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第231頁
今年恰好宋泠無事,便陪著二人走了一趟,更提前安排了仆役,將落薇收到的賀禮清點收好,提前送到了蘇府的馬車上。
逛累了,三人一同去會靈湖上劃船。
“辰妃娘娘的禮是琉璃杯嗎,我只看了一眼,定是宋淇又在他母妃面前背什麼‘琉璃鐘、琥珀濃’——話說,宋淇自己送了什麼?”
“他送了一首詩給我,不過我反覆讀了,沒看懂。”
“快拿來我瞧瞧……嗯……這都是什麼意思?一首酸詩,他可真拿得出手,他定又在你面前嚷,說以后要做昔日陳王、攬盡天下才氣什麼的。”
“我覺得甚好,萬一他真做了呢?”
“……他還不如寧樂,好歹寧樂的詩我還能看懂。”
二人絮絮叨叨地講了一路,直到夕西下的功夫,宋瑤風才依依不舍同道別,跟隨宮人回去。
宋泠親自送落薇出宮,與相攜走在飄花的宮道上。
年齡尚小,也不必忌諱,落薇挽著他的胳膊,笑問:“二哥哥方才怎麼一句話也不說?”
宋泠道:“聽你們說話,覺得甚是有趣。”
落薇道:“真的麼,你不嫌吵?”
宋泠搖頭:“怎麼會?”
他瞧著落薇面上的笑意,只覺心一陣十分平靜的喜悅:“你今日過得高興嗎?”
落薇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爹爹說,晚上還要兄長為我煮長壽面呢!今日所有人見了我都要賀一句,不僅我高興,大家看著也好高興,我想大家一直這麼高興。”
話音剛落,忽然回想起了晨起在花窗之后聽到的那番對話。
一炷香之前,溫麗的皇后還在著的頭,夸贊是“中君子”。一轉眼的功夫,玉玦跌落在地,連帶著心炮制的假面也片片碎裂。
落薇刻意將那些沒有聽懂的悲傷言語忘卻,甚至懷疑那些話只是自己的臆想。可這一回神,才發覺,它們竟是如此清晰和深刻,整日過去,都沒有忘一個字。
宋泠還在因說“想大家都高興”而詫異地挑眉,他開口贊了一句,卻見落薇發起了呆,只得無奈地手在面前晃了晃:“想什麼呢?”
落薇猛地抬頭:“今日我們拜訪的各宮娘娘……”
說到這里,便不肯再往下說了,任憑宋泠怎麼想辦法套話都不再開口。二人順著宮道的盡頭走到了明門之前,落薇仰頭看向高聳的宮墻,突發奇想:“我們能上去嗎?”
“自然能。”
宋泠不明所以,卻還是遣開了護衛,領著落薇爬上了城墻。
宮墻修得高聳,站在此便可以俯瞰整個皇城,金燦燦的殿頂蟠龍雕,或飾以琉璃,在漸落的夕中壯麗輝煌。
落薇瞇著眼睛四打量,發了一會兒呆,才思索著道:“二哥哥,你那幅畫中是不是有一對大鳶?”
宋泠道:“那是兩只大雁。”
落薇置若罔聞,扶著手邊的磚石爬到城墻上去,宋泠嚇了一跳,一把抓住了的手:“站在那里太危險了,下來。”
他不等反應,便手環住了的腰,將抱了下來,不過他雖如此作,卻沒有將擱回地面上:“你是想看得更遠些?”
落薇搖頭,在他懷里放心地張開了雙手:“我只是忽然想做一只大雁……若是我也有翅膀便好了,想去許州,便飛到寺廟的金頂上,想回宮,就落回琉璃瓦片中。”
閉著眼睛,有些不滿地嘟囔:“可惜如今沒有風,若是風大些,是不是更像在飛?”
話音未落,宋泠忽然抱著在長長的宮墻之上疾步跑了起來。
“張開手。”
落薇聽話地閉著眼睛、張開雙臂,映著面前碩大的、金燦燦的夕,一路飛過去。
“你飛起來了嗎?”
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伏在宋泠的肩膀上回答:“飛起來了,多謝二哥哥。”
落薇趴下來,湊近他的耳側,又嗅到了那潔凈而芬芳的檀香氣。
這是他的味道,皇后宮中最常用的熏香。
再次想起那個溫而憂傷的聲音,竟忽地生出一種流淚的沖,著他的耳朵,問:“二哥哥,你以后會做皇帝嗎?”
宋泠怔了一怔,抱著的手沒有松開,似是在思考。
想了好一會兒,他才鄭重其事地回答:“我也想讓天下人都高興,爹爹說,做皇帝才能實現這個愿。”
落薇道:“可是我不想做皇后。”
這次宋泠徹底呆住了,他不自地松了手,將放下來,張了張,最后卻沒有說出話來。
落薇滿腦子都是那枚摔碎的玉玦,蘭因絮果是什麼意思?
遠方傳來沉沉的鐘磬之音,驚散了一片飛鳥,落薇回過神來,想起蘇舟渡的叮囑,連忙下了城樓,走了許久,才發覺宋泠沒有跟過來。
他孤零零地站在一片昏紅的天當中,為留下了一個沉默的剪影,落薇想喚他一句,卻不知他在想什麼,只得作罷。
直到出了明門,落薇回過頭去,發覺宋泠仍舊站在那里看夕。
宮門將閉,忽而生出一種沖,想要越過明門,重新爬上宮墻去。
哪怕一句話都不說,哪怕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心口一陣悶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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