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未婚妻總在換人設》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其實細細想來, 許多地方都曾顯過征兆。

例如謝鏡辭心高氣傲,對于絕大多數搭訕都一概回絕,至于婚一事, 更是從未做過考量。

卻答應了與裴渡的訂婚。

又比如當初進歸元仙府,與裴渡被困于婚的幻境, 為了讓幻境相信二人投意合, 謝鏡辭曾對他說過一段傾吐慕之意的話。

那番話未曾經過思考, 便被一氣呵地吐而出。當時連謝鏡辭自己都倍詫異,為何能說得那般順暢, 仿佛一言一語并非虛構,而是早就被刻在心頭。

雖然不太愿承認, 但以如今的境況看來,十有**是真

這四個字像團火, 冷不丁灼在口, 讓整都急劇升溫。

不得不親眼見到跟前的景象,這件事已經足夠人面紅耳赤, 更要命的是, 裴渡為另一名當事人,正直站在旁。

謝鏡辭心化一只瘋狂的尖

這也太、太太太恥了吧!

在無聲蔓延的沉默里, 強裝鎮定, 抬眼迅速瞧一下裴渡。

眼是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頜, 微抿的、被染作嫣紅的薄, 再往上,便是一片落霞般的緋

裴渡的臉, 可能比還要紅。

——但完全沒覺得有被安到!甚至更加不好意思了是怎麼回事!

記憶還沒完。

謝鏡辭只想嗚嗚嗚一團,順便也讓裴渡閉上眼睛,不要再看。

年察覺到悄然的視線, 似是有些慌,也倉促投來一道目

他的瞳孔澄澈懵懂,映了淺淺的、如星火躍人想起清晨林間的鹿。眼神在半空短暫相,謝鏡辭腦袋又是一熱,做賊心虛般扭過頭去。

隨其后,便是神識一晃,邊景象換了模樣。

這是另一段記憶。

謝鏡辭不太敢繼續往下看,抬手了把臉頰,果然滾燙。

蜿蜒如蛇行的九曲回廊不見蹤跡,眼前浮現出一片蒼翠竹林,正是學宮的一試煉地。

此時正值傍晚,幾個年紀尚小的孩并肩而行,忽有劍風掠過,吹枝葉窸窣。

但見竹樹環合,在遠滴的翠里,白年持劍而起,斬斷突襲的道道幻影。他不知揮劍了多久,法已顯出些許疲態,劍卻仍舊凌厲,冷如寒霜。

“是我們上回遇到的裴小公子。”

孟小汀循著風聲去,拿胳膊謝鏡辭:“這個時候還在練劍,他也太拼了吧。”

法還行,裴風南應該教給了他不東西。”

另一名師姐抬眼張,刻意低聲音:“這位小公子看上去溫溫和和的,似乎很好說話,但我聽說,其實他跟誰都不親近,整天待在劍閣和竹林練劍。”

有人笑了聲:“這麼努力,是不是想奪一奪學宮第一?辭辭,你可得當心了。”

裴渡離得遠,又全心落在劍上,并未發覺們的影。

年輕的小姑娘不過淡淡瞥他一眼,答得懶散:“他劍意不錯。”

若是旁人,從來都懶得搭腔。

孟小汀笑得更歡,開口時似有深意:“哦——是不錯的。”

想來謝鏡辭并沒有將他忘記。

不是會對誰一見鐘格,在學宮與裴渡重逢,心中的驚訝占了絕大多數,除此之外,便是對于他實力突飛猛進的傾佩與尊重。

或許還有一點點別的什麼愫。

在一行人匆匆離去的時候,雖然作微小,為旁觀者的謝鏡辭還是一眼就捕捉到了貓膩。

面無表,冷得像塊鐵,臨近離開,目卻悄然一晃,不那抹雪白的影子。

謝鏡辭只想以手掩面。

側的裴渡半晌沒有聲音,連呼吸都如同靜止,覺不到任何氣息。

在謎一樣的尷尬里,畫面又是一變,來到學宮年末大比。

大比采用一對一淘汰賽制,無論刀修劍修法修醫修,到了對手就打,贏了上,輸了便下。形形的修士斗來斗去,臨近最后,只剩下和裴渡。

謝鏡辭練刀多年,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學宮遙遙領先的第一。裴渡雖然天賦過人、日日都在苦修,但由于學劍不過幾年,不出意外落了下風。

好在這一戰打得酣暢淋漓。

他的悟與劍意皆是絕佳,面對謝鏡辭勢不可擋的威,非但沒有怯,反而攻勢更穩。刀劍影彼此錯,疾風如刃,竟生生斬斷了比武臺邊緣的一石柱。

最終裴渡力竭落敗,大比宣告落幕。

謝鏡辭的親友團一個接著一個,端茶送水噓寒問暖,應付得暈頭轉向,目不經意往外一瞟,徑直撞一雙漂亮的眸。

年劍修手里握著長劍,孑然一站在角落。

邊是溫暖和煦的,以及吵吵嚷嚷、經常會被嫌煩的一大家子親友,他卻置于石柱投下的濃郁影,孤零零的,面目有些模糊。

裴渡居然在看

他沒料到謝鏡辭竟會回,耳朵兀地通紅,目忽閃一下,狼狽地彎了彎角。

這個笑容極為生,帶了倉惶無措的赧然。雖然立在影之下,但當狹長的眼輕輕一彎,笑意攜了微,仿佛能從眼睛里溢出來。

不怪當初的謝鏡辭沒出息,臉頰頃刻之間就變得滾燙。

這抹笑溫得像水,即便是此時此刻的,心口也還是不由自主地咚咚一跳,像被什麼東西中一樣。

回憶里的小姑娘板著臉,別扭地移開視線。

謝鏡辭絕地想,完蛋了。

當天夜里,稚氣尚存的孩趴在書桌上筆疾書。

謝鏡辭心生好奇,上前一看,才發覺那是一本日記。

日記已經寫了很久,往前看去,居然大多都在寫裴渡。

裴渡心知不能閱覽子書冊,很識趣地站在一側,并未上前。

還好他沒上前。

謝鏡辭看著白紙黑字,眼前發黑,腦子里嗡嗡不止。

[今天居然見到了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他看上去變了很多,差點沒認出來。本來想打個招呼,但他一句話都沒對我說……應該是不記得我了吧?畢竟只見過一次面。

原來他就是近日傳得風風火火的裴家養子,能在短短幾年間讓修為進至此,也不知道裴風南那個老古董用了什麼法子。

有機會的話,說不定能和他比上一比。]

謝鏡辭一邊看一邊暗暗腹誹,只不過是“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居然能讓你費這麼多篇幅去寫嗎?

明明另外幾天,都是用狗刨一樣的字在寫[今天和孟小汀吃了烤鴨],或是[與周師兄比試,險勝]。

心里咕嚕嚕吐泡泡,繼續往下看。

[在竹林見到裴渡練劍,他應該快要筑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分明還只是個沒什麼修為的凡人,這種進階速度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修為不高,劍法倒是用得漂亮,早就聽聞他在劍道頗有天賦,果真不假。

不過師姐說,他一直獨來獨往,孤零零的,邊沒什麼朋友。

我要不要試著——]

最后那句話被無抹掉,只剩下幾個墨團,可以想象出筆跡主人當時的心糾結,

接著來到今日學宮大比的容。

謝鏡辭低頭一,耳朵轟轟發熱。

孩字跡潦草,最初還在嘗試一板一眼地寫:

[學宮大比戰勝裴渡,奪得魁首。

他朝我笑了一下。]

第二句話句話被一條線橫穿而過,想必是小姑娘想將它劃去,卻又中途停了作,筆尖堪堪頓在半空。

謝鏡辭看見的耳朵有些紅。

狼毫筆再度往下,落筆不再字,而是畫了朵丑丑的簡陋小花。

不消多時,小姑娘就在整張紙上畫了滿滿一頁的小花和波浪線,不時用力抿,擋下邊揚起的笑。

最后的幾個小字藏在波浪線里,因為太過微小,必須細細去看才能認清:[有點可。他還有酒窩!可。]

沒救了。

那些波浪線有多洶涌,寫下這些字的時候,笑容就有多麼浪

謝鏡辭脊背發麻,只想就此融進空氣,四大皆空。

裴渡雖然看不見日記的容,但能清清楚楚瞥見角的弧度。他何其聰明,定是猜出了讓孩發笑的緣由,長睫一

接著畫面又是一轉,來到某日的學宮。

學宮有靈力相護,向來天高氣爽、祥云罩頂,日緩緩落在長廊,映出年修士們來去匆匆的影子。

孟小汀走得悠閑,四下張間,謝鏡辭手臂:“奇怪,那里怎麼圍了那麼多人?那間好像是……劍修的課室?”

謝鏡辭兀地抬頭。

人群熙攘,穿過人與人之間的隙,得以見到室景象。

裴渡與四個年輕修士彼此對立,有地蹙了眉頭。

雙方之間的氛圍劍拔弩張,他孤一人,竟未顯出毫弱勢,雙目微沉,脊背拔如竹。

“裴小公子把我的玉雪翡翠撞落在地,如今碎這副模樣,想要怎麼賠償?”

其中一人環抱雙臂,看好戲似的發出冷笑,說到這里,陡然拔高嗓門:“哦——我差點忘了,小公子從鄉下來,恐怕沒聽說過玉雪翡翠的名頭。一萬靈石,你有還是沒有?”

旁幾人發出哄笑。

裴渡面不改,并未生出慍怒的神,嗓音有些啞:“我未曾過那翡翠,分明是你自行將它摔下。”

“自行將它摔下?”

那人冷哼:“小公子為了避開這一萬靈石,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摔它圖什麼?你問問在場這麼多人,誰信?”

“那是公孫家的人。”

孟小汀把嗓音低,出有些擔憂的神:“早就聽說這人壞主意多,經常變著花樣欺后輩……裴渡橫空出世,奪了他的名次,這絕對是明晃晃的報復。”

然而裴渡無從辯駁。

現場尋不到對他有利的線索,周圍那麼多旁觀的人,也沒誰愿意為了區區一個養子,得罪鼎鼎大名的公孫家族。

年長玉立,徒勞握右拳,單薄的影子被日拉長,刺穿人,伶伶立在一邊。

他不愿拔劍鬧事,也不會說重話,只能執拗著正解釋,又呆又固執。

孟小汀一句話剛剛說完,便陡然睜大眼睛:“辭辭!你干什麼!”

——謝鏡辭沉著臉,一步步穿過間隙上前。

看熱鬧的人不,像這般出聲的,卻是頭一個:“不巧,我不但相信,還親眼見到這位道友自行摔下了玉雪翡翠。”

既然這人不講道理信口胡謅,謝鏡辭也就沒必要句句屬實。

要打敗謀,只能通過更加不要臉的詭計,懂。

“親眼見到?”

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公孫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謝鏡辭擺明了是要來砸場子,他強忍下心頭怒火,勉強勾了:“謝小姐之前沒在這邊吧?你又是如何見到的?”

“我在不在長廊閑逛,道友理應不知道吧?莫非你在課室好端端呆著,還要時不時做賊心虛,去看看外面有沒有人?”

公孫被懟得一哽,又聽繼續道:“玉雪翡翠脆弱易碎,若要將其掛在腰間,往往會配上雪蠶——據你所說,裴渡將翡翠撞落在地,難道道友用的不是雪蠶,而是頭發?”

人群里不知是誰發出噗嗤一聲笑。

謝鏡辭眉頭一挑,視線帶了挑釁,冷冷盯著他瞧。

“來這里閑逛?”

公孫心知翡翠一事無法辯駁,只得尋了另一角度手:“謝小姐用刀,來我們劍修的地盤做什麼?”

學宮不是他的老巢,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哪里得上這人來管。

——雖然不得不承認,謝鏡辭之所以假借閑逛為名,特意來這邊晃悠,的的確確別有用心。

裴渡在學宮沒有倚仗,心里一急,本想說些庇護他的話,舌頭卻猛地打,下意識開口:“裴渡是我小弟,由我罩著。我來特意看他,有問題嗎?”

謝鏡辭:……

過小姑娘茫然的雙眼,謝鏡辭仿佛能聽見心里的聲音:我這個白癡在講些什麼?

講出奇奇怪怪的話也就罷了,更人傷心的還在后頭。

裴渡怔怔立在原地,等終于反應過來,慢吞吞道了句:“多謝……謝、謝大哥。”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這短短的一句話,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當時的謝鏡辭創,看不見后那人的表

過裴渡茫然的雙眼,仿佛也能聽見他心里的聲音:我這個蠢貨在說些什麼?

公孫自討沒趣,沒再繼續找麻煩。謝鏡辭神傷,施施然出了課室。

“辭辭。”

孟小汀眼神復雜,拍一拍肩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已經很不錯了。”

小姑娘失魂落魄像個鬼,猛地扭頭看:“他我‘大哥’?大哥?我看上去有那麼——那麼剽悍嗎?”

孟小汀趕搖頭:“往好想,他不排斥做你小弟啊!而且‘大哥’算什麼,很有江湖風范嘛!沒你‘大姐’就不錯了。”

大哥的確比大姐好點。

眾所周知,“大姐”相當于“大娘”的一種雅稱。大哥好歹還算是同一個輩分,上誰都能,一聲“大姐”出來,畫風立馬變斷的忘年之

走在學宮里,謝鏡辭有氣無力:“我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差勁?”

“像一只發了瘋的大母獅。”

孟小汀很誠實:“或是一顆在油鍋里掙扎的炸湯圓。”

謝鏡辭如同垂死掙扎的魚,惱怒,一蹦蹦出三尺高。

記憶之外,謝鏡辭以手掩面,裴渡臉上的紅自始至終沒退過。

“謝小姐。”

他解釋得吃力:“我那是一時心急。”

當時謝小姐從人群里走出來,徑直擋在他面前,裴渡只覺得像在做夢。

腦子和心里全是一團漿糊,迷迷糊糊聽說了個小弟,他心口砰砰直跳,下意識順著謝小姐的意思出聲。

在凡人界的江湖里,與小弟相對的,往往是“大哥”。裴渡沒想太多,稀里糊涂就開了口。

話語說完的那一刻,他只想從謝小姐眼前徹底消失。

回憶仍在繼續。

謝鏡辭挫,再也沒敢去和裴渡套近乎,在日記本上提筆狂書:

[收為小弟這種做法,怎麼想都不是正常的搭訕方式吧!是英雄救,不是好兄弟結義啊啊啊!怎麼會變這樣!再也不看那些行俠仗義的話本子了!付生周慎害我!]

然后畫面再轉。

這次的背景總算不再是學宮,邪氣冷,蔓延如霧,放眼去,整個空間都是幽謐瘆人的暗

孟小汀曾對說起過,在由學宮主導的玄月地宮探里,謝鏡辭曾遭人坑害,誤荒冢。當時千鈞一發之際,是裴渡及時趕到,與聯手相抗,才終于擊退邪魔。

如今展開的畫面,應該就是荒冢之中。

玄月地宮森寒、不見天日,因廢棄多年,曾經又是邪修聚集的地盤,邪氣經久不散,濃郁非常。

荒冢作為地宮地,更是詭譎幽深。

此地藏于深深地下,立了幾座不知名姓的墳冢,被綠苔全然吞沒。四周不見,唯有幾團鬼火懸在半空,散發出淡淡幽藍。

記憶里的小姑娘四下張,手里握著筆直的長刀。鬼哭似是察覺到逐漸靠近的殺氣,嗡然作響。

踩到什麼東西,垂眸一看,竟是好幾塊凌散開的骨骼。

正是在低頭的瞬間,謝鏡辭耳邊襲來一道冷風。

于靜謐地底,邪魔的呼嘯便顯得格外刺耳。反應極快,抬手拔刀去擋,雖然擋下了絕大多數力道,卻還是被洶洶邪氣擊中口,后退一步。

出口被人做了手腳,沒辦法從荒冢之打開。

明白這是一場計謀,卻為時已晚,倘若當真死在邪魔手里,所有辛都會同一起埋葬。

只能咬牙去拼。

這只潛伏在荒冢的邪魔不知沉眠了多久,甫一現,空氣里就彌漫起腐生臭的味道。

形不大,行蹤莫測,應該是由邪修們不甘的怨念所化,凝漆黑骷髏,所過之腥風陣陣,讓不由皺眉。

一個邪魔便已難以應付,謝鏡辭剛要拔刀迎敵,卻聽見角落里響起一道咔響聲。

到邪魔召,沉眠于荒冢的尸皆被賦予了邪氣,盡數攻向這個唯一的活人。

彼時的謝鏡辭初出茅廬,哪曾遇見過這般景象,一只兩只倒還好,然而墳墓里的、角落里的骨架一個接一個冒出來,在尸山海里,連立足的地方都不剩下。

斬斷連綿不絕的尸,邪魔本更是四飛竄。謝鏡辭應付得一個頭兩個大,本以為即將葬于此,在上下躍的鬼火磷里,突然察覺出口一

裴渡進來的時候,披了層薄薄的長明燈燈

一個人難以抵抗的局面,若能變兩個人,難度就降低不

他看出謝鏡辭陷苦戰,沒有多言,拔了劍朝步步靠近。與鬼哭猩紅的殺氣不同,屬于年人的劍意澄澈明朗、燦白如雪,刀劍織的剎那,一暗一明,開漣漪般不斷擴散的靈力。

以一敵多,最忌后遭到襲。

一旦把后背付給他人,無異于彼此握住了對方的命脈。他們不甚識,甚至沒講過太多的話,此刻卻展現出驚人的默契,將尸步步擊潰。

邪魔亦是無所遁形,在四面八方環繞的靈力里,發出最后一聲嘶啞咆哮。

謝鏡辭心口一,下意識到不妙。

在同一時間,終于聽見裴渡的嗓音:“謝小姐!”

一聲轟隆響。

邪魔自知落敗,亡。四溢的邪氣瞬間充滿每個角落,怔然立在原地,鼻尖縈繞著清新的樹木香。

在邪氣涌來之際,裴渡擋在了前。

萬幸他沒到多麼嚴重的波及——

謝鏡辭反應及時,在他靠近的剎那調全部靈力,一并護在裴渡后。

的靈力所剩不多,雖然充當了護盾的角,卻沒辦法阻止所有奔涌的邪氣。裴渡不可避免了傷,暫時失去神智,被笨拙接住。

記憶之外,謝鏡辭眼睜睜看著當初的自己把裴渡扶出荒冢,在玄月地宮發了個求助信號。

直覺告訴,接下來的畫面,很危險。

是和荒冢邪魔不一樣的危險。

死里逃生的累極,長長出了口氣,徑直坐在宮墻的角落,須臾之后,把視線一偏。

糟。糕。了。

向來都是怕什麼來什麼,謝鏡辭心中警鈴大作,不敢繼續往下看。

地宮里亮著長明燈,燈火葳蕤,不甚明晰,朦朦朧朧照亮年的側臉。

這是頭一回如此近地、仔仔細細地觀察裴渡。

小姑娘目直白,在靜謐的空氣里有如實,不知怎地,突然從角溢出一抹笑,遲疑片刻后,慢慢出右手。

的指尖瑩白圓潤,力道很輕,恍如一剎那的蜻蜓點水,悄悄他酒窩所在的地方。

這個稍縱即逝,謝鏡辭看見臉上迅速涌起的紅。許是覺得不好意思,迅速收回右手,把腦袋兀地埋進膝蓋,胡拱來拱去。

救命啊。

像小豬拱食。

謝鏡辭:……

謝鏡辭只覺得渾都在往外噗嗤噗嗤冒熱氣,幾乎隨時都會兩腳一蹬,變一只蜷著的通紅腳蝦。

這是嗎?這里真的是的記憶嗎?面對裴渡怎麼會如此——好吧即便到了現在,還是會因為裴渡臉紅,本不改。

已經不敢去看裴渡了。

忘的記憶逐一鋪開,謝鏡辭腦子里一團漿糊,混沌之中,忽然想起當初進歸元仙府,在幻境里說出的話。

“你日日在不同地方練劍,鮮能有與我相見的時候,我便特意觀察你前去練劍的時機與規律,刻意同你撞上,佯裝偶遇,簡單打個招呼。”

原來這段話并非是假。

的記憶里,獨自行走在落葉紛飛的后山,模樣慵懶,手里捧著本書。

其實那本書本就被拿反了。

后山寬廣,佯裝無所事事的模樣繞了一圈又一圈,等終于到凌厲劍風,立馬低頭盯著書看,直到聽見一聲“謝小姐”,懶洋洋抬頭:“裴公子?好巧。”

然后便是簡短的寒暄與道別。

等轉下山,走到他看不見的地方,眼尾才忍不住彎彎一勾,把書拎在手上轉來轉去,走路像在飛。

“有時學宮領著我們前去境探險,那麼大的地方,我總跟小汀說,想要四走一走,瞧瞧各地機緣。其實機緣是假,想找你是真,若能在境遇上你,只需一眼,就能我覺得高興。”

原來這段話同樣句句屬實。

“辭辭,你以前不是嫌棄境小兒科,從不愿進來探嗎?”

境里群山連綿,在彼此掩映的樹叢里,孟小汀累得氣吁吁,扶著腰氣:“不行了,咱們休息一會兒。這麼多山路,絕對不是給人走的地方。”

這要是以前,們倆早就從境里悄悄,去城里大吃特吃了,

謝鏡辭遞給一顆丹丸,眼里是哄的笑:“多走走路,強啊。你不是修嗎?很有用的。”

孟小汀雙眼睜得渾圓:“修才不是像這種修煉方式!我——咦,那不是裴公子嗎?”

于是竭力角弧度,佯裝出冷然又陌生的模樣,抬眼回頭。

這一幕幕畫面有如當眾刑,謝鏡辭腦子被燒得發懵,心里迷迷糊糊,遲遲冒出幾個字:對不起,小汀。

回憶進展到這里,畫面已經在漸漸褪,不剩下多

當神識的暈越發黯淡,終于來到被憶靈吞噬的最后一記憶。

——被謝鏡辭深深藏在心底、視為珍寶的回憶,竟然發生在謝府的飯桌。

“裴風南那老頑固,居然向我引薦了他的二兒子。”

謝疏喝了口小酒,語意閑適悠然:“我本以為以他的子,絕不會在意這種事。不過裴鈺急功近利,劍法談不上出子也聽說不怎麼好,要想配辭辭,還差得很遠。”

為親爹,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家兒天下第一,哪個臭小子都配不上,近年來拒絕的提親多不勝數。

“裴家那幾個孩子……”

云朝說著一頓:“唯有裴渡尚可。當初地宮事變,多虧有他出手相助——辭辭還記得麼?”

雖然沒有記憶,但謝鏡辭能猜到,當時的定是心如鼓擂。

本在埋頭拔刀的作停住,答得遲疑:“是還不錯。”

“喲,我兒頭一回夸人!”

謝疏哈哈笑:“裴風南還說了,另外兩位公子也隨你挑——倘若讓裴渡與你訂婚,你是愿或不愿?”

不止是記憶里的小姑娘,就連另一側的謝鏡辭本人,也到心口在砰砰狂跳。

一顆心提到了嚨,眼看著坐在桌前的擺弄一番筷子,漫不經心地應答:“還……還吧,應該。”

謝疏那句話擺明了是在開玩笑,沒想過能得到確切答復。

話音方落,一旁的爹娘皆是眉頭一挑,紛紛出了然之

謝鏡辭的雙眼逐漸失去高

當初的還以為自己斂、做事滴水不,但謝疏和云朝何其聰明,“還行吧”這三個字落在他們耳朵里,無異于搖旗吶喊:“對對對就是他!我早就想把他拐回家了!”

“那我改日同他去說,”謝疏努力憋笑,“辭辭,你別反悔。”

小姑娘板著臉,還是不甚在意地低頭。

后來便是例行的回房,鎖門,坐上床頭。

空氣里是一瞬短暫的靜默。

謝鏡辭看見右手一握,攥住床單。

破案了。

一直以為自己與裴渡的訂婚是場烏龍,結果卻是謝鏡辭本人的早有預謀、強取豪奪。

坐在床頭的終于沒忍住笑,上下撲騰了好一會兒,整個人翻到床上,用被子裹一條蟲。

一條扭來扭去的蟲,臉上帶著春滿面的笑,有時實在忍不住,便從嚨里發出幾聲呼呼的氣音。

謝鏡辭的臉快要熱到炸。

這也太丟人了。

記憶里的翻滾好一會兒,似是想到什麼,騰地坐起來,翻開桌前的日記。

[心想事!夢想真!未婚夫!激!哦呼!]

寫到一半,沒忍下激,又把腦袋埋進手里撞了撞。

這個作倏地一停,重新抬頭。

[……他要是不答應怎麼辦?]

[管它呢!那我就再努把力!激!哦呼!]

真是強取豪奪啊。

謝鏡辭當真是沒眼看,強下識海里沸騰的滾燙泡泡,一把捂住裴渡眼睛:“……別看了。”

有的人活著,卻已經死了。

記憶到了這里,便已步盡頭。

四散的金悄然散去,化作一顆圓潤團,落在謝鏡辭掌心。再睜開眼,兩人又回到了瑯琊的林。

謝鏡辭手沒松,能到裴渡臉上滾燙的熱度。

他的子在

沒想好接下來的說辭,心如麻。怔忪之際,手腕忽然覆了層

裴渡握住了的手,將它輕輕往下

他力道很輕,落在謝鏡辭上,卻激起一片戰栗的麻。抬了眼正要出聲,卻見到一雙通紅的眼瞳。

裴渡定定看著眼是綿的、微微上挑的弧度,瞳仁漆黑,卻在此刻映了水開桃花般的淺紅。

頭微,嗓音發啞:“謝小姐。”

這聲音近乎于沉喃,尾音下心口一沉。

手腕被繼續下年人欺向前。

他又低低道了一遍:“……謝小姐。”

這聲音像蠱,謝鏡辭只覺得耳朵快要化開。

木香越來越近,裴渡覆上

這個作不似親吻,更像是淺啄,幾乎沒有任何力道,自珠向下,來到微抿的角,繃的下,以及白皙纖細的側頸,像是最為虔誠的信徒。

他一點點將,指尖輕,勾勒出脊背的廓,仿佛為了確認一切并非幻象。

“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

這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

在許許多多孑然一的日與夜里,裴渡都是將看作唯一的信念,一步步往上爬。謝小姐能答應同他訂婚,便已是難以想象的喜事,今日所見的一幕幕景象,如同團團簇簇開的糖。

他被沖撞得不知所措,只覺眼眶酸發燙。

這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奔赴。

當他竭力向謝小姐靠近的時候,也在不為人知地、默默然注視著他。

在以往,裴渡甚至不敢做出這樣的假想。

心緒如之后,便是難自

“謝小姐。”

喑啞的年音繾綣在頸窩,裴渡下蹭在肩頭,帶來微弱的,以及一滴滾燙的水珠:“……我像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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