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轟鳴》第101章

◎杭敬承視角(下)◎

第二個學期還沒結束, 杭敬承轉學去京市。

離開前請學校幾個玩得很好的朋友一起吃了頓飯,也上班主任。

李清教歷史,聊著聊著提到班里有個小姑娘答歷史主觀題邏輯很強。

杭敬承想到陸敏。

李清上課喜歡提問, 每節課都會提問陸敏,每次都答得很好。

他得先回杭家, 回出租屋收拾好行李后, 拖著行李箱走過燈火稀稀落落的居民樓, 學校還沒下晚自習, 宿舍樓暗淡無

他臨走前寫了封信,寄到家里。為了不給困擾,里面容只是簡單的同學問候、道別。

那天收到的信, 心中很激,不過不到半天, 信就被別人搶走。

大概五個月之后, 姚逸打電話說他收到一封信,他以為是回信, 結果只是自己的信被退回了。

此時他已經通過同學知道陸敏的境遇。格,因為‘書’陷輿論風暴。他思考后決定不再糾纏這件事。

杭維伊笨了點,沒傳爸媽讀書的頭腦,但本不壞, 杭敬在京市承帶著他讀書的兩年其實沒什麼,一樣上學下學, 忙忙碌碌地生活。

京市的學校活確實比歷城富些,他課外參加了些競賽活績還算看得過去, 能拿保送名額。杭誠姚逸卻突然他出國‘鍍金’。

“出去讀幾年, 也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 肯定跟旅游時那種走馬觀花不一樣,對你有好......申請學校?這個你不用擔心,家里都幫你安排好。”

別的專業大約是去鍍金,但是法律這專業沒什麼必要,除非他今后搞學。杭敬承對學沒什麼興趣,幾次涉下來,漸漸猜父母心思。杭維伊夠嗆能挑大梁,陳旭那邊也不是個省心的,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家產業作沒了。

他也在杭家的戶口本上,到時候可以名正言順繼承財產家業。他如果按照二代的路子,學金融一類專業,對家長來說,風險太大。

雖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親,但是杭敬承從來不覺得自己比別人些什麼。他輾轉于兩個家庭,起初恨過,但是后來慢慢明白,他實際上得到了兩個家庭的和支持,食不缺,眼界開闊,人格健全。由著他鬧出這麼多是非,杭誠杭樾已經很縱容他了。

杭敬承留學地點是M國西部某個州的一個不太出名的大學城,修法律專業。

剛到這里時,他很不適應,語言文化的驟變,人際關系的落差,讓他想要退,可是回頭時,后已無退路。

十九歲出門遠行,遠行的日子大多是靜默。

同學中很有華人,后來幾個東亞人、亞洲人也常聚,為那點莫名的鄉愁。幾個人湊在一起一定會大聲說話,放肆地笑。陷在沉默的流沙里,這點靜有時是救命稻草,只能拼命抓住。笑著笑著,里仿佛有個缺口,笑聲流淌出去,冷風吹進來,最后因為太久不合攏,側沾到齒齦上。杭敬承對法律沒什麼想法,著頭皮往下讀,似乎是第三年,還是第四年,某一天,他從同學里聽到陸敏的消息。

了。果然是跟那小子。

杭敬承當時在喝酒,舉杯,表沒有任何一變化。他覺得理所當然。在此之前,他已經很久沒聽到過的消息了,陸敏這兩個字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他得愣一下,才能想到模糊的面龐。

畢竟橫數年的時間,一萬公里的距離,畢竟他早就開始了自己的,穩定,羨煞旁人。

可是哪里仿佛在風,涼颼颼的。

他去京市后就學了吉他,后來讀大學時被拽去做樂隊吉他手。《倔強》、《思念是一種病》、《在路上》......他學過的所有華語歌都是唱過的。

這天晚上因為淋雨,他開始發燒,蔣湉薇照顧他時埋怨他永遠像個小孩子。

杭敬承躺在床上,看著白窗臺,窗臺外昏黃的路燈,屋檐滴滴答答的水珠。他開始回憶自己跟蔣湉薇的開始。

阿森斯天氣晴不定,反復無常,不過春日里冷得很一致,不管多麼燦爛,氣溫一定不過五十華氏度。當地人穿短短袖,腳踩人字拖。

不知道是天氣還是什麼原因,杭敬承肩上的傷口總是發,高一那年如是,京市那兩年好了些,到了阿森斯,又開始反復潰爛。

為了這點傷口,也為了并不高溫的天氣,他很嘗試當地人的打扮,但偶爾會發神經。這天他踩人字拖出去,連帽衫的拉鏈拉到頂,戴上帽子,好久沒修剪的頭發遮住眼睛。

天氣冷颼颼,他路上不小心踩到石子,劃破腳背,傷口泡在積水里,傷口突突地跳疼。他回到住,困倦地躺回床上,不知道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痛的嗓子痛醒。

睜開眼睛,他以為自己會死在這里,其實沒有。有人在床頭放了杯水,帶著溫度,餐桌上有做好的飯菜。

“你醒了?好點了嗎?”

“嗯.....這是你做的?”

“我跟醇世吃過了,這些你吃吧......我蓋了蓋子,應該還沒冷......我給你找雙筷子吧。”

蔣湉薇是他室友的朋友,那天去找室友討論小組作業,因為他房間的門沒有關,所以進去看了看,然后替他做飯、燒熱水。

蔣湉薇是個很有熱,目標極其明確的人,之前一段時間里,在追杭敬承這件事,人盡皆知。

杭敬承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朋友,否則無法消磨那種雨連綿的日子,蔣湉薇很合適。

他沒有掩飾自己不純粹的目的,蔣湉薇聽過后沉默了好幾天,依舊選擇答應。

“但是你得答應我,真的得是,我也是父母供著過來留學的,可不是照顧你的保姆。”蔣湉薇說。

他那會兒吊兒郎當靠在沙發上玩手機,思考片刻,答應了。

阿森斯的緯度跟歷城差不多,春天會接茬開各種各樣的花。蔣湉薇對此很有研究,走過路過指著樹冠跟他介紹,這株是什麼,什麼時候開花,花朵有什麼特點,那株又是什麼......他嗯嗯啊啊應著,仰頭看樹冠,那些展極廣,只開花卻沒有樹葉的枝杈,像極了歷城的春天。

然后兩個人一起去蔣湉薇那里。在M國生活更久,手能力很強,烤排骨、咖喱牛、櫻桃派、堅果麥芬......盡管菜品很有當地風格,調味一向照顧他的中國胃。

蔣湉薇在這時候已經明確決定自己要做導演,因此積極地研究增加閱片量,參加研修班和電影節相關活有時候也很瘋,會在假期第一天拽他自駕去幾百公里以外的藝館,逛一下午,喝杯咖啡,繼續去書店淘二手明信片。

杭敬承跟著,接稀奇古怪的人,包括電影這個行業。

后來回想起來,杭敬承其實很,他第一次進行業,就是因為的制片助理跑路,他臨時過去頂班。他肩上的紋,也是蔣湉薇建議他去做的,為了遮蓋掉往日的疤,開始面對新的生活。

當初杭敬承和蔣湉薇在一起后時常出雙對,好幾年,算是當地華人圈里佳話。

想一想分手的原因,大半原因是年輕不懂事。

他那會兒脾氣沒現在這麼好,事業剛起步,跟家里的矛盾還沒完全理好,生活沒有順風順水,只有一地。蔣湉薇有些小孩的脾氣,需要他哄,而他別說哄,有時候上的火氣還會殃及

蔣湉薇說,你變了,你沒有心,本就不我!

蔣湉薇說,真的很討厭你這樣。真的真的很煩。對你很失。我為什麼會變現在這樣,你想過嗎。

蔣湉薇說,杭敬承我寧愿從來沒有跟你在一起過。

杭敬承跟對嗆。是啊我就是沒有心。你也沒多招人喜歡。管我什麼事。當初不是你自己撲上來的麼。

嗯。他當年確實是個混蛋,他承認。

就這麼吵了幾次,昔日變怨,不知道是誰先提了分手。年輕氣盛的另一方立即答應。

后續興許雙方都有不適應分離、想重回舒適區的時候,但是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至在杭敬承這里是這樣。

他從來不慣著自己沉溺過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離不開這個人,就不會同意分手。

所以盡管朋友們很震驚,他還是跟蔣湉薇恢復了工作上的聯系,并且找了個時間,將這段說開,重新面地分了手。

時間到了19年初,杭敬承肄業回國,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一手抓電影立項,另只手理跟杭家的關系。

過程磕磕絆絆,好在電影批下來了,可以繼續后續的流程。杭家那邊,也勉強接了他的叛逆。

后來陳旭總是出事,陳和見勢不妙,想讓杭敬承放下外面的事業,回到家里幫忙。杭敬承趕相親結婚這事就是陳和想出來的。

杭敬承并不是那種完全逆長輩意思,連飯局都不參加的人。他只是參加了,然后想法子把這事攪黃。

然后就遇見了陸敏。

那天青城下雪,天灰蒙蒙的,杭敬承下午開會時,罕見地多次走神,他以為是因為前一夜沒有睡好。

他到得早,先見了的父母,這對夫婦有種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真誠和捂住領的拘謹,跟從前如出一轍。不過這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要見的是誰。

主角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介紹人王阿姨給杭敬承看了的照片,介紹的職業。

他盯著照片上的臉,覺得面善,聽見名字,完全確定要跟自己相親的人是誰。

連王阿姨都知道當年‘書’的事。

陸敏進來時氣息尚沒有平復,發頂和外套肩頭綴著許多雪花融化后留下的小水珠,泛白

變化很大,五長開了,也瘦了,言談舉止間不再像從前那樣局促,學會掩飾自己的緒。看見他時,視線只停滯了片刻。

飯局上,陸敏很禮貌,盡力挽回父母不經意間流的諂。不知道什麼原因,笑,哪怕只是微笑。杭敬承剛開始以為只是那天心不佳,后來才知道,平時也經常面無表

明明高中時不這樣。

陸家夫婦雖然居然拘謹,但是很不客氣,第一次見面就說,聊到彩禮之類的事,讓介紹人和陸敏都顯得很難看。

相親局散后,杭敬承點了支煙,覺這件事沒什麼戲,畢竟自尊心強——雖然他本人覺得陸敏確實是個很好的結婚對象,相親有幾次了,他第一次產生這種想法。

杭家力大,也在向他施,結下這個婚杭敬承能許多麻煩。陸家的件合適,陸敏又跟他是舊相識。他覺得婚后跟的相,大概會很舒服。

[你好,打擾一下]

[結婚嗎?]

陸敏深夜的短信讓杭敬承很意外。

婚后相的脾氣格更打破他的自以為是。

陸敏已經完全不似高中時期那個害的,含蓄的小姑娘,現在完全像一塊石頭,油鹽不進,并且抗拒他的靠近——明明是夫妻啊。

杭敬承拿毫無辦法。

正好鷺島有部戲要拍,杭敬承飛過去,一去就是三個月。

其實中途可以回來,他也買了機票。不過發生了點小曲——

這天業主群里顯示,家里的碼門一直在報警,鄰居以為是小。杭敬承在鄰居發來的視頻里看到陸敏焦急的背影,猜測指紋出了問題,恰好忘記碼。此后整個下午,杭敬承時不時看一眼手機消息,然而沒打一個電話,也沒有一條消息。

他到現在也不知道到底怎麼進的家門。

這三個月,兩個人幾乎沒通過電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又好像一直在冷戰。

拍攝結束,杭敬承回到家,聽到的第一句話,不是歡迎,不是好久不見,是我后悔了,不該結婚的。

真是個驚喜。

好大一個驚喜。

杭敬承剛開始因為這件事不爽,后來試圖讓也不爽——想離婚是麼,不可能。

陸敏整個人擰,距離十足,放下這點架子,他來說像個闖關游戲,不能讀檔,時不時要從頭開始的那種。

杭敬承回想初次心,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某個早晨,做早飯,給他的吐司和煎蛋,自己的則是煎面包片。

他問那是什麼,想了想,跟他解釋。說的是什麼,他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猜測那是華的半品,然后抬起眼睛,正咀嚼面包片,臉頰微手臂放在桌上,抬手將散落的碎發掛回耳后。

非常不喜歡溏心蛋,也知道他知道這事,但是他故意給做過,在平淡的生活里憑空造了問題。不說我不喜歡,只是默默地用這種方式反抗,似乎在說,看,這是我的解題思路。

很有意思。

陸敏不怎麼跟人類社,不養貓貓狗狗,養只蠢兮兮的話癆鸚鵡,日常就是喂鸚鵡,陪鸚鵡看狗電視劇,給鸚鵡屎。

本人也很有意思,喜歡發呆,看上去冷冷清清,不茍言笑,經常語出驚人。

“其實我賣煎餅果子的。”

“我還有個男朋友得養活。”

“他三年前進去了,馬上釋放,出來肯定沒工作了。”

“他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去非洲喂長頸鹿,我才剛從阿爾尼亞回來,你不知道,那邊非常兇險,差點被鱷魚咬掉一條。”

......

“不用麻煩了,是我請的外遇。”

“想讓他凈出戶。”

杭敬承以為跟這樣的人一起生活會很有意思。

果然,后來用給花生束腰這件事,將叢致遠那傻x唬得轉不過彎。

哦。說起來,那片玉蘭花花托,就是那天撿的,丟在他車上。施鑫說那辛夷,他以為是巧合,直到到了次年玉蘭花花期,又撿了些,丟到他車上。

這天晚上被他折騰慘了,才承認,確實是取了諧音。

陸敏就是這樣。

細膩卻沉默,心里藏了許多

像自己信里寫的那樣脆弱,敏,不堪一擊,同時,遲鈍,堅韌不拔。

某次電影節后參加主辦方的晚宴,杭敬承剛奔波幾個城市間奔波、參加頒獎禮、接采訪,晚宴上幫各路人跟手底下的導演演員牽線搭橋,還得跟陳和周旋。第二天早上,睡意尚未清醒,被他連哄帶騙開始。他很喜歡。過程中扶著他的肩膀,忽然問他,昨晚幾點回來的。

他說一點多。問他晚宴怎麼樣。他沒明白,卻說他好像不開心。可是他前一天晚上累極了,幾乎沒有說話,倒頭就睡。稱這件事只是直覺,可是要多契合,多細心,才能抓住這樣轉瞬即逝的直覺。

陸敏經常輕輕他肩上的傷疤,甚至是在尚未清醒時,無意識地這樣做。他曾經那樣敵視、視之為恥痛的傷疤,在指腹底下,像新生嬰兒的臍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只要他去接一定會給他帶點小東西。有時候是糖,有時候幾顆巧克力,偶爾是一顆桃子,或是橘子。

杭敬承沒提過,但是很用——大約是因為什麼都想給他,時刻都在惦記他。

出道這麼多年,他有許多表面功夫,有本事讓人覺得被他疼,對此激不盡。陸敏不是。真的疼他。

因為個人的長經歷,杭敬承從不覺得自己風流多,也不覺得自己有多深。婚姻里的對他來說并非必需品,但是陸敏讓他覺得,如果有,也不錯。

杭敬承不喜歡矯,也不喜歡太正經的場景。

直到某天晚上,陸敏因為自己的‘不討喜’,半開玩笑地跟他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他靠在床頭,懶洋洋睇著,修長手指卷起耳邊的頭發纏繞幾圈,“怎麼著,說我為什麼要跟你離?”

“說我,總板著臉。”

“哦。那你多笑笑。”

“......”

“笑一個唄,笑一個給你咬。”

陸敏笑是沒笑出來,耳子噌地紅了。

這夜夜深人靜,杭敬承難得矯——

離什麼,不離......

十七歲的杭敬承告訴我。

摘到手的月無可歸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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