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周大夫的說法，他行醫多年，識藥毒無數，卻也認不得那毒究竟是什麽。

那藥渣他看了，確實沒什麽有毒之，且太醫院用的藥，要經過重重檢查，想要給下毒，用摻進藥裏的法子太容易被識破。

下在飯食裏就更不可能了，不說每日的膳食會經曆幾次查驗，就是食用前也會有監一一試菜，沒人會用在飯食裏下毒這樣的蠢辦法。

這毒不僅下得蹊蹺，毒也蹊蹺，本查不出，一診脈，所浮現的脈象的確隻是尋常寒癥。所以太醫院裏來診脈的太醫請平安脈時，本診不出什麽。

當初江惟仁心中存了疑，他找來的這兩位大夫雖出於民間，可醫便是與太醫院的太醫也不遑多讓。而這最特殊的，是這位周大夫曾走遍四方，對毒藥也鑽研多年，見過的毒毒方數不勝數。

所以，才能將毒診出來。

但他怕嚇到晏清，所以在兩人宮前就囑咐了，無論診出的脈是什麽，都隻說是寒癥。

“這毒，還能解麽？”沉默了半晌，晏清才再度開口問。

“這……這……”周大夫為難道，“萬相生相克，任何毒，都有與之相克之，所以解毒最重要的，是弄清那些毒究竟是什麽。

“可太後的毒太罕見，若能如這藥方一般留下藥渣，草民或許倒還可以弄清用了哪些東西。可如今連下毒的方法都不知道，怕是唯有配出這毒方的人，才知道解法。”

也是，那人既然想要用這樣毒的法子害，自然不會用尋常的毒。

“所以，當初你們第一次宮來給哀家診脈，首輔大人就已經知道了哀家中了毒，是麽？”

周大夫聞言點了點頭，“起初首輔大人也想讓草民能研製出解藥，便暗中調查那些人下毒的方法，可查了也是無果。”

所以他才會製於人，致仕離京。

乍聞江惟仁離京的消息，晏清就猜到會有，後來曹定真拿著扶纓的那份供詞來，晏清便想曹定真是否就是拿那個要挾於他。

可他當初走得那樣突然，以晏清對他的了解，若是曹定真拿他們的私來要挾，江惟仁必然會想辦法周旋，想不通他為何那樣任人擺布。

如今總算是有答案了，想來曹定真是拿自己的安危去威脅他。先得他離開，再對晏清發難，曹定真的心思不可謂不深沉。

“那你可估得出這毒下了有多久了？”晏清又問那周大夫。

“這毒發作得慢，它最厲害的倒不是毒多強，而且難以察覺，看太後的脈象以及癥狀，毒已經是深肺腑，至也沾染了五六年了……”

晏清心頭一滯，至五六年……如此推算便是在趙元登基之前，趙淳還在時，這毒就已經被用在了上。

那日曹定真在仁壽宮，說著先帝為了晏清將趙元從邊奪走，原來從那時起，便已經將這奪子之恨算在了心頭。晏清猜到會耿耿於懷，卻不曾料竟謀算自己的命，狠毒至此。

當初繡嶺的那一晚，就已經見識過曹定真的險惡用心。可為著阿元，不豫與徹底撕破了臉，可原來這些忍讓不過是讓更加狠毒而已。

“周大夫，你直言告訴我，若這毒不解，我還有多時間？”晏清極力掩藏，可那雙目中織的憤怒和驚慌終究還是泄了出來。

如何能不恨，被暗中陷害至此，又如何能不懼？和江惟仁蹉跎經年，好不容易許下了餘生歸執手白頭的約定，可也許，已經沒有多餘生可以許給他了。

周大夫眼神閃躲，晏清輕輕道：“無妨，直說就是。”

“大約……還有四五載。”

饒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可聽了這樣的話，晏清形一晃，隻覺得心口都驟然一梗，一時之間竟無法開口，隻覺得中氣湧上來，悲憤難抑。

“難怪，”喃喃道，“難怪他要這般費心地瞞著我……”

晏清移到西半月之餘後，絳玉軒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客人，慈懿太後曹定真。

“這絳玉軒，妹妹可還住得慣啊？”見晏清並不理會自己，曹定真又笑了笑道，“我今日來呢，是有一件大喜事想要告訴妹妹。”

晏清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終於轉了目看向。

“按照當初欽天監定下的吉日，再過些時日阿元便要大婚了，曹家不僅出了一位太後，如今要出皇後了。”說著，眼中是止不住的歡喜之。

晏清冷眼瞧著，淡淡道：“那恭喜姐姐了，可姐姐還是憾吧。曹家雖出了位皇後，可到底不是自己……”

皇後之位，一直都是曹定真心中的那刺，因為晏清是先帝的皇後，哪怕生不孩子來，也要將自己的孩子奪走。更因為是先帝的皇後，哪怕是自己的兒子登基為帝，也因為是皇帝的嫡母而在名分上自己一頭。

看著晏清冷冷道：“晏清，你以為你又比我高到了哪裏去了？論家世你晏家早就敗落了，且你膝下一無所出，若不是我誕下了阿元，你又搶了他去，他了這天下之主。否則，你以為你還能有今日這聖懿皇太後的尊榮？”

“所以，”晏清抬眼道，“這就是你對我下毒，想要置我於死地的原因？”

曹定真微怔，既震驚於晏清知道了真相，又驚訝於竟如此直白地道出。

頓了頓，曹定真又扶了扶自己的鬢發笑了起來，喃喃道：“難怪……”

走到一側的窗臺前，看著窗下擺著的那一盆開得正好的萬壽，仔細瞧了瞧道：“我聽妹妹邊的奴婢說，妹妹這幾日喝藥的時候都等人都退下了，從不在人前喝藥……”

在晏清邊布滿了眼線，晏清的一舉一自然都逃不過的眼睛。聽人來報，說晏清似乎對喝的藥起了疑，便讓那宮人去晏清房裏的那幾盆景裏看看，果然宮人來報說盆景中的泥土有淡淡的藥味。

“妹妹是懷疑我會在這藥裏下毒麽？”踱回來，坐到晏清的旁，“妹妹可冤枉我了，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這藥方的確是變了。

“從前太醫院給你開的，是治療寒癥的方子，可你兒得的就不是寒癥，所以之前的那方子起不了任何作用。可如今你喝的這副方子，卻不一樣了，它可是江惟仁用自己榮華富貴給你換回來的……”

果然，在晏清的臉上看到了驚愕與驚痛的神。

“你費盡心思給我下毒，這麽容易就給了解藥？”晏清冷冷一笑。

晏清猜到了曹定真是用自己的安危去要挾的江惟仁，可不明白，江惟仁難道真的相信會給自己解藥？

“怎麽，不相信這就是解藥？”

曹定真站起，俯凝視著，“晏清，我還真是不懂，你究竟是有什麽手段，先帝那般護著你也就罷了，那江惟仁那樣的城府，竟也願意為了你這般。

“當日他求我拿出解藥，為了讓我相信他無心權位隻願與你歸，他竟果真舍了一的權勢尊榮……”

曹定真手，住晏清的下，蓄得長長的指甲，塗著豔豔蔻丹，如鮮凝結在了指尖，襯著晏清慘白的麵，有一種淒厲之。

俯下，低低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食言？你錯了，這方子可是實打實的解藥……”

鬆開了手，看了晏清臉上留下的紅痕，笑著道：“你以為，我真是想你死麽？那是從前，從前你死了，我才能奪回自己的兒子，可如今……你瞧著你這副可憐的模樣，我不得日日看著。

“你放心，我會讓你活著，活著把從前沒嚐過的苦楚都嚐個遍！我答應了江惟仁會放你走，可那得是我心裏這口氣出盡了之後，等我把這些年打你這兒的都討回來了，我會放你去跟你的郎雙宿雙飛的！”

說到最後那一句，聲音已近乎是從齒逢裏出來的，帶著狠厲，又似乎十分痛快。

曹定真走出絳玉軒，外頭站著的是南衙軍的指揮使薑廣元，冷冷道：“聖懿太後病加重，太醫來診，說極可能是疫癥，薑廣元……”

薑廣元上前行禮，恭敬道：“臣在！”

“聖懿太後病險要，絳玉軒以後一應供應皆由都院置備齊整了送來，這裏頭的人，一個都不許出去，外頭的人，也一個不許進來，你明白哀家的意思了麽？”

“臣恭領太後懿旨！”

說完，又看向廊下另一側，那裏都院使太監押著一人正跪在階前，正是陳敏。

曹定真一邊走過去，一邊道：“你這狗奴才，侍奉不周，聖懿太後病會這樣嚴重跟你不開幹係。哀家看你是張大伴的徒弟，從前辦差也算盡心，且饒了你的死罪，就去直殿監專司灑掃雜役，也算你這條狗命有些用。”

上說陳敏侍奉不周，可真正是為了什麽要發落他，陳敏心裏清楚，在殿聽著一切的晏清也清楚。

趙元的大婚之禮如期舉行，在那之前他就聽說了聖懿太後被診出疫病的消息，他聽母後說，聖懿娘娘是怕過了病給外頭的人，才讓南衙軍封了絳玉軒，便是搬去西，也是聖懿娘娘自己的意思。

趙元當然是信以為真，隻讓太醫院要用心給聖懿太後診治。

大婚當日，晏清自然無法出席，西距午門又遠，一丁點聲響都傳不過來，晏清隻能在水榭裏吹著寒風遠遠朝著甘殿眺，想象著阿元著喜服的模樣。

皇後曹玉珺嫻靜溫順，每日必去福寧宮給慈懿太後請安，曹定真對自家這個表侄一向滿意，每日見了都滿口誇讚。

可每次從福寧宮出來，哪怕路途遙遠，曹玉珺都要特意趕往西，去到雁池邊的絳玉軒外，宮人說聖懿太後染有疫癥，進去了怕皇後也染上。

曹玉珺卻執意進到院中，在階下對著那閉的房門，恭恭敬敬地行禮問安。

晏清每次隻在門後看著，過雕花門扇，外頭那個小姑娘認真的神也落眼中。第一次來的時候，晏清聽到在請了安後，用那溫的聲音道：“隻願娘娘早日痊愈，往後再無災病……”

那會兒瘦得不行，連聲音也有些有氣無力，隻能對著雕花窗，低低答：“娘娘祝你與陛下和睦滿，相得一生。”

那時屋的晏清以及殿的曹玉珺都不知道，這一道祝福，最後輾轉終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