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天來得尤其早，大約是早春的時候下了太多的雨，以致於孟夏時節就已經暑熱難當。

趙元最怕熱，夏後因為暑濡，引發了熱毒之癥，太醫院雖然開了方，可眼見著天氣越來越熱，曹定真便決定陪著他去九山的離宮避暑。

晏清則留在了京中，是怕寒，天熱倒是還沒什麽。不過等到了仲夏，也移到了西苑的含涼殿裏。

含涼殿本就建在雁池邊上，一到了黃昏之時，風吹湖麵吹過來，暑氣頓消，況且還建了水殿，可以引水到屋簷上，再沿著四隅飛灑而下，仿若水簾。

西苑雖也在中，有西之稱，但距外朝的午門與三大殿等就遠了很多。

曹定真一走，晏清又移去了西，便不再在文德殿議事，閣的票擬和司禮監批紅都直接呈送到西給晏清看，有晏清覺得不當的置便將江惟仁與張芳召到含涼殿來奏對。

今年依舊不太平，東邊好幾個州府鬧旱災，為這個晏清有時候一日要把張芳去幾次。

搞得張芳提心吊膽，每次都要差人把首輔大人也請來，為此江惟仁連日都宿在文淵閣的值房裏，尋常都不回江府了。

博侯那幾個宗親，自從年關的時候在瑚山被江惟仁喝倒之後，一心就想著找機會要與他再喝一次，幾個人反複商議著到時候要這麽那麽，排兵布陣一般，信誓旦旦地想著務必要一雪前恥。

結果，回京不久後江淮那邊就出了事，江惟仁匆匆趕去，一個多月才回來，回來後又養傷，等他的傷好得差不多，又忙得不見人影。

博侯在吃喝玩樂這些方麵總是毅力驚人，隔三岔五就親自跑去江府堵人，好不容易終於堵到一次，拉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簡直要涕淚橫流。江惟仁也是被他的這執著染了，答應一定赴宴。

雖然江惟仁答應了，可博侯思來想去，覺得這首輔大人到底還是後宅太冷清了，沒有續娶正室也就罷了，這些年連個侍婢都沒有，所以隻一心撲在國事上麵，搞得到如今還沒有子息。

聖懿太後當初在瑤華宮說要諒江大人，為他續娶一房妻室，這話幾個宗親都聽到了，可誰知過了這麽久也沒什麽靜。博侯便心挑選了兩位婢，專等江惟仁不在的時候送到他府上，想著給他一個驚喜。

等江惟仁知道的時候，那兩個婢已經在府上住了好幾天了。

他本是讓管家將人送回去，結果管家勸道：“大人，若是博侯剛送來，您婉謝了送回去那倒沒什麽。

“可如今那兩位姑娘都在咱們府上住了幾日，知道的人曉得您是這幾日都在文淵閣不曾回府，可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位姑娘已經服侍過您了。

“這會兒送人回去，外頭還不知要如何編排呢，不僅折損您的名聲，那兩位姑娘回去也無立足了。”

管家說的話也不是沒道理，江惟仁想了想便道：“那就留著吧，隻不要安排到我這兒來，日後時英從太華峰回來了，給做婢。”

博侯還以為是自己挑選的人合了他的心意，心中十分得意，到了約定那天，特意讓廚房用甲魚鹿鞭等一起燉了補湯，想著要好好給江惟仁補補，幾個宗親也都說還是他想得周全。

“江大人整日那麽勞，尤其最近東邊鬧旱災，太勞心勞力了，難免有力不濟的時候。我特意讓他們做素湯的樣子，免得到時候江大人知道我們給他喝這壯的補湯，說咱們這是質疑他能力，麵子上掛不住。”

博侯地囑咐在場的幾位，“你們到時候可不要說了啊！”

“那是自然！”那幾個宗親連聲答道。

等江惟仁到了博侯府，幾個宗親拳掌的，就等著要再試試他的酒量，若真喝江惟仁自然不怕，可想著若是又將這些人喝趴了，那他們好勝心一起，下次又得來找自己，不若假裝喝醉，打發了他們。

博侯見他麵微醺之，想著這些時日他果然是太過勞了，這酒量都明顯下降，便讓下人上了補湯，“大人別顧著喝酒，多喝些素湯墊一墊。”

幾個宗親也紛紛附和，江惟仁不疑有他，被勸著一連喝了好幾盅下去。

大家正喝得高興，誰知外頭的下人進來稟報，說司禮監的公公去江府傳信，聖懿太後召首輔大人到西奏對，見江大人不在府上，就趕來了這裏。

這會兒宣召，想來是東邊的災又有新的向，幾個宗親哪裏敢耽擱他，江惟仁告了辭便直接趕去西。

路上那個司禮監來傳信的太監告訴他，說是東邊發了急遞過來。

這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等江惟仁趕到含涼殿，張芳已經在裏頭了。

那急遞果然是說的災，雨一直沒下，災蔓延，戶部之前撥的賑災銀子已經不夠了。

如今當務之急，是要再撥賑災的銀子下去，戶部是閣管著，自然是要江惟仁來向聖懿太後奏對，好在他方才在博侯府是裝醉，這會兒腦子並不糊塗，將應對之舉一一稟明。

“明日一早，臣就讓戶部著手籌備賑災銀兩。”他最後道。

晏清點頭，又道：“還有一樣，這次不僅要撥銀子，還要再派史下去，否則又如江淮那樣，被底下那些人一級級給侵吞了。”

說完又看向張芳，將那急遞給他，慈懿太後與陛下雖然去了九宮，可重要的折子，司禮監還是會派人再快馬送到離宮去。

張芳急急忙忙趕回司禮監去安排人去離宮，晏清回卻見江惟仁還定定站著。

“先生可以回府了，”不再看他，隻淡淡道，“聽聞今日先生府上添了兩位婢，先生可不要冷落了人。”

那兩個婢的事，江惟仁本沒有放在心上，聽了晏清的話，眉頭微皺，但也沒有著急解釋，隻道：“太後不知，博侯又在找臣喝酒呢，臣若這會兒出宮去，肯定又給他們堵住，拉回侯府去，不醉他們是不會放人的。

“可臣明日還得一早去戶部安排賑災事宜，隻能鬥膽求太後容臣在宮裏避一避，等晚些時候再出宮。”

他說得一本正經，又扯上賑災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晏清看了看他，臉上微微泛紅，瞧著倒的確是微醺的樣子，想到博侯那群人是個什麽德，便吩咐扶纓，“去端些涼茶來。”

殿雖置了冰盤，可還是有些熱，晏清見江惟仁不僅臉上發紅，額上也出了些薄汗，便讓他隨自己到後麵的水殿去。

這會兒的水殿裏是最涼快的時候，雁池上的涼風陣陣吹來，不一會兒夜幕降下來，月泠泠投到湖麵，水殿裏四角的屋簷飛下水簾，連耳邊都是那清亮的流水聲。

涼茶早端來了，江惟仁也喝了一盞下去，可的熱氣不僅沒降下來，反而更加燥熱難當了。

晏清也瞧出來了，卻以為他這是醉了，看著他臉上的紅暈愈發明顯。又屏退了邊的宮人們，這會兒水殿裏就他們兩人，便起走到他側，拿著團扇給他扇風。

這本來還沒什麽，江惟仁隻覺得燥熱而已，這會兒站到了側，那風一扇，把上那淡香全都扇了過來，若就是熱倒沒什麽，可一聞到上的香味兒，那真是要命，江惟仁隻覺得自己鼻都快出來了。

晏清扇了半天，本以為這樣他臉上的紅熱之總該降下去了，卻見他臉上的紅暈更加不正常了。

那看著不止是發熱，更是強忍著難，忽然想到，他回京不久天就熱起來了，這樣盛暑的天對傷口最不利。那日看他腰上的傷時，隻看到白綾層層裹著，傷口怎麽樣卻不知道，他這樣難的樣子，可能是那傷口反複了。

江惟仁哪知道在想什麽，隻覺得離得越近自己越難，又怕搖著扇子手酸，便握住的腕子道：“別扇了，我沒事兒……”

他的手心燙得驚人，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的，晏清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聽到他又說沒事兒，便以為他這是怕自己擔心而已。

水殿一側臨湖放著一張躺椅，晏清看了便拉著江惟仁走過去，非讓他躺下。

江惟仁不明所以地看著，推道：“真沒事兒，我已經不熱了。”

晏清卻按著他躺下去，然後徑直手去解他帶。江惟仁腦子裏“轟”的一下，隻覺得熱氣全衝進了腦子裏，在最後那份神智的提醒下握住的手。

晏清卻隻當他是怕自己見了那傷口，心裏更加犯疼，低聲道：“不許逞強，你總說你那傷好了，肯定是誆我的。”

臉上也發著熱，可想著都與他同榻過一晚，也豁出去了，將他的手揮開，再將他推倒在榻上，三下兩下就給他的帶解開了。

他真沒說謊，腰上的傷口已經長了新，隻是尚淺，但傷口已經愈合了。拿手輕輕上去，隻覺得比別還要一些。

那一晚在江府，他解開了衫，晏清一心想看他傷口，哪裏還注意其他，後來又匆匆合上衫。

可此刻目一，眼的就是他壯的膛。

化十七年，晏清在王府見到趙琮侍衛對他手，那時候的江惟仁還是個孱弱書生，一下子就被打得跪倒在地，沒幾下邊都溢出了，晏清對他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那會兒。

可後來他了甘州巡，又統領安西都護幾十萬兵馬，他雖是主帥隻需坐鎮軍中運籌帷幄，可西境無數小國，涼國又滋擾不斷，戰事從未停歇。

他連戰連勝麾下將士也越戰越勇，便無數次深大漠腹地追擊敵軍。

他跟著將士們一道風餐宿，和邊境那些武將一般無二，又跟著手下將領學了一套槍法防，回了京也沒有落下，有時間也會練一練，如今哪裏還是當年那個弱的書生。

“你看，傷口真的好了。”江惟仁開口道，聲音卻有些低啞。

天知道他此刻有多艱難，他向來以為自己意誌力不弱，沒想到今日不過與離得近了些，就這樣難以自控，怕自己再失態，他強忍著的衝掩上衫道：“天晚了，博侯等人想來也散了，我這就出宮回府吧。”

他正起，誰知晏清又一把將他按了下去，寒著臉，冷冷道：“你著急趕回去，是因為家裏有人相候吧？”

這樣子，分明是吃醋了，換平日江惟仁不知心裏高興什麽樣，可此刻他實在難，便歎道：“你可見這些年我邊何曾有過什麽子？”

其實晏清知道，那兩個婢是博侯塞給他的，隻是以為他會立馬讓人送回去，結果卻聽說他將人留在了府中。

起初是生氣，可後麵又一想，這朝中的員和世家那些公子們，哪個的後宅裏不是人無數，他邊卻無妻無妾，堪稱異類。

此刻聽他這麽一說，反而覺得是自己太過苛刻，他正值壯年，鰥居多時，且到這般年紀還沒有子嗣……

低頭，見江惟仁係著帶的手都在發抖，心中更是酸楚，便坐在躺椅邊上，俯去替他係。

等係到肋下時，才看到他上之下的那一團隆起。

晏清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此刻江惟仁也發現了，他已經顧不得尷尬，隻覺得難，的熱浪一層層襲來，嚨燒得都快要冒煙了。

他知道晏清的子，怕惱，忙撐著力氣起了，艱難地解釋，“清清，是我不好，你別生氣……”

難怪，他會留下那兩個侍婢……晏清默默地想。

他側寂寞，又是個正常的男人，這本是人之常，收下那兩人實在無可厚非，可一想到他要其他子，心裏就實在難。

江惟仁見愣愣地不說話，以為覺得自己齷齪，真的生氣了，便著急解釋道：“那兩個人我真沒過，連囫圇模樣都沒見過。你若不高興，我明日就讓管家把賣契給了們，放們出府就是。”

正說著，卻見晏清轉過來，直直看著他，低聲道：“江惟仁，其實當初在繡嶺行宮的事，我都記得……”

江惟仁不知怎麽突然提到繡嶺的事，可說記得，他一時間覺得歡喜，更多的卻是擔憂，怕覺得自己輕薄了。

正想跟解釋那一晚他實在是怕難才那樣，心中並沒有冒犯之意，就見已經俯靠了過來，滿臉通紅地湊到自己耳邊，輕輕道：“你若難，今日我也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