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日》第31章 N.拼圖計劃

說出這句話時, 蘇洄并不難過,他只是很麻木,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語, 也控制不了緒, 甚至無法正常地接收反饋。

他就這樣著寧一宵,沒有任何表

奇怪的是, 聽到這句話的寧一宵竟然皺了眉, 眼神中有很像痛苦的緒,一閃而過。

蘇洄無從分辨, 也不想揣測寧一宵的心, 他已經疲力竭,所以轉過臉, 看車窗玻璃上凍結的冰。

他聽到寧一宵的聲音,產生怪異的割裂

“既然是我提出條件, 有沒有價值, 應該由我判斷。”

蘇洄著窗外沉沉的黑暗,一些很頑固的記憶又重現。他記得自己提出分手那一晚說過的每一句話, 也知道寧一宵記得, 那一晚將他所說過的所有誓言都碎, 承諾過的每一句話都變了笑話。

“我本來就虧欠你很多,這些我都清楚。”蘇洄沒看他,開口。

寧一宵沒回應他的話, 只是自顧自告訴他,“我已經決定好了, 這是對目前的你來說最好的做法, 如果你寄希于只靠自己一個人, 那就意味著你必須放棄你外婆的生命。

我知道你不忍心, 連我這個外人都做不到視若無睹,就當我在幫。你如果實在介意,就慢慢還,我不著急。”

蘇洄扭頭面對寧一宵,半靠在車窗上。呼出的白霧覆在他的臉上,被車的暖氣暈開,像墮湖水的一灘月,漣漪就能碎。

“需要上床嗎?”他問。

寧一宵沒看他,角平直,看上去就像個從來沒跟他上過床的陌生人。

“蘇洄,我沒這麼無恥。”

蘇洄又笑了,眼角是紅的,“那你讓我拿自己還,還什麼?”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看著眼前的寧一宵,會不自覺把他變過去的樣子,沒有西裝革履,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鎮定和,只是穿著很普通的服,會對他出別人看不到的笑容。

“什麼都不需要你做。”寧一宵垂著眼,聲音很低,“等你去看完你外婆,見了主治醫生,我會讓卡爾聯系你。”

說完,他忽然開了車門,自己下了車。

蘇洄覺不到太多緒,但眼睛卻很酸。沒多久,司機便開門坐到駕駛座,和他打招呼,并告訴他,寧一宵有別的事要忙,讓他們先去醫院。

他不明白寧一宵在想什麼,好像想對他做一個正直的慈善家,別無所求。

這讓蘇洄到更痛苦,甚至想,讓自己因愧疚而痛苦會不會才是寧一宵真正的想法。

但很快,他在心里否認了這些。

寧一宵是很善良的人,他明明知道的。

但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語,用這樣的話刺激了他,蘇洄只是想知道,寧一宵究竟想要什麼,他的生活明明已經步新的軌道,有全新的社會關系和即將步婚姻殿堂的伴,對著他這樣的人做慈善對寧一宵毫無益

行駛中,途經一個緩震帶,一個什麼東西從副駕駛前的儲盒掉出來,引起了蘇洄的注意。

司機很快撿起,又塞了回去,并笑著說,“是我的冒藥。”

蘇洄輕點了點頭,“您冒了?要注意。”

“嗯,謝謝。”司機抿了抿,“沒事的,快好了。”

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蘇洄也不在狀態,車廂再次恢復平靜。

抵達醫院后,他花了很長的時間去接收醫生給出的大量信息,卡爾在一旁給了他很多幫助,幫他解釋和理事務。

蘇洄很激,他也覺得自己住院一周是有效的,比郁期剛發作好了很多,至能正常答話。

“這一次的消化道出,還是并發癥的緣故。”醫生嘆了口氣,“病患年紀太大,預后很重要,后期的治療可能比前期的手更需要力和金錢。”

蘇洄明白他的意思,他張了張,剛要開口,就被卡爾搶了先。

“這些都不是問題,醫生,請您盡全力救治楊士,任何有機會的方案我們都愿意嘗試。”

卡爾說得一臉誠懇,醫生也點點頭,“好的,我們知道了,目前病人還要在重癥病房觀察一段時間,有什麼新的況我會通知你們的,你們家屬也在這里等了很久了,注意自己的。”

蘇洄點頭,和卡爾一起目送醫生離開。

乘坐電梯時,卡爾還是對他提起了他不想提的話,“shaw剛剛已經把事代給我了,我已經吩咐傭人把shaw在紐約的房產全部打掃了一遍,做了整理,今晚就可以搬過去。”

蘇洄皺了皺眉,“搬過去?我為什麼要搬過去?”

“shaw是這麼說的……”卡爾忽然意識到不對,“你們沒有商量好嗎?”

覺自己又了替罪羊。

蘇洄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愣了半晌,“他為什麼要讓我搬去?”

事實上,寧一宵也沒有告訴卡爾任何原因,只給了指令。卡爾只好自己試著去猜,“可能……”

他覺得還是要從手足之的角度切

“eddy,他雖然平時不茍言笑,但其實很關心你和楊士。

你知道嗎?在這之前他已經連軸工作了一星期,每天都睡不到四個小時,聽說了這邊又出了事,他是直接從灣區飛過來,飛機上也沒合眼,落地就來了醫院。”

蘇洄不否認寧一宵的關心,“但我沒必要和他住在一起。”

“他不會經常去那兒住的。”

卡爾以過來人的經歷告訴他,“他大部分工作重心都在灣區,公司也在那兒,最近是因為收購談判才經常兩頭跑,現在收購的事也塵埃落定,他八是會回去的,不會在紐約久留,你不用擔心經常面對他。”

蘇洄思維魯鈍,但依舊到困

要讓他搬去他紐約的房產,那他的未婚妻呢,又將和他在哪里的房產共赴婚姻殿堂。

太奇怪了,這個人既不要求他付出,也不需要他還錢,只是將他像一尊花瓶一樣擺放在他想要的位置。

看著蘇洄的表,卡爾開始對他發誓,“你相信我,我保證你搬過去,又方便又自由,那個房子地理位置很好,你一定喜歡。shaw上不說,心里是很在意你的,他希你能過得比現在更好。”

蘇洄聽著他的話,總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兒怪。

以他對寧一宵的了解,這些話覺不像是寧一宵所想,可卡爾也并不像是編造,反倒十分真,于是他只好把這種微妙歸結于自己的病。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還是……”

電梯門打開了。

卡爾也沒多糾纏,“你先考慮考慮,有問題隨時聯系我。”

蘇洄點頭,他發現卡爾說出這些話后,臉上會不自覺冒出一些愉快的微表,就像是做了什麼很了不起的事,他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但卡爾看上去是個很不錯的人,樂觀又開朗,聽他說話,蘇洄覺自己抑的狀態也可以得到一點點松緩。

盡管如此,蘇洄仍舊覺得不過氣,仿佛陷一個避無可避的旋渦。寧一宵要求他搬過去,住在他的房子里,卻又在他詢問是否需要易時選擇離開,這麼矛盾,到底想要什麼。

蘇洄不知道,想不通,也覺得現在的自己除了虧欠,給不了寧一宵任何東西。

他被卡爾送回了病房,按照護士的提醒吃了藥,昏昏沉沉睡下,一睡就是十個小時。醒來后,他又做了很多檢查,被護士開了新的點滴,手背上的管已經不樣子,到都是淤青。

質天生不太好,蘇洄很容易留下淤青,他想起以前,寧一宵都不敢隨便用力抓他,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早上起來,他的上就會出現莫名其妙的淤青。

寧一宵似乎很在意這些,還在他們往之后詢問第一次見他的時候,脖子上怎麼會有淤青。

蘇洄當時不知應該怎麼回答,直接說出真相未免有些殘忍,于是他只好說,是他自己掐的。

寧一宵當然不理解,但蘇洄從來不會好好回答問題,只想轉移話題,永遠都是勾著他的脖子,說著說著便纏吻起來,然后從吻,發展更容易讓他想不起最初目的的行為。

他渾汗涔涔的,靠在寧一宵懷里,扭轉頭去吻他的著氣。

[因為我喜歡窒息的覺。]

就像是一種惡趣味,他不止于此,甚至將寧一宵的手牽過來,繞過他的,放在脖頸上。

[你試一試,掐著我的脖子做,好不好?]

但寧一宵做不到,他充其量只會將手覆蓋在他脖頸的皮,連用力握一次都做不到。

這些回憶談不上多妙,蘇洄恍然回神,到有點痛,才發現護士已經將針扎了進來,上了新的膠布,掩蓋痕跡。

這些記憶也都被他掩蓋了多年,直到最近重新遇見寧一宵,它們才一點點翻涌起來。

本來以為都忘了。

他抗拒和外界的所有通,尤其是寧一宵,以至于現在所有的號碼他都不接,假裝沒有看到,只是消沉地在病房度過日與夜,僅僅只是躺在床上,自己的生命同時間一點點流逝,像點滴里的藥

不過這樣的沉寂只維持了兩天,第三日上午,房東太太便來探他。

對方手里拿著一個保溫盒,里面裝著番茄醬意

“醒了?來,吃一點,這是我親手做的。”

蘇洄看著意,還奇怪今天竟然不是寧一宵送的中餐了,但他沒說什麼,安靜地拿起叉子,吃了一些,但實在沒胃口,哪怕房東太太特意多放了番茄膏。

“你怎麼就吃這麼一點?不好吃嗎?”心疼地看著蘇洄,握了握他的手腕,“你都快瘦沒了。”

“我飽了。”他說了謝謝,并讓房東太太也吃點。

“我不吃了。”滿面紅,又拿出一瓶鮮榨果,給蘇洄倒了一杯,推給他,“eddy,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什麼事?”蘇洄抿了一口果,又放下。

房東太太嘆了口氣,“說來話長,我也給你們當了一年多的房東了,你們家出了這樣的事,我也很憾。”

話鋒一轉,“不過……最近我的兒也生了病,我自己也吃不消了,家里正為錢的事發愁,沒想到中介昨晚聯系我,說有人要買我這幾套公寓。”

“買?”蘇洄的思維很鈍,大腦運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

“買家是誰?”

搖頭,“我也還沒見過,是中介聯系的,好像姓海森,一個中年男人。”

對不上。

蘇洄并不覺得有這麼簡單,怎麼會這麼湊巧,他不久前才拒絕了卡爾,這才幾天,自己租住的房子就要被賣掉。

“這樣……是不是不合規定?”蘇洄試探問,“我的合同簽了一年……”

房東太太自知理虧,連連點頭,“是,確實是這樣,我也把你們的況都說了,對方很爽快,說他們來賠償這個損失,給你們三倍房租的賠償。”

裝都不裝了。

蘇洄低頭,拿起手機,本來已經在上次的通話記錄里找到寧一宵的那個未存號碼,但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撥給卡爾。

卡爾接通,聽他說完后,否認了事出自他手。

“我真的不清楚,會不會是別人?eddy,現在很多人在買布魯克林的舊公寓,專門用來投資,我的一個叔叔就這樣,不過他買的是另一個街區。”

他說得有模有樣,令蘇洄都沒辦法問出下一句。

“那你那兒是不是得搬家啊?”卡爾殷勤道,“我帶幾個人去幫你吧。”

“不用,我還沒有……”

“房東太太已經簽約了嗎?”

蘇洄的手機是外放,坐在對面的房東太太聽了,立刻點了頭,并小聲說,自己的兒現在亟需這一筆錢。

說簽了。”蘇洄有些無奈,但也不忍心讓房東難過。

卡爾一副他已經同意的語氣,“那你就得盡快搬了,有很多東西吧,我下午就過去,你不用。”

“我不去他那兒。”蘇洄語速很慢地說,“你不用做這些。”

卡爾那頭沉默了片刻,像是工作挫。

“那……可是eddy,這樣我可能會丟工作誒,你知道的,他完全不近人,只要我沒有完他給我的任務,他就會毫不留地開掉我,真的。”

這次換蘇洄沉默。

卡爾在電話另一頭祈禱寧一宵給出的辦法能再次生效。

果不其然,生效了。

蘇洄有些無奈,不知道事怎麼發展到這種地步,但他依舊不想松口同意,“那好吧,總之先搬出來,我和你們一起。”

“好!”卡爾顧著高興,又立刻改口,“不用不用,我可以的,你要對我的工作能力有信心。”

房東太太顯然也很開心,連忙站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那我先回去,給他們把門打開,也看著他們搬家,別了什麼。”

蘇洄開口想攔,也本沒有攔住,眼看著風風火火便走了。

頭昏腦漲,蘇洄看了一眼時間,懷疑自己是不是本沒有睡醒,還在做夢。這麼多的巧合,看上去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他躺下去,回被子里,一,盯著點滴的輸管發呆。

他寧愿相信這真的是巧合,也不想承認是寧一宵自以為聰明的機關算盡。

六年過去,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自己,現在的他,更不知道有什麼值得寧一宵去算計,去想盡辦法。更何況現在的寧一宵功名就,實現了當時對他說過的所有抱負和理想,和那時候所描繪的藍圖幾乎分毫不差。

在當時,自己還是他藍圖里的一小部分,占據他所幻想的一部分未來人生。

他想,或許這就是寧一宵的癖好,他就是一個可怕的必須要依照計劃做事的人,也不接任何失誤。

即便是玩拼圖,寧一宵也同樣無法接有任何一塊缺失,不可以讓它們散在一起,必須每一幅都拼好之后保存收藏。

過去蘇洄就很喜歡把他的拼圖都悄悄打散,放在盒子里。可第二天回家會發現,自己的“犯罪現場”又被好好地拼起來了。

寧一宵也從不生氣,只會在發現后,獨自默默地拼,拼好再擺出來,周而復始,直到蘇洄率先放棄他的“再犯罪念頭”,讓這些拼圖們能夠遵循計劃完整保存。

蘇洄不由得想,或許自己也是那一小塊缺失的拼圖。

如果被收集到,被按照原計劃存放在應在的位置,哪怕關系變了,一切都變了,只要靜靜地躺在那兒,寧一宵的計劃仿佛就沒有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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