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惟仁一走，朝中格局更是大變，了盛夏，河東路又鬧了旱災，幾個州府一連兩個月滴雨未下，災迫切，河東路的倉廩十有九空，趙元讓閣擬定賑災的款項，可戶部卻拿不出銀子來。

新晉的戶部尚書頗有些為難，說去歲工部大興土木，修葺了好幾行宮。今年上半旬兵部整修兵備，又新建了幾十艘戰船，加之春末時，淮南路修固堤壩……一項項算下來，戶部捉襟見肘，一時間拿不出那樣一筆巨大的賑災數目。

戶部尚書是趙元新提任的，本就與其他幾部的堂淺，如今又將國庫空虛都怪在工部與兵部的頭上，引得兩部尚書大為火，紛紛反駁。

“各部的支計，年初時均在閣商定再由戶部票撥，曆年工部哪年不修宮室？為何往年支取沒有異議，偏偏今年就說我們工部大興土木了？

“整修兵備乃是軍國之要，刻不容緩，災傷之年年都有，前些年東邊也鬧過旱災，你戶部不早做準備，從前戶部也沒有如此為難過。”

從前的戶部都是江惟仁親自主持，這新的戶部尚書剛一上任就遇上旱災，自然應付不過來，說起來也是有可原。

可其餘幾部的堂們，心裏一向敬重首輔江惟仁，對著新任的戶部尚書自然不滿。

趙元見他們吵來吵去也是心煩，下了朝便讓人擺駕去瓊華殿。

他一直沒定薛時英的名分，後宮裏議論紛紛，帝後之間不睦是眾所周知的事。薛時英宮後，趙元更是沒有再踏中宮一次，大家都在暗中猜測，陛下是不是了廢後的心思。

趙元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打算，可他心中明白，若自己真要廢後，在朝中會遇到多大的阻力。

偏偏這時候，太醫診出薛時英有了孕。

趙元乍聽到消息的時候完全是蒙的，等太醫再稟了一遍才回過神來，呆呆地問張芳，“大伴，朕是不是聽錯了？”

張芳瞧了忙笑著道：“恭賀陛下！”

“可……可……朕從來沒想過……”趙元連話都有些說不順了。

張芳是最懂他的人，見他這樣子便道：“陛下，英宗皇帝十四歲便有了長子，世宗呢，也是十六歲就有了明獻太子，您這時候做父親，再正常不過了。”

不久便是萬壽節，趙元便要滿十七了，大虞曆代的君王裏，到這般年紀的確都有了後嗣，先帝趙淳還是因為自病弱，才在子嗣上虧了些，直到二十多年才得了唯一的子嗣。

“那朕，朕去看看清和縣主……”

瓊華殿那邊自然一早得了消息，趙元過去的時候，卻見主殿的殿門閉，薛時英的婢也退到了殿外候著。

見了聖駕，那婢忙上前接駕，趙元竟是從未有過的張，瞧著問：“縣主呢？”

“啟稟陛下，縣主說子不大舒坦，方才歇下了。”

趙元點了點頭，來回踱了幾步，又問那婢：“那朕問你，縣主可知道自己……”

心裏分明是高興極了，可一要說到“有孕”二字，趙元竟覺得自己有些害，竟有些支吾。

“知道了，太醫診完脈就跟縣主說了。”那婢答。

趙元一下子抬起眼，盯著那宮問：“那縣主可歡喜？”

那婢被他的目盯得有些發慌，垂下了目，低聲答：“歡喜，縣主很是歡喜。”

趙元哪裏注意到了那婢目裏的遲疑之，心裏高興得難以自抑，忙轉去看張芳，喃喃道：“大伴，這是真的，朕真是要做父親了！”

他雙手握著，站在那簷下，過了好一會兒，等心緒平靜了些，才低低開口：“朕去瞧瞧……”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的榻邊，薛時英正側躺著，趙元便悄聲地坐在了榻沿的那個小杌子上，也不敢，怕驚醒了，就癡癡地看著的背影。

堂堂一國之君，就那麽小心翼翼地坐著。

薛時英睡得淺，正覺得有些熱，忽然後起了微風，想來是宮人在搖扇，便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睡到了日頭偏西，殿門閉，線便有些暗，覺到側涼風徐徐，帶著些未醒的睡意喃喃道：“阿鸞？”

“是我，阿姐。”趙元起，湊近了些低聲道。

薛時英看了看他，“陛下……”

趙元坐到側，放下了手中的團扇，扶起，“這裏隻有咱們兩個，怎麽還我陛下，阿姐你從前私下都我‘阿元’，往後也如此好不好？”

“那是我從前不知事，驕縱無禮……”

趙元的笑意卻更深，將的手放到了自己掌中，輕輕握著，“有我在，阿姐可以驕縱一輩子……”

薛時英偏過頭去，竟不敢看他此刻的目。

趙元卻盯著，目得一塌糊塗，“阿姐，你可知道，天子雖是九五之尊，可我做這皇帝，其實並不快活……從我年時，父皇就對我嚴加管教，不能玩兒不能鬧，三歲習詩五歲學，了文華殿，十幾個翰林院師傅督著，六藝五德沒一樣敢落下。

“十餘年裏，沒有一日做過自己……可到了今日，我卻忽然明白了這做帝王的好來，因為往後阿姐要什麽，我都可以讓阿姐如願。”

薛時英輕輕笑了笑，卻沒有開口，不想告訴他，所求的，即便他是君王，也無法讓如願。

趙元打算廢後的消息震驚朝野，紛紛上書勸阻。

“陛下！廢立之事，曆朝皆有，可皆是因為皇後德行有虧，如今皇後的賢德外皆知，陛下這樣無故廢後，這讓天下百姓如何看待陛下。”

禮部尚書梁承煥苦口勸道，“況且便是尋常百姓，要休妻停妻也得講個七出之條，更何況中宮廢立可是關乎朝政的大事，輕易廢後，有損陛下天威啊！”

“七出？”趙元輕笑道，“若論七出，皇後無子，這算不算理由？”

“可，可皇後娘娘韶華正當，與陛下大婚也才幾載，陛下怎可這時就廢後。皇後可是陛下元妻，自古有言，糟糠之妻不下堂……”

趙元見他又要長篇大論，心中煩悶，這幾日翰林院的奏疏堆了一摞，他不用看就知道裏頭都說了些什麽。

“梁閣老是幾朝老臣，古稀之年猶為國事勞，朕於心不忍，這樣吧，朕恩準梁閣老告老致仕，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他本以為，罷了梁承煥的職，總能讓朝中的大臣閉。可誰知那些個言見梁閣老如此直言進諫，更是鼓舞人心，一上朝就全跪在丹墀下，求趙元收回命。

曹皇後知道之後，便簪跪在甘殿外，連晏清都被驚了，趕來勸他。

薛時英有孕的消息，晏清自然也知道了，明白趙元的子，若是一味阻攔，隻會令他心生厭惡，便勸道：“廢後一事鬧出了這樣大的風波，若是引得君臣離心，於社稷不利，既有損你日後的聲名，便是薛時英誕下了皇子，這孩子日後又要如何得民心？你便是為了他們母子，也得先忍耐。”

趙元便是再不顧忌任何人，也不敢和爭執，更何況晏清所言，不無道理。

他隻能暫時下廢後的心思，下旨封薛時英為妃，這樣，前朝才消停了下來。

這廂風波剛平息，就傳來河東路那幾個災的州府起了民變的消息。

說起來，東河路的災民實在是走投無路，連月不下雨，田地都幹得裂開了，已經了秋，家裏已無餘糧，一年的收又指不上了，可不僅州府衙門沒有開倉放糧，朝廷也不見有下撥賑災銀兩的消息。

且大虞朝曆來凡郡縣有災傷，便會免除災之地的各項課稅。

那幾個州府的員，見朝廷對賑災之事一直懸而不決，陛下又沒有明旨示下說要免除課稅，那些個員便繼續催征，想著等那些課稅收了上來，收進了藩庫裏，到時候朝廷再下令免稅，那銀子便不用再轉送戶部，就可以中飽私囊了。

災民們本就為生計犯愁，結果府還在這時催征課稅，斷了百姓的活路，自然是揭竿而起，舍命相搏。

如今倒好，不用再犯愁籌措賑災銀兩了，得直接發兵平。趙元忙得焦頭爛額，朝中眾人都盼著首輔大人能早些從甘州回來，主持大局。

可江惟仁此刻人在西境，西邊幾十個小國，漫漫黃沙大漠，他要尋的人又是故國已亡流離失所，他必須得往返各國之間，可要將人找到，無異於大海撈針。

“阿鸞，”瓊華殿裏，薛時英屏退了宮人，隻留下侍問，“甘州那邊可有消息傳來了？”

“倒是傳了消息來，主子。”阿鸞答道，“那邊的人說，首輔大人本不在甘州，也不在都護府裏，更沒有整修什麽邊備。他一早就出了依蘭關，這幾個月裏出了數十個國家，到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當初江惟仁突然請旨前往甘州，薛時英就起了疑心，聞鶯還在的手上，這麽重要的事他都可以拋下，不管不顧離京，怎麽看怎麽蹊蹺。

西境商路發達，往來京中的商隊眾多，便讓阿鸞在前往西境的商隊裏找人，跟著江惟仁，探查他的向。

薛時英眉頭皺著，“尋人？尋人犯得著他千裏趕去塞外，親自去尋？他所尋的究竟是什麽人？”

“那人是西境從前一個渠勒的小國的皇族，可那渠勒國多年前被涼國吞滅，國中的皇族都被俘至了涼國的煌城，聽聞後來渠勒皇族就剩了那一人。後來還是首輔大人當年與涼國一戰，救了那些俘民，後來這些人都下落不明，也包括了那人。”

“渠勒……”薛時英沉思著，半晌才回神，又問阿鸞，“對了，聽聞聖懿太後此次病得有些厲害？”

阿鸞點頭道：“您又不是不知道，聖懿娘娘的玉抱恙多年，從前了秋冬便會屢發寒癥，這回盛夏的時候也不見好，現下天氣涼了，聽說更是不大好了。因為聖懿娘娘病著，中宮每日都要去清思院問安呢，朝中的大臣自然要誇恭順賢德。”

薛時英瞥了瞥道：“中宮如何，到底也沒有為難過我們，難道咱們不去請安也容不得人家去？往後，你也嚼中宮的長短！”

與曹玉珺，外頭人看著以為是水火不容，可其實對這位皇後倒沒什麽厭惡之。從前是曹皇後的義，曹玉珺是曹家的兒，當年也常宮來探視曹太後，曹玉珺是個什麽樣的子，大也清楚。

隻是邊的這些人，一心盼著能主中宮，自然對皇後不忿。

阿鸞被斥了，隻能低頭答是，又想起了什麽，湊近道：“對了主子，奴婢聽聞，因為聖懿太後的病，張公公特意去宮外請了大夫，現在清思院那邊煎的藥，也不是太醫院的方子，都出自那個民間的大夫之手呢，這事恐怕連陛下都不知道。”

趙元忙於朝政，雖然知道了晏清犯病的消息，可分乏，隻能下旨讓太醫院盡心侍奉，旁的也無暇多問。

“若論醫，太醫院裏藏龍臥虎，若真隻是普通的寒癥，何至於要如此大費周章，還瞞著陛下……更何況，那病癥，太醫院醫治了這麽些年，怎麽越醫越糟糕了，更不像是什麽尋常的寒癥。”

薛時英思索一番後，對著阿鸞道，“就從那個民間大夫那兒查，你直接去拿了人盤問清楚，張公公那裏不用怕，就說是我讓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