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莫寒不可思議地看著。

溫迎眼底的冷意讓他驚心。

以前溫迎看他總是笑著，抬頭仰著他，滿眼都是歡喜。

可如今……溫迎對他還不如對待一個陌生人。

範莫寒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他猝不及防地覺到了痛意。

“五妹，”範莫寒聲說，“你在範家待了這麽多年，你早已經是我的親妹妹了。不要胡鬧了好不好，我們回家……”

“範莫寒。”溫迎打斷他，閉了閉眼，將所有酸的緒都在了眼底。

曾經對範莫寒又是敬仰又是，範莫寒比大六歲，從小就喜歡跟在他後麵跑。

會不辭辛苦給範莫寒釀桂花釀，會為了他的前途，給他搜集京城學子的喜好。

會為了範莫寒冬日讀書不冷，熬了好幾個夜晚，給範莫寒織了一件狐裘的大氅。

但是範莫寒從來沒護過一句。

前世在晉府宅院裏痛苦掙紮的時候，求到範莫寒頭上，範莫寒也隻是說自作自。

想到過往，溫迎睜開眼，平靜地說：“範家是你家，是虞非晚的家，卻不是我的家。”

“這個所謂的家，沒有一刻護過我。”

“怎麽會？”範莫寒解釋，“範家養你這麽多年，家裏人對你……”

“大哥你是要我現在還這個養育之恩嗎？！”溫迎的聲音陡然淩厲，“那不如我們來算算，這些年大舅母從我娘的鋪子走了多銀兩？！”

“這些年我吃的、穿的，全用的是我娘的嫁妝！我一分錢都沒花過範府的，甚至連每月例我都沒領過。”

範莫寒震驚地睜大了眼。

其他人聽了這話也驚愕起來。

一個孤住到外祖家，吃的用的竟然都是花的自己的銀子。

那範家還提什麽養育之恩？

“怎，怎麽可能？”範莫寒一瞬間失語，好像什麽崩塌了一樣，“我娘怎麽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範莫寒你確定要找人來對質？巧每年從我鋪子裏拿了多銀子，又有多銀子送給了大舅母。我沒說，不代表我不知道！”

這些是後來查賬本的時候發現了，若沒有虞貞的支持，巧怎麽敢拿那麽多銀子。

剛進府的時候，虞貞就想將娘的產業接過去。

是外祖母沒同意，才一直保留在溫迎手裏。

這些年虞貞都惦記著手裏的銀子，每每在麵前哭訴管家不易，銀子不夠用。

那時溫迎還覺得自己住在別人家，不好意思，於是拿了一些銀子給虞貞。

但實際上暗地裏，虞貞早通過巧走了鋪子裏的收。

範莫寒收到了極大的打擊，周圍人看他的視線，讓他覺得臉皮發燙。

他拉著虞非晚要離開，虞非晚驚恐地說：“大哥我，我站不起來了。”

範莫寒倏地抬頭看向陳最。

陳最淡淡地道：“看我幹什麽？要跪著，又不是我讓跪的。”

範莫寒咬牙，一把抱起虞非晚。

他回頭看了一眼溫迎，溫迎神冷漠，他心中一痛，快步離開了。

範莫寒他們走了，溫迎朝四周圍觀的人行了一個禮。

“剛才是我溫迎個人的私事，打擾大家的雅興了。為表歉意，今晚所有的客都可以帶走一款自己喜歡的酒釀，或者飛鴻居的十箋。”

圍觀的文人們忙擺手，又重新回到座位上。

溫迎輸了一口氣，看向杜盛。

杜盛朝點了點頭，轉去安客人去了。

溫迎回頭看向崔臨，又是一禮。“多謝崔大人剛才幫小子說話，這已經是崔大人第二次幫我了。”

崔臨忙回禮。“溫姑娘客氣，我，我也隻是說的實話。”

溫迎笑著說：“崔大人若是不介意，我想給崔大人敬杯酒。”

崔臨臉頰微紅，點頭答應了。

陳最的眼神落在崔臨上，若有所思。

溫迎請崔臨進屋，往前走了好幾步，才發現陳最沒跟上。

又回過頭來，疑地問：“你不一起嗎？”

陳最意味深長地笑了一聲，抬步走到溫迎邊。“當然一起。”

他越過溫迎，走進屋裏，坐到崔臨的對麵。

陳最今日能來，溫迎是很高興的。之前還覺得陳最不會來這樣的場合，他似乎天生和這些咬文嚼字的文人氣場不和。

溫迎讓人在屋裏擺了一桌菜，又上了兩壺酒。

親自給崔臨倒了一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雖然不能喝，但為了表達謝意，多得喝一點。

陳最的眉眼了下來，沉沉地著溫迎端起了酒杯。

“崔大人……”

溫迎剛開口，手中的酒杯就被人拿走了。

陳最道：“要道謝應該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來，崔大人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吧？”

“不介意。”崔臨忙端起酒杯。

陳最昂頭將酒喝了，他作豪放不羈，也沒什麽講究，帶著隨意的野。而崔臨卻是謙和地一點頭，再掩袖將酒喝下。

陳最著空酒杯，笑著說：“崔大人幫家妹的誼，我陳某記在心裏。”

“陳將軍客氣了。”崔臨溫和地說，“崔某也隻是坦誠而言。”

溫迎道：“卻不是人人都像崔大人這般坦誠，若不是崔大人，我今日便又會自辯困難。我不能喝酒，便以茶敬崔大人一杯。”

溫迎站了起來，敬了崔臨一杯。

崔臨又還了一杯。

兩人再次坐下來，溫迎挑了一個話題，從崔臨最近寫的詩談起。

兩人聊的是詩和月，溫迎話裏對崔臨的詩和文章竟然清清楚楚。崔臨沒聊了兩句，就驚喜起來。

兩人越聊越熱切，一向冷靜自持的崔臨，臨走的時候竟喝多了，臉頰上染著紅意。

崔臨在書的攙扶下回頭。“溫姑娘。”

溫迎站在門邊，淡淡笑著。“崔大人慢走。”

崔臨愣愣的，像是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出來，被自己的書拉走了。

溫迎送完崔臨，回頭就看到陳最依靠在門邊，手上轉著一把匕首，眼神若有所思地盯著。

“你很看重崔臨？”

溫迎點頭。

河東崔氏代表著天下文人的口舌，而記得上一世，崔臨從翰林院做到了閣。為一朝閣老，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與崔臨相，隻有好沒有壞。

不知道當初溫父的案子是怎麽回事，但若想查，肯定會了某些人的利益。

有河東崔氏的人為說話，最起碼以後的路，不會那麽難。

陳最道：“溫迎你上還有婚約，你如今跟崔臨相，讓別人怎麽看你？”

“我又不會嫁給晉無憂。”溫迎重新走進屋裏，在窗邊坐了下來。趴在窗邊欄桿上說，“婚約我早晚會解除的。”

陳最訝異：“你真的不準備嫁進晉府？”

他可是記得，小時候的溫迎一心想快點長大，給晉無憂做新娘子的。

“不會的。”溫迎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今天酒樓開業，很開心。“我才不會嫁給晉無憂，我以後就算要嫁人，也要嫁一個對我好的人。”

晉無憂那個混蛋，隻想弄死他。

陳最像是不認識了一樣，沉著眼打量著。

湖邊粼粼波，煌煌燈火都映照在溫迎的臉上，雪腮玉頸都顯得格外的白。一頭墨發披散在肩上，如綢緞般順，泛著瑩潤的澤。

溫迎角含著笑，眸亮晶晶的，又黑又長的睫，像兩把的羽扇。

曾經憨可的小姑娘，了一個含苞待放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哪個男人采摘回去。

陳最的手指按在冰冷的刀刃上，涼意讓他回過神來。

他淡聲道：“好啊，以後哥哥給你挑個世界最好的男人。”

溫迎回頭過來，晚風揚起腦後的萬千青。在闌珊燈火中，笑的明。

“陳最這是你說的，你不能食言。”

“嗯。”陳最輕嗯了一聲，波瀾不驚的心湖水麵下，掀起了一看不見的漣漪。

陳最的瞳仁暗了暗。

溫迎回過頭去，這會兒陳最才注意到喝的是酒。

陳最冷聲說：“喝醉了沒人帶你回去。”

溫迎醉醺醺的趴在欄桿上，嘟囔著說：“陳最你不會丟下我的。”

“我會。”

“你不會。”

“……”

“陳最背我回去！”溫迎大一聲，張開了手臂。

小姑娘臉頰通紅，晃來晃去，險些栽了下來。

陳最輕嘖了一聲，心中的緒越發說不清道不明。

“我看以後哪個傻子敢娶你。”

陳最曲著手指，在溫迎額頭上敲了一下，心緒被擾的頗有些恨恨的覺。

溫迎不滿地了額頭，忽然撲到陳最上。

在陳最耳邊吐著滾燙的氣息，兩條玉藕般的手臂攬著陳最的脖子。

“陳最，帶我回家，我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