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地咽咽嗓子，低聲：“倪歌？”

那團茸茸像只蝸牛一樣, 慢慢抬起臉，出一雙亮晶晶的、茫然的眼睛：“啊？”

大佬的心驚慌失措, 趕幫把被子蓋回去，掖好被角：“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

倪歌沒說話, 像是還沒完全醒過來。

頓了一下，才作遲緩地將被子往下拉了拉，到下：沒事。“

“我剛剛坐到你哪兒了？”容嶼在床邊坐下, 有些尷尬, “我聽見你了一聲。”

“……手。”倪歌眼，將醒未醒, 聲音聽起來唧唧的，“不過沒關系, 不疼, 我只是被嚇了一跳。”

容嶼松口氣：“你今天怎麼睡這麼早？我給你發消息, 也沒有回。”

倪歌眨眨眼，正要開口，又聽他道：“你不？要不要起來吃點兒東西？”

“我吃過晚飯啦……謝謝你。”倪歌翻個, 臉在珊瑚絨上蹭蹭，“我只是有點不舒服，才想早點睡。”

“我懂，我知道你不舒服。”容嶼背對著坐在床沿，非常認真地道，“你總覺得，我在拿無聊的玩笑逗你玩。”

“……”

“你長大了，我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天天揪著你薅過來薅過去，你也開始有自己的想法，而且……”

“不是。”倪歌忍不住打斷他，“真的跟你沒什麼關系，我在想我爸爸和呂蕓。”

容嶼微頓，轉過來：“怎麼？”

“就……”倪歌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說，“比我想象中容易很多，我以為他不會聽我說。”

容嶼沒說話。

“我，我小學的時候，老是生病。”也不知道倪歌到底睡醒沒有，聲音很低，句子斷斷續續的，“那時候我爸真的超忙，一年到頭見不到幾面，哥哥要準備競賽和中考，媽媽就放下的畫展，跑來照顧我。”

“但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頓了一下，像是有些苦惱，“普通人冒發燒的小病，到我這里都會變得很嚴重，所以……所以我媽媽，花了很多時間在我上。”

但也沒怎麼好轉。

倪歌后來回憶年，最健康的那段時間，的確全都用來追著容嶼瞎跑了，并沒有干什麼正經事。

容嶼沒說話，微微抿，安靜地聽著。

“所以后來，呂蕓的事，我……我確實想試一試自己解決。”倪歌悶聲，“但我失敗了。”

“那確實不是小學生能解決的事。”容嶼沒忍住，打斷，“向大人求助才正常。”

“那，那個時候。”倪歌好像有點兒難，不安分地在珊瑚絨上蹭來蹭去，聲音又小又悶，“我其實知道，我爸爸工作上出了一點點問題……他以為我不知道，但我是知道的。”

“……”容嶼默了默，突然轉過來，可疑地盯住。

“就，當時我姑姑正好也想邀請我去南方住一段時間，所以我……”

鬼使神差地，容嶼突然出手，一手摁住倪歌，一手上的腦袋。

他的手并不涼，但還是下意識地了一下。

“倪歌。”容嶼聲音泛冷，“你現在也在發燒。”

“我沒有。”倪歌往回，想避開他的手，“是你手太涼了。”

“你只有在發燒的時候，才會這麼多廢話。”

“……”

“你可能忘記了，你小時候也這樣。”每次生病，話就變得特別多，格外多愁善，趴在他肩膀上叨叨叨。

容嶼面無表，“一直問我，你會不會死。”

多年以來，他的回應永遠只有兩個字：閉。

“……”倪歌完全沒有印象了，但很想掙他的手。

然而不管怎麼用力……都，都沒有用。

“別了，聽話。”他長手臂去撈，沉聲道，“起來。”

倪歌突然沮喪起來。

并沒有被燒糊涂，理智尚存，從棉被里探出半張臉，以一種非常難過的語氣，小聲地、認真地警告他：“我上一次在北城地盤上生病，爸爸把我送走了。”

“……”

容嶼最后一點點醉意也消失了。

他一言不發地起轉過去，半跪到床上，手撈。穿著加厚的冬季睡，全是，腦袋和臉都在發燙。

“容嶼，你不要欺負我。”他抱起來，迷迷糊糊地，語氣變得委屈，“如果你也把我送走，我會流落街頭……”

話音剛落，容嶼出手，在后腦勺拍了一下。

不輕不重，像是生氣，也像是安。

“說什麼胡話，誰欺負你了？”

最后一句話聲音很輕，有一點無奈，有一點生氣。

“全世界的人欺負你，我也不可能欺負你。”

倪歌迷迷糊糊地，覺他湊到耳邊，得很近很近地，說了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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