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小溪沒想到自己還會接到餘弘揚的電話。

猶豫了一會兒，手指向了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餘弘揚蒼老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小溪……”

“你找我，有什麽事？”餘小溪平靜地問。

早已經過了接到父親的電話會欣喜若狂的年齡，之前期待過，盼過，可是後來，的好幾次生日餘弘揚都忘得徹徹底底，甚至過了一兩個星期才偶然想起，給打電話簡簡單單說兩句有的沒的，就掛斷了。

他總在忙。

餘小溪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有這麽多事要忙。

為什麽，連那麽一兩分鍾的時間都不出來，為什麽不能好好地坐下，陪喝杯咖啡或是喝杯茶，聽說說生活裏發生的事，開心的，不開心的，都想要說給他聽。

畢竟這個父親，本該是最親的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漸漸就變得不親了，有時甚至像是一個陌生人。

不，連陌生人都不如。

陌生人至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責備，不會為了公司，把企圖送給一個連麵都沒見過的老男人……

回想起之前的那些事，餘小溪手指輕，聲音卻沒有發。

聲音輕輕的，有一獨有的糯，可餘弘揚還是聽出了語氣裏的疏離。

他依稀記得自己以前給這個兒打電話的時候，用的就是這樣的語氣，現在報應到了他頭上，他給兒打電話，兒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親昵，不再關心他的，不再說想回家看看他了。

“小溪，家裏發生了一些事……”餘弘揚斟酌著說道，“我和你甄姨，要離婚了。”

“哦。”餘小溪不知該作何回應。

餘弘揚和甄麗萍離婚，這和有什麽關係？

當初媽媽的癌癥，就是被甄麗萍氣得生生惡化的。

餘弘揚再怎麽做，的媽媽都再也回不來了。

“爸爸以前對不起你……”餘弘揚歎了口氣，聲音更顯得蒼老。

那歎息像是砂質過糙的地麵，落在餘小溪耳朵裏，讓出奇的難。

不是心酸，而是難。

就隻是難而已。

這句道歉來得很遲，早已經過了應有的保質期，餘小溪不覺得自己能夠接。

明明有那麽長的時間可以用來道歉，為什麽直到今天，直到已經長大，他才打來一通電話說對不起？

了，嚨裏湧起一種說不出的苦：“我和你已經斷絕關係了。”

“小溪，你聽爸爸說，如果爸爸有一天死了，錢和房子全都留給你，不會留給甄麗萍，你不要掛爸爸的電話，聽爸爸說完……”餘弘揚沒有替自己辯解，他已經沒有什麽可辯解的了，他隻希自己哪天萬一要是走了，能留給餘小溪一些東西，而不是被甄麗萍那個惡毒的人吞掉所有財產。

餘小溪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需要你的錢和房子，我自己可以掙錢，沒有你我也能活下去。”

窮到每天啃方便麵和幹麵包的時候，也沒有打電話向餘弘揚要過錢，現在更不會覬覦他的財產。

不管以後是當模特，做家教，還是當護士，都能好好地生活，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

更不需要餘弘揚的施舍。

“小溪，爸爸對不住你，不應該聽甄麗萍的鬼話，不應該那麽對你……”餘弘揚這輩子都沒有哭過，哪怕在前妻的葬禮上，他也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可說著說著，他就忍不住落下了渾濁的老淚。

他以前不覺得自己怕死，可今天他是真怕了。

他也怕公司真的破產，怕自己會被得活不下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一定要好好地離開人世，如果不能留下財產，至也不要給餘小溪這個兒留下任何負擔。

餘小溪聽到電話那頭的餘弘揚聲音哽咽，臉上沒有任何表，這一瞬間莫名地很冷靜。

可不知怎麽的，有順著臉頰慢慢落。

落在手背上，是溫熱的。

這一定不是眼淚，而是水。

“小溪，爸爸快要破產了……”餘弘揚勉強控製住自己的聲音，接著說道。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餘小溪問。

“不是……爸爸不是想要求你幫忙。”餘弘揚連忙搖頭。

餘小溪掉臉上的那些“水”：“那是想幹什麽？”

“爸爸隻是想跟你說說話，爸爸已經很久沒好好跟你說過話了。”餘弘揚握了手機，明明這個兒是這世上最心疼他的人，會打電話給他，提醒他按時吃飯，會往他的公司送親手做的便當，還親手織了一條圍巾送給他當生日禮……

可怎麽到頭來，他最不心疼的，反而是這個最懂事的兒？

是因為甄麗萍在他耳邊吹的那些風，還是因為這個兒從來不哭不鬧，不對自己訴說委屈，所以才一直被自己忽視？

會哭的孩子有喝，這道理餘弘揚是知道的。

從前餘弘揚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為人父母，有很多東西需要權衡，需要細想，他卻從沒權衡，從沒細想，從沒做到過所謂的公平。

他老淚縱橫，重重歎了口氣：“爸爸知道，你心裏怪爸爸……小溪，爸爸對不起你和你的媽媽，也不求你能原諒……”

“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餘小溪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掛電話了。”

“等等……小溪，你現在的那個男朋友，他是不是湛時廉？”餘弘揚問。

“是。”餘小溪答。

連學校裏的陌生人都知道的男朋友湛時廉，而的父親卻還不確定，還要問，這不免讓餘小溪覺得可笑。

“你要當心這個人，如果爸爸沒猜錯，他以前的名字很可能不是湛時廉。”餘弘揚道。

雖然平時對餘小溪並不關係，但餘弘揚得知這件事之後，還是派人查了查湛時廉的底細。

和甄麗萍不同，餘弘揚在北市已經待了好像年頭了，他知道湛家，更知道湛家的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爺。

可那位大爺的名字，並不是湛時廉。

除了那一位，餘弘揚想不出還有哪個年輕人，在北市有這麽手眼通天的本事。

“我不用知道那些，我和他很好，不需要你來心。”餘小溪語氣出奇的平靜，“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掛電話了，我明天還要上課。”

餘小溪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回床頭，蒙頭進被子裏，呼吸有那麽點難。

不知道，有道影站在門外，靜靜看著接完了這通電話。

湛時廉從沒見小丫頭的背影這麽孤單倔強過，以至於他有一種覺，仿佛是一把破了的雨傘，那麽纖細，那麽單薄，卻依舊佇立在原地企圖遮擋一場滂沱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