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齊九均和英王回京了。

同時回京的還有齊老將軍的首。

京中百姓紛紛出城迎接老將軍，百隨同太子一齊在城門口等候。

這日天氣冷沉，烏雲黑沉沉地著。

齊家兩兄弟一早就出了城，迎到城門五公裏外。

當那口黑漆漆的棺木，從天際慢慢現出影子時，齊律和齊天恒的眼眶一下子了。

齊律出發抖的手，齊天恒一把將他從椅中拽起，兩人一齊跪在路邊。

等大軍的隊伍緩緩駛來，扶著棺木，披白孝麻服的齊九均格外顯眼。

“二弟，三弟。”

齊九均也看到齊律和齊天恒了，他腳步一頓，眼睛更加紅了。

“大哥這段時間辛苦了。”齊律道。

齊九均搖了搖頭，將齊律扶起來，三兄弟一齊扶棺回京。

英王也走在棺木後，臉沉沉。

他們雖戰勝而歸，但一個個都力疲乏，臉憔悴。

尤其是英王，臉非常難看，像是有好幾天都沒睡了。

回京大軍肅穆無聲，冰冷的鐵甲泛著冷的銀。等到了快城門口時，兩邊百姓自發跪下。

這一無聲的行為猶如一個信號，更多的百姓朝著棺木的方向跪了下來。

無聲的悲慟在蔓延，齊天恒眼眶又酸又漲，兩行淚落了下來。

城門外的涼亭裏，溫迎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段逍臉肅穆：“齊老將軍戎馬一生，可以說大燕一半江山是他守護下來的，另一半……”

“是我祖父和我爹對吧？”溫迎接了這話。

“嗯。”段逍點頭。

當年溫齊兩家，一南一北，守護著大燕的疆土，庇佑著天下的百姓。

如今兩人都不在了，這大燕江山除了北疆被陳最牢牢守著，其他四都像是了風的瓷。

隨時能崩碎。

就在這時有一群衫襤褸的難民聚集了過來，溫迎奇怪地皺起了眉。

京中周邊怎麽會有難民？

守城的士兵也看見他們了，忙派了幾個人過來想將他們趕走。

“走走走，別在這裏待著，一臭味，也不怕熏著人。”

守衛們拔出了刀，恐嚇他們。

那些難民害怕地往後退了幾步，一群人在一起，神有些驚惶，忽然——他們齊刷刷跪了下來。

“老天爺沒長眼啊，把這麽好的老將軍的命收走了。”

“老天爺您看看啊，看看如今是什麽世道。到都是死的人，到都是無家可歸的孤魂……溫老將軍不在了，如今保護我們的齊老將軍也沒了。”

這一兩聲哭喊，震了周圍的百姓。

一想起兩位老將軍的事，他們也紛紛落了淚。

那群難民自從喊過這兩句後，再也沒出聲了，守衛見狀嫌棄了唾了一聲，轉回到了城門口。

等棺木進了城門，城門口安靜了下來，這些難民忽然朝門口守衛的士兵衝去。

溫迎一驚：“他們要幹什麽？”

段逍也一驚，城門立馬了起來。

這些難民也就二三十人，其中還有些婦孺，這樣的人哪是持劍守衛們的對手。

守衛的人看他們要闖城門，哪還顧忌，一劍捅了一個。

“我們本就不想活了，這賊老天，沒給過我一天好日子。”

“老天不開眼啊！今日就算我等拚了這條命，也要進城敲響登天鼓！”

為首一個約五十多的滄桑男子，大喊這一句話後，直接朝守衛撞了過去。

守衛手中有劍，本不會手，直接一劍捅進人的。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下一瞬人就搐了一下，死不瞑目地倒了下去。

溫迎心頭砰砰直跳，這些人是完全在尋死！

而這個人過後，有個婦人抱著一個瘦的快了相的小孩，拚命朝守衛撞去。

溫迎眼皮一抖，那劍就穿過小孩的，穿過婦人的口，出沾著的劍尖。

城門口有個守衛道：“這些人幹什麽？一個個都來送死？都活不耐煩了嗎？！”

另一個侍衛將一個想來搶他手中劍的婦人解決了，不耐煩地說：“可不是活不耐煩了嗎。”

溫迎一口氣堵在口，隻眨眼幾個瞬間，手無寸鐵的這些人全部倒了下去。

最後有個六七歲的小孩因為跌了一跤，沒爬起來，才躲過一劫。

溫迎忙道：“攔住！”

朝雨飛掠過去，把小孩直接抱了過來。

城門口一大灘跡，周圍的百姓路過時都躲避著匆匆離開了。

那些侍衛很習以為常地開始將首拖下去，拿水衝洗掉地上的跡。

小孩怕的瑟瑟發抖，但還是固執要跑過去。

若青按不住，奇了道：“這孩子怎麽急著去送死呢？”

溫迎端出馬車裏放著的點心，蹲了下來。

“了嗎？想吃點東西嗎？”

小孩的眼睛一下子直了，嚨滾著。

“吃吧。”溫迎溫地將點心盒往小孩懷裏輕輕一推。

小孩立馬端起點心盒，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溫迎靜靜地看著，在吃噎了的時候，又給拿來水。

“謝，謝謝……”小孩吃了三塊停了下來，抱著點心盒，地說，“姐姐，可以給我哥哥一塊點心嗎？”

溫迎見的樣子不像是貧苦人家出，反而像是認識兩個字的。

但所說的哥哥，若在剛才那群人中，恐怕永遠也見不到了。

溫迎沒回答，而是聲細語地問：“你什麽名字？”

“我許夢依。”

一聽這名字就知是有點家底出的。

“你家是哪裏的？”

“淩，淩州伯恩縣。”

“淩州？”溫迎皺起眉，淩州臨京城，算得上了繁華城市。

那裏怎麽會出現難民。

溫迎的聲音更加和：“你們怎麽來京城了？”

“哥，哥哥說我們活不下去了，就，就跟他們拚了。”

“你們家裏發生了什麽事？”

“爹娘被打死了，還有好多人都死了，隻有我和哥哥了。”孩哭了出來，“他們說京中有大壞蛋，我們，我們要來報仇……哥哥，哥哥……”

小孩這會兒又想起哥哥了，抱著點心盒，哭著要往城門的方向跑。

若青將抱著不讓走，小孩卻哭鬧不停。

溫迎朝朝雨看了一眼，朝雨猛地出手將小孩劈暈了。

朝雨將小孩抱到車裏，溫迎看向段逍：“去查一查淩州那邊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有這麽多難民。他們跑到京中來，是想要幹什麽？”

段逍點了點頭，就算溫迎不吩咐，他也是要去查的。

但這事不用查，他們去齊家吊唁，從齊九均口中知道了事的經過。

齊老將軍的首了城後，陛下的聖旨就來了。

封齊老將軍為二等忠勇侯，爵位承襲子孫。

齊九均為一等大將軍，掌十萬大軍，賞銀無數。

曹公公宣旨後，還替皇上上了三香。

齊家人念聖上恩德，恭敬地還禮，隨後又恭敬將人送出去。

溫迎上完香後就陪在祖母邊，即使祖母平時再剛強，這會兒也難以抑製悲傷。

祖母的親人在一個個離去，先是祖父爹爹、如今又是老將軍。

即使祖母什麽都沒說，但陡然佝僂下來的背，也讓溫迎看到了難以承的悲痛。

祖母想留下來在齊家轉轉，溫迎一直陪著。

直到倦了，齊家人給們安排了住的地方。

溫迎一直等祖母睡著了才出來，來到齊家書房。

這裏齊家兄弟都在，段逍也在這裏。

至於齊家大爺，正在前廳送客。

等人到齊了，齊九均說出一件事，讓他們骨悚然。

“我們一路南下，去清剿永王的叛軍，但這一路遭到無數百姓的阻攔。”

“如今京外的百姓都覺得永王是來拯救他們的，而我們才是助紂為的小人！”

“有好幾次我們都能抓到永王了，但都被百姓攔住了。”

齊九均握拳頭，即使如今他說起這些事，神中還是布滿難以言喻的複雜和難以釋懷的沉重。

“外麵的天早已經變了，隻有京中還一片盛景。等哪日叛軍打到城門下……”

“大哥。”齊律打斷他，衝他搖了搖頭。

他們齊家世代忠良，這種話是不能說的。

齊九鈞閉了閉眼，神更加難掩憔悴。

溫迎這時候開口：“永王退到了寧城外，隻怕不會死心。”

齊九鈞神平緩了些道：“按我和英王的意思，應該一鼓作氣將永王的勢力剿除，切除後患。但陛下命令我們撤軍，若是長久下去，永王休養好了，再反撲回來，隻是時間問題。”

齊天恒憤憤：“這不是放虎歸山嗎？”

溫迎搖了搖頭道：“你們別忘了，永王既然知道當年三封傳位聖旨的事，那麽他手中很可能有其他把柄。若是將永王狠了，魚死網破，咱們這位陛下該如何自？”

齊律臉沉重：“隻怕真相真的如表妹所說。此事不談，大哥你們一路回來遇到什麽事了嗎？我見你一個個都沒怎麽休息，連英王都眼下青黑？”

既然陛下不準備繼續追究永王了，他們這支士兵回城，也不用快馬加鞭，風餐宿。

“我們在淩州遇到了點事。”

溫迎和段逍對視一眼，段逍問：“之前你們進城後，有一批難民也自稱是從淩州來的，淩州發生了什麽事？”

齊九鈞著眉心，神悲憤：“我們從淩州經過的時候，發現淩州在征徭役。”

齊律疑：“淩州征什麽徭役？最近又沒……”

他話語忽然頓住了，神一變。“二皇子最近去了淩州，說是要為陛下建一座行宮。陛下欣然應允了，還從國庫撥了錢。”

齊九鈞道：“就是此事。”

段逍皺著眉：“可國庫撥的錢，本建不了多大的行宮，就算征徭役也用不了多人。”

建行宮這件事由二皇子提出來的，皇上當朝應下，隨後又命戶部給予支持。

整個過程中，沒有其他大臣反對。

這是因為皇上興致高漲，很明顯對這個行宮很在意，也沒有人不顧自己的腦袋去陛下的黴頭。另一方麵戶部撥出去的錢，還比不上先皇建宮苑的一半。

這些大臣們對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齊九鈞道：“但實際上整個淩州周邊所有的男子都被征用了，而且二皇子在當地，還鼓勵大家為行宮捐錢。他打著陛下的名義，那些豪紳不捐也得捐。”

“現在淩州的狀況是，但凡不捐錢的，都被下了獄，等著的就是一大堆罪名。這個時候就不是捐錢建行宮了，而是捐錢贖自己的罪了。”

“若是大豪紳，有足夠的銀子，便可以攬下這項活計。那淩州地帶很多有點家底的人，被層層剝下來，最後家破人亡的比比皆是。”

“我們到了淩州地界，遇到的都是到申冤無門的人。英王看不下去，跟當地豪紳起了衝突。”

“最後卻被倒打一耙，說我們是阻撓行宮修建，實際上是對陛下不滿。連英王都百口莫辯，更別說那些百姓了。”

齊九鈞說完，滿滿頹喪氣。最後一句，不知道是問他自己，還是問別人。

“我以為隻有西南邊永王蠱的百姓，才會聽信永王號召。如今連天子腳下的百姓都有冤無訴告，這天下還有王法可求，還有正義可信嗎？”

齊律和齊天恒對視一眼，眼中藏著驚駭。

他們這位大哥跟他們倆不同，齊九鈞自小老將軍指導，鐵骨錚錚，一正直，從不屑於使低劣手段。

所以暗影衛一開始，隻讓他們倆兄弟接手。

上戰場征戰的事，才由大哥理。

這時齊天恒忽然開口：“我記得父親以前跟我說過一句話，他說大燕暗地裏腐敗滋生，民生艱苦，國步艱難，山河早已是枯株朽木。”

段逍也道：“我聽我爹也說過，二十年前他們那一批文人學子，武將朝臣，妄圖將大燕恢複到政治清明，君明臣賢的開國之初，當時他們把所有的希都押在前太子燕徹上。”

“前太子燕徹，是近一百年來大燕王朝最有希的明君。”

段逍說著看向溫迎，他們暗影衛自始至終都是為了輔佐前太子燕徹這個明君。

如今前太子燕徹不在，他們寄希於前太子唯一的脈。

這渾濁的天下，總有人得而出，清四方。

溫迎淡淡笑了笑，看向窗外。

沒見過前太子燕徹，也不知道那是一個怎麽樣絕代風華的人，能讓這麽多大臣，乃至後輩這麽多人願意為他前赴後繼。

但想，若這就是爹爹他們想要的清明天下。

為此也願意付出一份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