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問張行簡:“你還疼麼？一直在疼嗎？”

伏下, 手扣著他肩，凝視他那幾分蒼的面容。

張行簡睫輕揚，眸心晃了晃。

袍輕敞, 烏發如墨, 半躺在小榻上的他, 背景是后方半開的窗, 蒼翠古樹，電時現，雷鳴轟然。

帶著摧殘氣象的天, 與張行簡相對，在沈青梧眼中, 這是一種如同毀滅一般的壯闊又秀逸的。

脆弱的他，致的他，無謂的他，忍著劇痛依然從容優雅的他。

目不轉睛地看他, 知道自己骨隨之沸騰，知道每一道雷轟后, 他微的子、頸間的冷汗, 對自己都如同藥一般作用強烈。

不需要服用任何助興的藥。

張行簡就是那味藥。

張行簡從眼中看出那份執著。

他喜歡眼里只有自己。

于是，張行簡緩緩手，去抱, 去纏發。

他聲音清中帶啞，誠實非常:“痛，一直在痛，痛得要死。你若是離開, 我還會傷心……傷上加傷, 我看我是活不了。”

沈青梧冷漠:“你又在扮癡撒。”

張行簡目中流波搖。

他既像在說實話, 又如同在開玩笑:“撒是為了狩獵。若這是一種好用的工，為什麼不用？”

他試探的，手指纏著微微的發。

一圈圈繞在玉指上。

張行簡凝視沈青梧:“、臉、、氣質，能用的我都會用。但我也已到窮途末路了，不知對你起效幾分……我當真能狩獵到你嗎？”

沈青梧說:“能。”

他一怔，快速手，扯過他褪下的間帛帶。在張行簡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輕松又迅疾地將他手與帛帶相纏，與木榻扶手纏在一起，綁個死結。

張行簡凝，在來時，眨眨眼。

他目中噙一已有所悟的笑。

張行簡:“你是真喜歡綁我，是不是？”

沈青梧一本正經:“我聽說，一種極致的緒，能下另一種極致的緒。你不是痛得厲害嗎？我想此番行事，若是激烈些，說不定能下你的痛，緩解你的痛，你覺得呢？”

心跳砰砰。

看到他這般秀可餐、放棄抵抗的樣子，心中那肆快意便瘋狂涌。

總想欺負他。

張行簡垂下臉，微笑。

他道:“你這都什麼病。”

他目落到自己被綁在扶手上的手，再看看按在他肩上的手。分明意非常，但怕傷到他，怕他不喜，還要再問一問。

比起以前，比起很久以前……沈青梧進步很多了啊。

張行簡問:“你為何覺得一種刺激，就能下另一種刺激呢？”

沈青梧:“我有經驗啊。”

張行簡一頓。

他慢吞吞:“與別的男人行事的經驗嗎？”

沈青梧:“……”

沈青梧:“我在軍中重傷，有時候疼得難時，就會在手臂上多劃幾道口。一個地方疼得厲害了，就會忘掉另一個地方。我的經驗沒錯的。”

張行簡怔然看。

他想到上那些他總也弄不清楚的大大小小的傷，想到每次見面，傷疤都要多一些。他總在困，為什麼有時候他明明沒聽說過什麼特別慘烈的戰事，上的傷還在增加。

原來是這個原因。

張行簡被捆在扶手上的手指了，心臟驟，再次到那種后悔得足以吞噬他的痛意。

這種痛意，確實在一瞬間戰勝了天雷帶給他的影響。

張行簡喃聲:“我當年不應該放你去軍中的。”

沈青梧:“不，你做的很好，我就屬于軍營。錯差之下，我們其實選了一個對我最好的出路。”

張行簡知道喜歡。

但是……他負氣:“我應該留你在東京的，綁你做我妻，被人天天‘三夫人’。頭疼死你！”

他恨道:“我卻不管你！”

可沈青梧已經知道他舍不得。他的弱點落到手中，他心甘愿給看。

沈青梧著他，緩緩向他俯來。

小心翼翼問他:“所以……可以嗎？”

張行簡笑罵:“你還是想看我哭？”

沈青梧張又專注，言簡意賅:“嗯。”

張行簡道:“那你應我兩個條件。”

沈青梧:“你說。”

張行簡:“第一，不要走了。”

沈青梧沉默。

張行簡說:“若是我讓姜茹娘親自過來，向你道歉，向你賠罪，你便不要走了，和我一起面對此事，好不好？”

沈青梧又靜了片刻，才緩緩點頭。

這是頂重要的事，既松口，張行簡一下子周輕松，覺得自己度過了一個難關。

沈青梧觀察著他，看他眉目沾著春水，一瞬間有了很多無限春。

張行簡又道:“第二個條件，就簡單得很了，你應當會答應——你玩過我后，讓我也玩一會兒。”

沈青梧挑眉:“你也想看我哭？”

張行簡噙笑:“我也有一番志氣。”

沈青梧被逗笑:“床上志氣嗎？”

他彎眸笑。

沈青梧學著他彎眸。

不像他那樣經常笑，笑的時候，大多數時候皮笑不笑，臉上想多點兒表，搐，真像一個足以嚇哭小孩的冷笑。

但是張行簡從不覺得笑起來嚇人。

每次笑，他都十分配合地與一起笑。

也許人之間就是這樣，日夜相，日夜觀察對方，不自覺地會學到對方上的習慣。時日如此悠久而靜謐，他們都對這種變化沒有覺，沒有意識。

但是時會記住一切痕跡。

直到將最終答案銘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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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沈青梧玩耍的張行簡，隨意起來是真隨意。

他沉溺這番海，想挑他上每一的覺，他都配合地跟著走。

沈青梧玩得不花，卻狠，凌厲，力道不輕。

這種極致刺激，只有沈青梧能一次次帶給他。

張行簡掙扎間，手腕被勒出紅痕，停腰坐起又跌回去，無能為力又為所困的模樣，當真讓人心憐萬分。

他閉著目息，最后為他松綁時，看到他緋紅面頰上，垂閉眼睫上沾著的水霧華。

張行簡睜開眼，總如琉璃一樣的眼瞳，此時有些空。這是被填滿后的空虛，汗發下，他領盡是汗，余韻讓他子微微發抖。

沈青梧心中打鼓。

生怕玩壞了他。

悄悄觀察他，見他緩了許久，目中漸漸凝起了。那，落到了上。

張行簡聲音已經啞了，帶著笑:“沈二娘子，該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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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然與沈青梧不一樣。

沈青梧是睥睨霸道，他則是花樣多些，手段溫黏膩些。

沈青梧本不以為意。

然而真落到他手中，也要那番苦求不得的苦。

這種由著他來的刺激，這種聽著雨聲開著窗的刺激，這種一側過臉便能看到外頭景象的刺激……讓沈青梧靠著微的墻，仰著頸，被張行簡一步步到墻。

敞而坐，面目迷，繃著臉不想求饒。

但是看那跪在前、俯下的郎君一眼，便耐不住勾住他的腰，輕輕磨蹭，那意思，他不應該不懂。

張行簡額上有汗，目中微微紅，他忍著。

沈青梧瞧他一眼，困:你忍什麼？

張行簡微笑:“沈二娘子，滿意嗎？”

沈青梧敷衍地應一聲。

他追問:“我夠不夠威猛呢？比起你們軍營的其他男人，算不算孔武有力？”

沈青梧眉跳高。

心中罵他。

口上罵得輕一些:“用來吊著人，你就這點手段嗎？”

張行簡不聲:“夠用就好。”

他說:“看起來沈二娘子不需要我，我走便是了。”

他作勢要走，沈青梧手立即摟住他腰，將他拖回來。不喜多話，但此時勢急，他豈能一走了之？

何況低頭看他狀況，抬頭看他微繃面頰、緋紅耳際……

他到底有什麼必要忍？！

張行簡含笑看，沈青梧只抱住他，親一親，一，蹭一蹭，一，再用烏黑的眼睛，地看著他。

張行簡的心，便了。

強娘子偶爾的示弱，多麼讓人心。

而張行簡此時，當真是心好極。

他有些忘。

他失了平時的理智冷靜。

在床榻間，他也會隨心而地逗弄:“沈家梧桐，你求我啊。”

沈青梧一愣。

他仍在笑，沒注意到緒變化。

他笑得輕快又戲謔:“你快求我。”

沈青梧擁著他脖頸，與他一起淋淋地在一起。兩顆心同時狂烈地跳著，偶爾的炸雷聲，讓生起今夕是何夕的恍惚。

沈青梧著他耳，輕聲:“三郎，我不怎麼求人的。”

張行簡怔住，恍惚。

他一瞬間冷靜，一瞬間想到自己是不是又到了的區。

上一個道歉的區帶來這麼多問題，他又不小心踏了的第二個區。張行簡一剎那間生出退，生出畏懼。

他強笑:“我胡說的，算了……”

沈青梧側過臉，捂住他，不讓他說完。

抱他抱得很，整個人如蛇一樣靠著他，這種沒有距離的，讓張行簡垂下眼，端詳。

他在心中想，確實是個人啊。

充滿生氣的、慵懶的、氣勢凌人的、隨心所的。伏在他懷中、靠著他脖頸呼吸潤空氣的沈青梧，就像一只未曾饜足的雌獅。

隨時會亮出利爪，你無論何時都控制不住。

旁人都怕。

幸好，只有他發現了的。

張行簡地，抱住赤著的勁瘦腰，完全攏自己懷里。

與他不一樣。

他要穿，無所謂。這漂亮修長的布滿傷痕的，如今在行事時，愿意摘下那不離的博容送的玉佩。

這讓張行簡更加喜歡。

他思緒萬千時，沈青梧將下靠在他肩膀上，眼睛看著窗外的雨。

慢吞吞地和他說話:“我小時候求過幾次人，結果不好。我不喜歡跟人講以前的事，即使是你，我也不喜歡一遍遍說，像是我總在訴苦一樣……

“可我不覺得那時候很苦。”

張行簡聲:“因為你沒有過得很好過，你沒有嘗過甜，便不知道什麼苦。梧桐，你的心很空。”

沈青梧:“也許吧，我不清楚。總之就是……這些年，我不求人，也沒人幫我，除了、除了……他。就這麼一直過著，你讓我求你，我真的很詫異。”

張行簡:“那算……”

沈青梧冷淡:“不算。”

偏臉看他，認真地看著他。

眼中過他，回憶舊時的他，舊時的歲月，錯過的一次次肩。過他，看著時中，張行簡影越來越清晰，離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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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笑了笑。

有地溫和:“不過，我也許到了可以改變的時候了。”

陷沉默，陷掙扎。

張行簡不忍心這樣，他轉移話題:“你到底為什麼弄壞我送你的玉佩呢？”

沈青梧垂眼:“我不是故意的。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沒有故意去丟，但它就是壞了。”

張行簡溫聲:“那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我記得……在我向你表明心意時，我就提起過玉佩。后來我又多次提起……梧桐，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真相啊。”

沈青梧點頭。

承認:“我確實放過了一次次機會。”

張行簡:“為什麼？我對你這麼不重要嗎？”

沈青梧:“不是。”

抿抿，努力剖析自己的心理:“也許是很重要，才不敢讓你知道……我不想讓你傷心。”

張行簡愣住。

沈青梧抬頭看他，手試探地輕輕他面容，指尖過他眉角眼梢。

張行簡不。

沈青梧道:“我還沒有與你好的時候，便不想你傷心。你那麼看重那個玉佩，你親自雕那玉佩，我還想起來你贈送我玉佩前，各種試探，各種打聽我喜不喜歡，接不接……

“我沒有笨到那個程度，我知道你很用心。即使我在很生氣的時候，很不想理你的時候，我也覺得……我似乎不應該辜負旁人的心。”

不想看到張行簡失魂落魄。

不想看到他難過的樣子。

即使在厭著他怪著他時，傷心的張行簡，也不能帶給報復的快。

為什麼會這樣呢？

沈青梧思考著。

張行簡啞聲:“好，那麼你為什麼把一塊親手雕的玉佩，送給一個小兵呢？他和你沒什麼誼，也不是你麾下士兵，你怎麼能把親手雕的玉佩，送給他？”

——卻不送我？

沈青梧:“那本是要送你的。”

張行簡愣住。

他心了。

但他不敢相信。

他喃聲:“可你沒有……”

沈青梧:“因為我不想把殘次品送給你。”

張行簡猛地抬眼，向來。

他眼中著萬般華，春波瀲滟，死水復起。

張行簡說:“……我不相信。”

他說著不相信，可他扣著腰的手在一點點收，用力的，握得都有點疼了。他說著不相信，可他眼睛看著，那樣的意在他眼中，就好像千萬遍要推倒，要親吻，要與融在一起……

沈青梧笑起來。

湊到他耳邊，聲音平靜，氣回腸，激起千層浪:“張月鹿，求你了。

“求你來……我。”

驟然被他推倒在榻，發被他在手肘下，齒被他住。

郎君已經半干的袍攏到沈青梧臉畔，沈青梧知道，他第一次這般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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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仍不夠。

激烈的床榻之事，仍不能平這一切。

在某一瞬間，張行簡當真覺不到天雷的威力，他心都是懷里的這個壞娘子。勾走他的心魂，他完完全全向投降，可知道？

張行簡沒有說出來。

但是沈青梧知道。

因為，在他抱著、僵又帶著戰栗放松下來時，沈青梧將手搭在他肩上，摟著他頸，讓他靠近的。

用很低的聲音，著他的耳，說了一句他等待很久、已經不在等的話:

“對不起。”

張行簡子僵著，低頭看，他眼中，霧氣濛濛，他看不太清，懷中子仰著面，眼中同樣波粼粼。

沈青梧說:

“這三個字，我也許欠你很久了。

“這兩日，你和我生氣，你很不開心，你不開心之下，仍回答我的問題，我你的時候，你還是會和我說話……我便在很努力地思考。

“我確實，沒有過太好的學業教授，沒有在人生路上被指引出太好的方向，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傷、吃了虧、跌倒了、再去索，最后才明白。

“我一直在看你，看你對姜家父平常心，看你對我平常心。其實你與我置氣時，對我都不太壞，你但凡看姜茹娘一眼，就一定會看我一眼，你好像在怕我不了。

“我確實不了，但我在忍，在想原因。而今，我想明白那個原因了——

“在很長的時間里，我特別向往你，誰說都沒用，誰攔都不行，我就要得到你。因為你是我時那個……我以為我會擁有、卻沒有擁有的人。你是那個……并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沈青葉，還不喜歡沈家任何人，張家任何人的人。

“我在十六歲時就看出來，你是一冷月。我在不知道你那些謀算計的時候，就想，這個人怎麼這麼無，這麼狠，對我這麼壞啊。

“他越是討厭我，我越要跟他對著干。他拋棄我，我就也要拋棄他。

“后來……我追著你不放，確實有些報復的原因。但還有一些原因，可能是我喜歡你那種公平對待所有人的態度。你可以不喜歡沈青梧，但你也不應該喜歡其他人。你滿足了我的向往……

“不偏不倚，誰也不，誰也不厭。我知道我上問題太多了，大家對我態度都會很復雜……于是，張月鹿的公平，就是我想要的。

“但是前兩日，我看你對姜茹娘那樣，又看你對我那樣，我就覺得……我不想要你的公平，我開始貪婪，我妄圖摘月，并且希明月照渠，希月亮偏我。”

沈青梧眼睛波粼粼，與俯著眼的沉靜溫的張行簡對視。

他結滾:“那不是渠……”

沈青梧指抵住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讓繼續說。

不與人通，不與人剖析自己的想法，笨笨舌，越說越生出誤會。可是在張行簡面前，需要學著開口，需要讓他聽到的聲音。

這世間，應當有一個人，會認真地聽在說什麼，看在抗拒什麼，看在胡鬧些什麼。

應當有一個人，過那些糊涂賬，看清這個人，并且說——“我喜歡梧桐。”

這個人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喜歡不需要任何改變的梧桐，我喜歡你所有的缺點和優點，我全盤接你的一切。”

偏著的張行簡，也應當被看到他的心。

沈青梧眼中泛著水霧粼粼，躺于他懷里，眼睛并不看他，虛虛地渙散著。

沈青梧緩緩道:“我希你偏我，而且，我好像看到——你確實從天上掉下來了，你確實在偏我。

“我沒有混賬到，連你對我的好，都看不出來。

“可是漫長的時中，我總沉浸在自己的緒中，總在自己跟自己使勁，不看你一眼。或者說，我看了你，但我不認為你和我是一路的，我沒有把你放到我的人生中。

“我沉浸在自己對你的向往執拗中，我自我又自我唾棄，生出喜歡又生出厭惡。我無法自拔，卻忽略了你對我的喜。

“所以……張月鹿，原諒我吧。

“張月鹿，不要擔心你的得不到回報。你千萬分地我，我千萬分地回報。人生如棋局，從此刻起，你落一子，我必定跟著落一子。

“所以你別傷心，別迷惘，別笑得那麼勉強，別總是說‘你不在乎我’。這樣的話，我也很無措……”

手指點到他眉目。

說得磕磕絆絆，他眼中一點點泛。

張行簡一言不發，低下頭，用手扣住下，十分親又熱地來親。

攻城略地，四沖鋒，勢不可擋。

他手指溫熱掌住腰，著的氣息:“你的心，你的心……”

梧桐，你是否已經在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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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瑟瑟，院中暗，雷電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停了。

院中只有殘葉凋零，天向晚。

窗子關上，回到床間放下帳子的二人發相纏，正如他們的手指一點點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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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行簡到底是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