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第182頁
草原上徐徐吹起的微風,驚了遠的牛羊,牧人發出一聲口哨,大批的馬匹從遠狂奔而來。
那里的天高曠而空,仿佛除了連片層云,不剩任何。
楚珩那一瞬間明白了自己在何。
他上沒有一氣力,腰間被胡人刀鋒劃爛的傷口才干了,因為上失太多,他連吃飯的力氣都已經不剩下。
上寒的,只剩下一堆敗絮,仍在不斷溢出,隨風起飄散出去。
背水一戰之前,楚珩為了鼓勵軍心,將自己上的玄氅換給了一名年過花甲的老兵,換上了他的破舊寒,天子如此與軍民同甘共苦,最后也已三千殘兵殺出了三萬之勢。也正是因此,楚珩上的寒仍是那名老兵的,胡羌的牧民將他撿回去,應該沒有認出他的份。
這些牧民看起來不過是散兵游勇,不氣候,等他歇息一些時日,找到機會便能。
然而也就在他到將要松一口氣之時,他的眼睛,霍然發現,同籠的十幾個人,在他們遍布臟污的發底下,被毒辣的烈日曬得泛紅的面孔上,每一個人,他的臉上都有一塊黢黑的狼頭圖騰。
楚珩的瞳孔急遽一。因他突然察覺,原來自己的臉上也有些微的疼痛之,只是因為剛醒來時太過意外,意識茫然,沒有立刻覺到。
圖騰。
那不是漢人的。
是每一個胡羌人臉上都會有的,狼頭。
在他,大業天子的臉上,烙印上了屬于胡羌的狼頭圖騰。
奇恥大辱。
楚珩甚至有過一瞬橫劍自刎的念,但,那又能如何,國朝天子死于胡羌草原之上,他的臉上,將會永遠留下這道恥辱的洗刷不去的印記。
他用指甲將那塊皮囊抓爛,一次一次,直至模糊。
但當胡羌人發現這個已經奄奄一息的漢人,居然還在反抗他們族群部落神圣的象征時,他們惱火了,于是他們圍上來,將楚珩臉上刺下了更多的刺青。
恥辱與復仇的火焰,按住了楚珩繼續自殘的雙手,因為他需要的不是這些無用的困之斗,他需要一擊必中,換取逃生的機會。
他開始順從。
無論胡羌人給他什麼,帶的生,沒用的傷藥,驅使他協助牧羊,他盡力配合。但胡羌人將他的雙手用特制的皮帶扣著,鋼做鎖頭,拴住了他的兩只踝骨,限制了他作的開闔。
他只有一個決定,便是奪了他們的馬,殺出去。
楚珩的配合取得了胡羌人的信任,也令他們對他的防備松懈,這樣的時日并不長,就在冬至來臨前,當胡羌都要熬煮羊,命令他去宰一頭羊時,楚珩第一次手中獲得了利。
也就在那一天,已經恢復了七八的楚珩用刀刃割開了他們特制的牛皮,趁人不備奪走了一匹胡羌快馬,駕快馬沖出了牧民的部落。
他逃了,牧民自然窮追不舍,但這些牧民并非胡羌訓練有素的兵,盡管他們的騎不弱,但還是難以匹敵,幾人追上楚珩,卻被砍翻在地,后面的迫于無奈,心道只怕是快馬也攆不上了,便只得任由他去。
那段時日,方是楚珩最為茫然的人生一段至暗時刻。
落難于胡人之手,他所思所念,便是奪馬逃。
但,當他重新走回到邊境時,快馬立于界碑,天地悠悠,牧野上閃爍著流星,長風浩吹起煙沙,他舉目四,忽然不知該往何去。
腐爛的傷口,狼頭圖騰依然清晰。
他已是一個恥辱,他已不配腳下的這一方大地,更不配,那于歲皇城中,四四方方的宮,以及三出闕前,那象征著至高無上的丹陛。
他已無容之。
楚珩在荒漠中迷失了方向,是駝隊的人拾到了這個宛如沒頭蒼蠅般撞的男子,他們走南闖北,常年在綢路上穿行,見過無數國家的人,自然,也對這個烙有胡羌圖騰的漢人見怪不怪,他們并沒有嫌棄楚珩,但他們阻攔了楚珩回到大業的路,并告訴他——
“兄弟,不管你以前是誰,但這是一條死路。”
楚珩迷失太久,可他終究還是想:“我應該死在故國。”
狐死首丘。
他不愿流浪在外。
駝隊之人本意是想勸說他,讓他加自己的隊伍,因看他還有一本領,可以做鏢師一類的職務,但見勸說不,駝隊老大也只好放棄了這樣的想法,但他向楚珩指了一條明路。
“兄弟,你還是跟著我吧,在我們天駒國,有一個神醫,或許,他能醫好你的臉。如果你的臉醫好了,那你就可以回到你的故國了。”
駝隊的老大用一口蹩腳但真誠的漢話,向他這樣說道。
天駒國地綢之路上,與漢家王朝建已有百年,在天駒國,楚珩的確見到了那個神醫。神醫聽說他是漢人,也十分樂意出手相助。
他觀了楚珩的臉,上上下下研究了許久,最后,他嘆了口氣,對他說:“這樣的事,我從未做扆崋過,也許有兩的把握,如果不能行,你還是會沒命的。”
“無妨,”楚珩微微一笑,“來吧。”
剝下皮囊以后,新的生,雖不保證能完全恢復如初,但從前的容貌變化不會太大,只是這過程勢必會很痛苦,神醫本想勸他不然算了,沒必要為這點可能搭上命,然而楚珩非但執意要剝皮,更是對他道:“我要換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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