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殿春》首輔歸來

江惟仁的回朝,終於讓混多日的閣和整個朝廷重新步正軌。

喪母之痛一下子擊垮了趙元,整個人一蹶不振,經筵講學等一概取消,朝會也多是去點點卯,不多時就退了朝,反正如今首輔大人回來了,朝中萬事無憂,即便有大事,也還有聖懿太後在,首輔大人可以與聖懿太後商議。

自從那晚出了那樣的事,絳玉軒自然是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可晏清也不願再搬回仁壽宮,最後便移去了西苑的清思院裏。

清思院在雁池的另一側,是整個西最遠卻也是最清淨的一殿宇,曹皇後倒是勸過,但這是晏清的意思,也不好阻攔。

薑廣元已經死,本來按照給他定的罪是要株連親族的,可晏清發了話,免了他滿門株連之罪。

福寧宮的案子,因為聞鶯的失蹤最終了懸案,刑部發了榜文,上麵有的畫像,滿天下的通緝,可到底還是如石沉大海一般,再無消息。

之後晏清又命令張芳徹查當初扶纓魘咒聖上一案,那些所謂的“贓”到底是何人弄進了仁壽宮,又是了誰的指使,最後查出來指使宮人嫁禍的,正是都司的總管段長忠。

扶纓的冤屈洗清,段長忠死罪難逃,晏清讓張芳去當初扶纓被拋葬崗,將尋到,重新安葬。

扶纓蓋棺土的那一天,秋雨淅瀝,晏清站在廊下,著滿天的細雨如簾。

江惟仁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宮人們候在遠,晏清獨站在朱紅的廊柱邊,頭微微仰著看外頭的細雨,那一段脖頸如玉般的瑩潤無暇。從他那裏看去,能看到幽深的眼裏,那清似的盈盈水

他停下腳步,竟有些不忍驚,就那樣駐足凝著。

直到晏清偶然間偏頭,一瞥眼看到那個悉的影就站在不遠,那一下,忽然覺得有些不真實,疑那不過是自己腦中的幻象。

這是他回朝後第一次宮,也是他離京後,兩人的第一次相見,算起來,也不過一兩月的時間,可這樣一相,如同有半生已匆匆過眼。

晏清呆呆地看著他,眨了眨眼,江惟仁看著那長長的睫扇了兩扇,仿佛掀起了自己心裏的萬頃波濤。

“秋雨涼,小心染了寒氣。”他輕輕道。

晏清點了點頭,同他一起進了屋子裏。

清思院修得質樸雅致,趙元聽聞要移到這邊來,本是想下旨重新修葺屋室的,卻被晏清製止了。

如今已是暮秋,因為晏清弱畏寒,所以這邊的暖閣早早就燒起了地龍,殿暖氣融融,焚上的零陵香卻又能提神醒腦,格外沁人心脾。

“過幾日,我再周大夫進宮來給你瞧瞧。”他突然開口道。

晏清沒料到他一開口就是說這個,卻搖了搖頭,“解藥雖喝了,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同這是一樣的道理,哪裏是一兩天毒就全解了,得慢慢調養。”

江惟仁心頭擔憂,卻不好讓晏清察覺,想著也是說的那個道理,於是便點了點頭。

分別這兩月,發生了太多事,見了,反而一件都不想再提起,江惟仁也不想再惹傷懷,就陪著坐了一會兒。

秋日裏天沉得早,江惟仁本告退,卻正逢宮人進來問是否讓小廚房預備晚膳,搖著頭說不想吃,江惟仁一聽便有些皺眉。

“聽陳敏說,你最近吃得不好睡得不好……”他歎了口氣,又放輕了語氣,“讓他們準備些清粥小菜,我陪著你,多用一些,好不好?”

聽他勸了,晏清才點了點頭。

陳敏早被從直殿監提了出來,升為了司禮監的秉筆,張芳在前伺候,陳敏則更多關注清思院這邊。他跟江惟仁說得沒錯,這些時日,晏清的確是寢食難安,尤其是夜裏,幾乎夜夜驚醒,每每醒來寢都是被冷汗浸的。

每晚總是些怪陸離的夢,夢到過曹定真,夢到過聞鶯,也夢到過扶纓……夢裏有驚有懼,有毀有怨,折磨得願睜著眼睛直到天亮,也不敢再閉眼。

失神的樣子,他端了清粥,用調羹舀了吹涼了準備喂,晏清回神就見到他過來的手。

好在方才已經將殿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了,晏清瞪了他一眼,“做什麽?哪裏就這麽誇張了……”

他的手頓了一頓,放下了手裏的瓷碗,忽然低聲道:“我不在的這些時候,不知道了多委屈……說到底,皆是因為我沒有保護好你……”

晏清從沒見他這樣子過,語氣裏又是自責又是痛惜,哪裏不知道他當初的艱難。曹定真的突然發難,且又是拿著命相挾,本來不及反應。

他給留的信裏,是一串人名,其中有張芳也有季長書,有軍中將領也有朝中大臣,都是他的心腹,那時他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讓能在最危難的時候足以保護自己。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了麽?”努力地笑了起來,安他,“毒也解了,再沒什麽可擔心地了……”

的神裏,一點破綻都沒有,江惟仁看了看,然後出手將攬進懷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大夫說,這毒還能拖個三四載,那最後能陪著他的時,便也隻有這三四載。

沒有人是不怕死的,更何況,這世間還有最牽掛的人。

午夜夢醒時,獨自坐在紗帳裏,外麵燈燭昏暗,四下一片靜謐,那個時候,才敢無聲地哭出來。

可在他麵前,不能讓他看見一滴淚珠,得笑,笑得不讓他生疑。

就這樣默默相擁了一會兒,忽然支起了子對他道:“江廷琛,你我對弈一局吧!”

宮人擺了棋盤來,晏清便嚷著要執黑子,江惟仁笑了笑,“不用執黑子,我讓你十目。”

晏清眼一橫,剜了他一眼,不悅道:“你小瞧我!”

說是這樣說,可還是要他讓那十目,晏清的棋是爹親手教的,他爹的棋藝怎麽說也是從前能與國手不相上下的,晏清雖不及乃父,實力也不容小覷,便是當初與沈注手談時,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可一連三局,晏清都毫無招架之力。

“你怎麽都不讓著我?”不大高興。

“十目還不算讓?”他抬了抬眼皮,“且我記得當年曾有人教過我,不要故意輸棋,在下可是教得很。”

晏清聽他拿舊事來揶揄,臉更不好了。江惟仁本以為不願再下了,誰知挽起了袖子,惡狠狠地道:“你就得意吧,看我怎麽挫你的銳氣!”

他失笑,既然有興致,他自然要奉陪到底。

晏清已經放出了狠話,便沒有退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神來,每落一顆子,都要思量了再思量,權衡了再權衡。

江惟仁也不急,就那麽好整以暇地看著,看時而興時而蹙眉,時而一邊支著下頜一邊撚著棋子費力思索,的眼中是棋局,他的眼中卻隻有而已。

為了哄開心,到他落子時,他也佯裝為難地反複思量一會兒,果然,每當他皺著眉頭裝作苦惱時,都暗暗在一旁竊喜,那模樣幾乎要在臉上寫上“得意”二字了。

也隻有在這樣的時候,他才能看到過去的影子。

見晏清終於又落了一子,江惟仁故意遲遲不落子,好讓以為又難住他了,可等他一抬頭,卻見竟支著下頜睡著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走到側,將打橫抱了起來。

又瘦了,他都能到懷中的分量輕了不的頭就那樣抵在他前,那溫馴的模樣,讓他覺得自己膛下的那塊地方都要塌陷了一般。

江惟仁將輕輕放在了榻上,正,不妨卻被一雙手攔住了脖子,抬眼便對上了的雙目,裏麵帶著惺忪之意,像是清溪霧漲般的朦朧,他一時間忽然有些失神,呼吸間都有些了方寸。

“不要走,”輕輕開口,“你陪著我……”

“天晚了,宮門快要下鑰了……”他低聲答。

兩人湊得極近,鼻息相聞,忽然抬起頭在他上啄了啄。

“聽話,我明日再來看你……”他氣息不穩,卻仍打算離去。

於是晏清再度抬頭,又在他上親了一親,江惟仁正要開口,像怕聽到他的拒絕一般,一仰脖子,就將他給徹底吻住了。

起初是晏清強勢,雙手圈住他,生怕他給逃開了一般,但其實想多了,既然如此主,他豈會願意再放開

兩個人的氣息都了,稍稍分開時,晏清頰上的兩團紅暈直燒到了耳後,額頭抵著他的額頭,口起伏著,不停著氣。

江惟仁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裏像有一把大火燒了起來,燥熱無比,他用了最大的力氣去找回自己瀕臨崩潰的理智,啞著聲音道:“別怕了,我看著你睡……”

都到這時候了,他竟還說這樣的話,晏清實在想罵他榆木腦袋,國事上倒是足智多謀,這會兒卻了一塊朽木。

哪裏知道,江惟仁是怕因為了驚嚇,怕自己失去了理智,更會嚇到

“好啊,那你就看著吧……”晏清笑了笑道。

江惟仁還沒聽懂這話的含義,再抬眼,就怔住了,晏清解了外衫的帶,將衫子褪了下去,再是中單,再是的小,最後剩了最後那一件,薄薄套在上,纖細的手臂和瘦削的肩胛全都落在了眼前。

半掩,才最致命。

他怔怔地看著,燭勝雪,此刻抬手鬆了發髻,任一頭青垂肩而下,然後就那麽定定地看著他,千言萬語,都在那一雙眼睛裏。

看著像是鎮定無比,可此刻微微發的雙肩,卻泄的無措。

心中萬千旖旎,都被這一刻的酸楚取代,他將抱在懷中,恨不得將碎進自己口,像是被命運落下了枷鎖,卻束手就擒一般低低地歎息。

“清清,我的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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