”

王兄不是說人兒是裴夷的未婚妻麽？怎麽覺更想殺裴夷的人是啊！

墨湛令角噙起一抹極輕極淡的邪笑：“最毒不過婦人心啊。”

白悠悠笑笑：“我這不是努力朝王上看齊麽。”

墨湛令轉著龍平戒，肆無忌憚的笑出聲來。

有意思。

他迫不及待地想促小白白刺殺裴夷的那一幕的出現，人計麽？也該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