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春》肆意妄為

繡嶺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崇寧並不知道。

淄東的酒後勁的確大,便是也覺得有些上頭,去歇下之後便睡沉了,中途倒也沒被吵醒過,隻醒來後聽宮人說昨天司禮監的陳敏公公來了行宮,杖殺了一些鬧事奴才。

這事聽起來頗為蹊蹺,陳敏縱然是司禮監的人,那些個宮人們到底是犯了什麽事,沒等聖懿太後發話,夜裏就被置了。

還有一點不大正常,第二天幾次求見晏清卻沒能見著,扶纓說是晏清子不舒服,可就是子不舒服,去探一下總可以吧,總覺得晏清是不想見自己。

從行宮回京的路上,崇寧反複猜想,是不是自己哪裏失禮惹得晏清不高興了。

沒過幾天,傳來消息說聖懿太後也自繡嶺行宮起駕回宮,這就更讓崇寧生疑了。

也了解晏清的子,向來溫和寬仁,尋常小事應當不會同自己計較才是。

又過了一段時間,宮裏卻有監來傳旨,說是聖懿太後召見。

崇寧心懷忐忑地了宮,也見到了晏清,說話間便小心觀察晏清的神

晏清同寒暄了一番,見崇寧小心翼翼的,便開口道:“這次你來倒不為什麽事,隻是上次你同哀家提到的,你們國公府那位還沒出閣的小姐……”

這樣一說,崇寧更疑了,上一次自己提了這個事,晏清顯然是不願理會的,莫非便是因為這個,所以晏清才不高興的?

“哀家想了想,你說得不是沒有道理。”

崇寧一驚,看著晏清問:“太後,您的意思是……”

晏清沒看,神平淡,隻是眼中的緒有些讓人看不,“過幾日便讓你那位小姑子,宮來給哀家瞧瞧吧,要是真是才貌雙全,與江先生或許能一段佳話,哀家自然願意人之。”

雖然驚訝於晏清突然轉變了態度,可晏清既然這樣說了,崇寧自然高興。

國公府是世襲的爵位,一等的公爵,連先帝嫡出的公主都下降到了國公府,若說富貴尊榮之不盡,齊國公二老卻想將自己嫡親的兒嫁給江惟仁當填房,這背後自然有他們的打算。

齊國公膝下一共兩子,長子當初騎馬狩獵時出了意外,傷了後不良於行,也無法出仕,將來就算能承襲爵位,也很難有什麽大作為。

次子穆修林雖有才幹,可尚了公主。了本朝駙馬,按大虞祖製,駙馬在朝中是不能掌重權的,如今穆修林即便是不再鎮守淄東,可回京後任職也必然是任虛職。

外頭是看著國公府的一門風,可將來老國公千秋後,府中上下便再沒什麽可依靠的了,按門楣算還能算上一等世家,可真要按實力,怕是要淪為二等。而要說掌實權,如今當然要數首輔大人手中實權最重。

得了晏清的一番話,國公夫人自然立馬讓宮覲見,那穆小姐去了仁壽宮,晏清也看到了,崇寧倒沒算胡謅,這位小姑的才貌在京中世家小姐裏的確算出挑的。

穆家這位六小姐,小字文菱,跟薛時英相當的年紀,容貌上薛時英更勝一籌,可要論儀態氣度,卻還是穆文菱才是當之無愧的大家閨秀。

晏清與穆文菱聊著還算投機,來宮人問:“你遣人去問一問,陛下這會兒可是在文華殿中。”

算時間,趙元這會兒應當在文華殿,跟江惟仁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那宮人回來稟,“啟稟娘娘,陛下現在不在文華殿中,而是在清思殿裏。”

清思殿是平日裏皇帝與大臣議事的地方,晏清點了點頭,那宮人又道:“不過,這會兒江大人的確也在陛下邊。”

“那正好,”晏清對著穆文菱道,“咱們也到清思殿去……”

江惟仁是被趙元請去清思殿的,正給他解呢,就聽見黃門進來稟報說聖懿太後來了。

晏清是與穆文菱一起殿的,趙元並未見過,穆文菱上前行禮,晏清便向他道:“陛下,這是齊國公家的六小姐。”

趙元不明白晏清為何帶著穆家的兒一同過來,晏清卻已看向了江惟仁。

他就站在趙元的側,一襴袍,清瘦修長,眉目清冷,神態淡然,那目也隻有在晏清看過去時才有幾分波

“文菱,”晏清向穆文菱示意道,“這位,便是元輔江先生了。”

穆文菱聞聲,便對著江惟仁福行禮,“小見過江大人。”

的目地匆匆朝江惟仁一,那眼神被晏清看在眼裏。

“陛下,哀家過來時,正好來了些點心過來。”晏清說著,宮人便將食盒呈了上來。

“還是娘娘疼兒子。”趙元笑著道。

“文菱,”晏清看向穆文菱,又指了指被擺上案的點心盤,“來,你端著給江先生嚐一嚐。”

穆文菱依言上前,正打算按照晏清的意思,將案上的點心端給江惟仁,卻見他突然上前道:“今日文淵閣由臣當值,還有國事未議,便不打擾太後與陛下共敘天倫了,臣請告退。”

他這樣說,趙元也不好再挽留,他看著江先生的軒昂背影消失在殿外,轉頭卻發現晏清的目直直看著殿門,像失神了一般,那目很是奇怪,像帶著掙紮,又似乎更多的是忍的哀傷。

到了六月季夏,便是慈懿太後的千秋節,若按趙元的意思肯定是想大辦的。以往諸如皇帝的萬聖節、太後的千秋節,都會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在各路各州縣裏設建道場慶祝。可今年這一次,曹定真卻駁了皇帝為自己大辦生辰的意思。

畢竟春時那一次風波,嶺南的洪汛和直隸的地震,傳起來的謠言都是德行有虧,這會兒哪敢再大賀生辰。

到了生辰這一天,上晌要駕詣相國寺觀看道場,下午是在紫宸殿接各藩國使節的祝賀,而晚間則在宜春苑的瑤華宮裏設宴,執宰、南班子弟、命婦等都會到殿上赴宴。

瑤華宮裏殿宇重重,設座都是按著品級來的,殿與陛下和兩位太後一起的是執宰與諸位皇親,武將們的座設在外頭,再往下,就是坐在殿廡間。

中途,命婦們會依次到殿來給慈懿太後敬酒,而這一次,因齊國公夫人染疾,便由崇寧公主領著穆文菱前來。

穆文菱落落大方,敬完了酒本是要說幾句祝禱太後千秋的吉祥話,前頭的那些人說得都是循規蹈矩,唯獨穆文菱獨出心裁,說是為慈懿太後做了首詩。

將詩念完,自然是滿堂喝彩,曹定真也頻頻點頭,最後誇讚道:“咱們齊國公可真有福氣,這顆掌上明珠可真真是當世無雙!”

說著,又問了穆文菱的年紀,得知已經及笄,便道:“怕是往後國公府的門檻,都要被求親的人踏矮了……”

一旁的晏清笑地接口道:“這般出眾的才貌,那也要這京裏一等一的才子英雄才堪配呢。”

等崇寧帶著穆文菱退下,後麵的命婦也一一進來敬酒祝賀完了,晏清突然開口道:“這京裏這麽多才貌雙全的世家貴,可咱們元輔先生鰥居至今,先生輔國,臨危命,挽狂瀾於既倒……”

一開口,殿的人都垂首聽著,唯有坐在離座最近的江惟仁,無視著殿中的眾人,緩緩抬起了頭,靜靜地與直視,仿佛是在等接下來的話。

晏清知道他在看自己,卻視若無睹繼續道:“如今先生孑然一側連個知冷暖的人都沒有,說起來,是哀家與慈懿太後與陛下不夠諒先生。”

說完之後,殿的宗親們紛紛附和,都說江惟仁勞苦功高,側也確實冷清,這京中哪個重臣如他一般,膝下無子,後宅空虛。

曹定真也不得不開口道:“先生為國事耽擱至此,哀家也是心有愧意。”

晏清含著笑,緩緩道:“先生便是再思念先夫人,也當為後著想……”

無人察覺,當晏清說出這句話時,江惟仁的眉頭隨之一皺,眼中目沉沉,深遠得不可捉

“哀家瞧著方才這幾位世家的小姐們,與先生倒是堪配,哀家倒是可以做這個主,為先生覓一位佳人為伴,或一對神仙眷。”

晏清起初想過江惟仁的反應,想著他會出言拒絕,或是找借口推辭,這些都想好了應對的言辭,可江惟仁就那麽靜靜坐著,一言不發。

宴罷,群臣先下殿告退,曹定真的福寧宮與趙元的寢殿離得近,便一道宣輿駕走了。等晏清起的時候,陳敏卻住了

“何事?”晏清皺眉問道。

陳敏瞧了瞧殿的宮人們,湊到晏清耳畔低聲說給聽。

晏清的眉頭越皺越,冷冷道:“不見。”

說完,看著陳敏,低聲譏諷,“你司禮監,何時也開始為閣當差了?”

陳敏聽了立馬跪地道:“奴才不敢……”

陳敏雖沒有在晏清跟前侍奉,可在宮裏當差這麽久,對聖懿太後的脾還是有些分寸的,平日裏何曾見發過什麽怒,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陳敏總覺著像是在使什麽氣,這氣肯定不是對自己使的,自己不過是撞到了口子上。

晏清的語氣裏帶著氣急敗壞,說完也覺得自己的緒沒有住,又坐了一會兒才又起

可等走到殿外,夜中,那一彎弦月投下的清淺銀裏,那個人獨立在玉階之上,負手而立。

他本就有一副好皮囊,上罩一襲仙花錦的時服,這會兒周被月籠著,姿態清舉,眉目蕭朗,袂於夜風中輕揚,整個人此刻如行在玉山之上。

晏清有一瞬間的恍惚,江惟仁卻直直看向,輕聲道:“知道你不肯見,所以我守株待兔,自己來了。”

“江惟仁,你放肆!”怒道。

他今日也不知怎麽了,平日裏禮度堪稱百之首,對兩位太後更是恭敬有加。可此時他站在前,一桀驁之氣,眼中盛滿了月,而月之下,是抑著的怒氣。

角勾起淡淡的笑,這是他怒極時才有的神態,可尋常人見了他這一笑,大約隻會覺得心馳神而已。

他緩緩開口:“我放肆的時候,可不止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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