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共沉淪》“你不能走。”
許讚聽到那一句“恭喜”,安兒的手停頓了一拍。
抬起頭,靜靜看了霍廷昀一眼,試圖從他淺淡的笑意裏分辨出一難過或者失落。
可已經看不懂他的眼神,像無波無瀾的深井。
許讚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天陸行舟通知霍廷昀出獄的日期時,言又止的那句話。
“許讚,這次辦案牽扯的人多,霍廷昀好像……從某些途徑知道了霍家定罪的證據是你提供的。”
陸行舟當時說完,臉上不無憾和憐憫。
許讚當時一顆心被喜悅占據,沒有深想,此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會對一個斷送自己家族命運的人,抱有任何嗎?
你會信任一個曾在最親的時候背刺你的人嗎?
你會原諒一個,親手把你送進監獄,又從未去探過你的人嗎?
許讚這三年多來一直拚命撐著的一口氣,突然就泄了。
小珍珠一直在懷裏鬧著下去,卻發現媽媽臉突然嚴肅起來。
“別,回車上去。”許讚說著,把兒重新放回座椅裏,係上安全帶。
站直,對霍廷昀淡淡道:“上車吧。你坐後座,幫我看著點。”
沒有回答關於兒的事,臉也顯得冷淡。
霍廷昀停頓一下,默默上了車。
不管許讚現在是誰的妻子誰的母親,此刻霍廷昀都沒辦法拒絕的邀請,那對他太殘忍。
車子穩穩開起來,許讚聚會神,像是車上載著的整個世界。
霍廷昀忍不住看背影,學會開車了,還厲害的,他想。
大概是來接自己回市區的吧,畢竟也算老相識。以的格,說不定還記著當年自己從孟巡的地下室裏救了的事。
正想著,胳膊上搭上一隻漉漉的小胖手。霍廷昀偏過頭,珍珠瞪著一雙黑眼睛好奇地看著他,見他看自己,咧開小笑起來。
實在太可,霍廷昀也忍不住微笑,卻又不由自主地在臉上找和許讚的相似之。
……還有和陸行舟的。
這麽快就結婚生,應該是和他吧……
疼痛漸漸從他口升起,細微而尖銳,如同一鋒利的鋼,一寸寸貫穿心髒。
站在法庭上的時候其實霍廷昀想過,隻要許讚好好的,平平安安,再也別有難,他好像也就沒什麽牽掛了。
可如今看真的嫁人生,他又說不出來的難。明知道不應該,也沒意義,還是難到口悶痛。
霍廷昀垂下眼睛,本能地掩飾緒。
那隻小胖手卻又過來,拍拍他的胳膊。
霍廷昀抬頭,珍珠歪著頭盯著他,突然喊了一聲:“爸爸!”
霍廷昀愣住了。他有一瞬間的慌和心悸,下意識抬頭去看後視鏡裏許讚的臉。
後視鏡裏,許讚也在看他,麵無表地和他對視幾秒,又移開了目。
霍廷昀的心髒又一點點平靜下來。
珍珠拿兩隻胖手捂著咯咯地笑,又興又害的樣子。
霍廷昀想要手的手,半途又收了回來,“你想你爸爸了?”他試探地問。
“啊!”珍珠笑著點頭。
看來很喜歡爸爸。
霍廷昀想要朝笑笑,卻很難做到,隻好學點點頭。
*
開回東六環,已是午後。
過了珍珠午睡的時間,再興也不住了,在車上睡了過去。
許讚把車停好,小心翼翼把孩子從座椅上抱起來,往樓門走。
霍廷昀站在原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該離開了。
許讚回頭看他:“你幫我拿下包。”
兩個人一前一後上了樓,站在門口,許讚抱著珍珠,示意霍廷昀手裏的包,輕聲道:“鑰匙在外麵夾層裏。”
霍廷昀拿出來,又示意房門:“向右轉三圈。”
霍廷昀遲疑一下,還是照做了。
這如同夫妻之間自然而然的相細節,此刻對他來說,如同淩遲一樣。
門開了,許讚踢掉鞋子,著腳快步走進主臥,把珍珠放到小床上,拉上圍欄。
從主臥走出來,輕輕帶上房門,看到霍廷昀還站在門口著自己。
許讚去鞋櫃拿了雙新男士拖鞋出來,放到他腳邊:“先去洗個澡吧,換服,我已經放在衛生間裏了,幹淨的。”
霍廷昀想要告辭,努力發出聲音:“許讚,我……”
“我去煮麵!”許讚急急打斷他,“你洗好出來就可以吃了……”
眼圈泛紅,不待說完就轉走進廚房去。
許讚把廚房門關上,靠在門上忍住哽咽。
都當媽媽了,還和從前一樣,哭起來就會全一一的。
這時隔三年多的重逢,和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沒有擁抱,沒有親吻,沒有互訴衷腸。
霍廷昀眼裏曾經的侵略和占有已經再找不到,而自己,也本做不到想象中的熱。
時間從不放過任何人,那逝去的每分每秒,都在他們的生命裏劃下深深的壑。
再也不回去了。
霍廷昀在門口站立片刻,還是換了鞋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很窄。裏麵東西滿滿當當,大部分都是寶寶洗浴用。給霍廷昀準備的新巾掛在架子上,還有一套幹淨的男士家居服,不像是新的。
霍廷昀輕輕拉開鏡後的櫃子,裏麵的牙杯,牙刷,都是男式各一套。
他最後的一線希也破滅了。
正呆站著,衛生間的門被敲了敲,霍廷昀拉開門,許讚遞進來一盆茶的水。
“柚子葉煮的,洗的時候拿它。”飛快瞥他一眼,關上了門。
出獄的人拿柚子葉洗澡,可以驅邪避晦。
這是老風俗,可在許讚和霍廷昀眼裏,恐怕有著截然相反的意義。
霍廷昀不想拂了許讚心意,簡單衝了個澡,又把那盆已經變涼的柚子葉水兜頭倒了下去,像是想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然後他穿上自己原來的服,走出衛生間。
廚房門開著,許讚正在往碗裏挑麵條,見霍廷昀穿著原來的服出來,停住作,麵條哧溜溜回鍋裏去。
“許讚,別忙活了,我走了。”
霍廷昀看著微笑,想說看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想說我再待在這裏不合適,想說你兒很可。
可他除了一句我走了,什麽都說不出來。
許讚端著碗拿著筷子,幾乎是梗著脖子不依不饒地盯著他,眼圈在蒸汽裏紅了。
把筷子啪地放下,回快步走進臥室去。
霍廷昀有些困地看著背影。
很快許讚又快步走出來,把手裏的幾張紙塞到霍廷昀手上。
“珍珠是你的兒。三年前又是炸又是驚嚇,都沒有傷到,醫生都說難得,我就把留下了。”垂著眼,表有些自欺欺人的倔強,“現在長大了,需要爸爸,我也不想一個人養孩子。所以,你不能走。”
語氣冷冷的,像是討債一樣,說完就回到廚房去。
霍廷昀盯著手裏的出生證明,突如其來的巨大喜悅讓他一時呼吸困難,眼前的字都認不出了。
“新生兒姓名:霍然,別:,父親:霍廷昀,母親:許讚。”
許讚把自己關在廚房裏,許久才終於把那一碗麵條做好,端著慢慢走出來。
房間裏靜悄悄的,把麵條放在餐桌上,走到主臥門口去。
霍廷昀坐在小床邊,看著小床裏的兒,睡得胖臉蛋紅撲撲的,睫又黑又長。
霍廷昀就那樣目不轉睛地看著,一不,姿勢小心翼翼到近乎僵。
許讚靠在門邊,肩膀慢慢鬆下來。
還好,還有小珍珠,謝老天。
此刻,他們都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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