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中的子》第八十一章 雁南歸 人未回

這一星期,龐巍在位如狼似虎的猛漢脅迫下,把明面上所有的家產都已經變賣干凈,包括車、房子、票,本想暗度陳倉留下點私房錢,卻被大剛抓住痕跡后痛毆一頓,讓龐濤再也不敢耍小聰明,老老實實全部吐的一干二凈。

他那位千辛萬苦才追到的漂亮媳婦,得知剛領了結婚證的丈夫變一貧如洗,二話沒說,拉著龐濤就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續,很有川劇絕活變臉的潛質,把個外來漢看的暗自咂舌。

龐濤這幾天像是蒼老了十歲,頭發蓬,面容呆滯,捂著腦袋一言不發。金錢和媳婦雙雙離去,對于他的打擊是毀滅,他的心像是坐云霄飛車一樣從頂端急轉而下,直接栽進了污濁不堪的糞坑里,沾了一大糞不說,還險些被淹死。

“生子,加起來的錢和你說的數目不對啊,還差著十幾萬呢,是不是這小子又耍花招?”大剛對于可憐又可悲的龐濤,本生不出一憐憫,按照他的本意是直接弄個罪名扔進監獄里得了,省的又想著法禍害老娘和親妹子。

“就這樣吧。”趙聲卻沒有斬草除的意思,畢竟龐母的心思都在僅剩的兒子上,萬一把龐濤整的生不如死,歷經坎坷的老娘也恐怕會心如死灰,萬念俱灰下投了河也說不定。趙聲可不敢讓戰友親人有什麼不測,哪怕是一點點的可能,趙聲都要扼殺在搖籃里。

對于龐母重兒輕的老式傳統,趙聲是一丁點兒脾氣也沒有。在大山里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出過門的人,保持傳統封建思想也很正常,就算告知外面提倡男平等,閨小子一個樣,恐怕龐母轉就當做耳旁風,幾十年固的思維不是輕易就能更改的,在大山里,老人家認為閨遲早是別人家的媳婦,有了兒子傳承香火,才意味著代代相傳。

聲把龐蘭花拉到僻靜樹林,掏出剛辦理好的存折,放常年干活生出繭子的掌,輕聲道:“小花,這筆錢你要藏好,千萬不能讓你娘知道,更不能讓你大哥知道。如果有用錢的地方,你就取出來點,想吃什麼,想穿什麼,也可以去城里買,別委屈了自己,就當是你二哥疼你的。”

小丫頭攥著存折,眼圈一紅。

心思縝的趙聲怕不踏實,又聲道:“放心吧,你大哥不會再你嫁人了,如果他真的沒有改邪歸正,你就跟我說,我替你好好教訓他。等你長大些念高念大學了,我再幫你安排,讓你上最好的學校。你二哥不在的時候,就把我當二哥,以后有什麼困難都可以找我,好嗎?”

這些日子領略過生活苦難的十六歲再也忍不住淚水,失聲痛哭。

聲輕輕拍著單薄的后背進行,擔心這些事對小心靈留下創傷,安道:“咱們人啊,一輩子活的都不容易,每家每戶都有不順心的事。窮也好,富也罷,沒有事事如意順心的,你聰明伶俐,又乖巧懂事,以后肯定會為巾幗不讓須眉的豪杰,這點事又算得了啥?”

龐蘭花了下流淌在黑紅臉龐的淚水,低泣道:“俺知道了,聲哥。”

聲指著遠方連綿不絕的大山,慨道:“得向你二哥學,他雖然是我們部隊里最小的戰士,卻是軍事素質最出眾的爺們,沒有人不佩服他。蘭花,你二哥是能把山都扛起來的漢,威風不威風?!”

龐蘭花向矗立在天地之間的龐然大,通紅的眼睛出一抹堅毅。

持完龐家的事,趙生一行人踏上了歸途,只留下坐在土堆上目送他們離去的一個纖瘦影。

一輛九座旅行車駛離了停留多日的村落,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去一個石子,也就初次接時帶來的一點點漣漪,很快就回歸于寧靜。

村子里村民都紛紛頭接耳議論著,這一伙看著扎眼的男男,是沖著喪盡天良的龐家老大討債來了,至于債主是誰,有的說是龐家小丫頭,有的說是龐家那位寡婦,只有和龐家沾親帶故的幾人知曉,真正的債主,其實是后山小土包里默默躺著的的龐家老二。

“生子,你這是喝了多?”大剛坐在駕駛室開著車,向后視鏡里躺倒在座椅上的趙聲,皺眉問道。

臨出村前,趙聲獨自一個人,誰也沒帶,跑去了后山停留個把小時,回來就了一個醉鬼,弄得神神。大剛和他是從小喝到大的酒友,當然清楚他的酒量大小,別看趙聲肚子干癟癟的不像是個喝家,可飆起酒來,能對瓶吹一瓶白酒都沒啥大事,絕對符合他“趙瘋子”的綽號。可才一個小時不見,這家伙怎麼喝的五迷道?

聲費力抬了抬眼皮子,微紅的臉上突然綻開笑容,“龐巍那小子欠了我一頓酒,說要拿最好的汾酒招待我,娘的,這不跑去了下面,賬都要不回來了。我尋思著既然他不請我,我就請他,反正那小子窮蛋一個,我也沒打算讓他掏腰包,俺倆本來一人一瓶,結果那小子,死活不出來給我杯,最后讓我一個人全喝了。哎,還是人死了好啊,一了百了,躺進墳包里連酒都能賴掉。”

“草,了土的你都不放過,你的酒品啥時候這麼蛋了。我要嗝屁了,你不得把我骨灰盒翻出來當飯盒用?還是走你后面比較踏實,免得你把我挫骨揚灰。”大剛又無奈又好笑,還不忘為自己“后事”仔細打算一下。

“開著車呢,別說不吉利的話!”對生死之事諱莫如深的崔亞卿瞪了大剛一眼。

向來對二妮言聽計從的大剛撇了撇,敢怒不敢言。見到前面道路蜿蜒狹窄,連忙囑咐道:“二妮,注意著點,前面都是彎路,把生子弄好了,別一個剎車把腦袋磕到鐵疙瘩上了傻家伙。”

周奉先聽到“傻家伙”這個字眼,把專注在漫畫書上的目抬了抬,發現好像不是說自己,這才把心思回歸到《龍珠》。看到禿子小林被人家揍得死去活來,周奉先撇了撇,低聲罵道:“誰都打不過,還有臉留個和尚頭,山炮!”

“烏!”崔亞卿神飽含著怒意,上不敢半點馬虎,把趙聲座位的安全帶系好,指尖替醉鬼輕輕按著太,發現青有些礙事,從包里掏出鑲刻蝴蝶結的發卡,固定在前額,亮出了飽滿圓潤的額頭。

聲和龐巍之間的戰友,崔亞卿是聆聽最多的聽眾,但沒有切會過一起穿越槍林彈雨的兄弟義,只能報以敬意霧里看花。雖說聽說過人生四大鐵:一起扛過槍,一起同過窗,一起貪過贓,一起嫖過娼,可是男人和人思維永遠有一條巨大鴻,永遠不到男人和男人之間那種“冥冥無再期,哀哀松柏”不能說出口的厚重義。

“龐巍,你小子真不地道,說好回來一起喝大酒泡靚妞,你倒好,一聲不響鉆到土里賴賬了,還把老娘親妹妹仍在山里,這是一個大老爺們能干出來的事?!”

“你在下面睜開眼看看你的老娘!五十歲都不到,頭發全白了,眼睛都快哭瞎了!你就忍心讓老人家惦念著你這麼活下去?!”

“還有你的親妹妹,多好的一個小丫頭,本來是在學校里燦爛的年紀,卻每天干著男人都扛不住的力活,那小都被凍裂了幾十道口子,腳上的布鞋補補全是補丁,你小子就不心疼?!”

“都他媽的一切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誰讓你逞強了?!誰讓你裝大頭蒜了?!部隊里那麼多人怎麼非得你去逞英雄!礙你個蛋疼啊!行了,這下好了,烈士,宗耀祖,沒人再去嘲笑你是個山里娃了,得意了吧,滿足了吧?!但你小子除了這個不能當飯吃的稱號,還撈著點啥?”

“你走了,卻讓老子欠你一輩子!”

著大意的按,趙聲好像還不知足,躺在那里翻來覆去像是要掙束縛,口不斷嘶啞喊,而且況愈演愈烈,眼圈都沁出一層水汽。

崔亞卿盯著趙聲無休無止地鬧騰,悲不自勝,心疼地流出幾滴淚水。一個男人究竟心有多麼抑,才只能在酒醉后自說自話悲天憫人?趙聲很在人面前表出異樣的緒,哪怕是父母雙親和爺爺去世時,也只是跪在那里默默流著眼淚,而像喝醉后聲嘶力竭的咆哮,對他知知底的崔亞卿也是初次見到。

“生子心里苦,二妮,你以后對他好點。”大剛口輕輕念道,他明白趙聲因何失態,因為趙聲任何事都會默默沖在最前線,是一個讓兄弟只看到后背的男人,龐巍的死,他大部分是在自責,怪自己的茍且生,怪自己的碌碌無為,而非對英勇就義的龐巍叱責埋怨。

大剛意味深長看了一眼趙聲,有些心疼這個被生活欺了幾十年的老兄弟。

“我知道。”崔亞卿出奇地對大剛沒有反駁,剛剛平靜下來的趙聲頭頂,溫的像是一個溺孩子的母親。

一行人字形的大雁飛過窗外視線。

聲張開朦朧的雙眼,向空,喃喃道:“父老長安今余幾,死后有仇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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