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求過名利，可是三年了，葉靖軒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其實什麼都不想要，只要阮薇平安無事。哪怕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這枚婚戒，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舊能看清鉆石的芒。

出事地點不到南省城區，距離住宅集的區域還有一段距離，但南省這里比起沐城有更多臺灣原住民，建筑風格通，一出了事，附近立刻有人趕過來。

茂的熱帶植遮蔽蔭，南省有不歷史留問題，道路規劃有死角，兩個方向的車道中間隔了一人多高的綠化帶，導致同一個位置，街對面的人也無法看見彼此，就算警車趕過來，也未必能及時發現出事地點。

路人漸漸聚集，他們以為只是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沒想到竟然又響起槍聲。

很快有人尖著散開要報警，葉靖軒所坐的車發生側翻之后玻璃破碎，方晟想辦法踹開門爬出去，返回來拉葉靖軒：“三哥……一定是會長的人。”

他話沒說完，前方已經有人沖過來，和葉家前方車上的人開火。葉靖軒和阮薇還被卡在第二輛車里出不來，方晟立刻喊人先圍過去控制住場面：“拖住時間！”

事到了這一步，會長和大堂主之間那層窗戶紙終于完全被捅破。

陳嶼的人也急了，不惜一切當街火并，眼看他們撞車，葉靖軒生死未卜，大家全都豁出去，做事做絕，今天非要置葉家人于死地。

葉靖軒被在下邊，他那一側的車窗完全碎了，阮薇因為安全帶的原因被固定在原座位上，方晟從這邊手進去想辦法開門，但車門到沖擊變形，一時打不開。

阮薇緩過來，在車里漸漸冷靜下來，是靠上的位置，前擋風玻璃全是裂紋，但還沒碎開，方晟暫時也看不清葉靖軒是什麼況。

槍聲近在咫尺，方晟安阮薇不要慌，讓配合自己想辦法從車里出去。

危險突如其來，真到這一刻，人已經來不及害怕，阮薇只想確定葉靖軒有沒有傷，被他擋在懷里什麼事都沒有，只是耳鳴聽不清。于是試著從安全氣囊的隙間手索，卻只到他后的碎玻璃，心里越來越沉，抱著他的背不停喊他。

葉靖軒暫時不了，但是他咳嗽了一聲抬起頭，拍拍，示意他沒事。阮薇松了一口氣，收回手不再，幸虧被安全帶牢牢固定在座椅上，否則車一側翻，最先被摔出去的人就是。

“薇姐，小心玻璃……先去后邊。”方晟拖住阮薇的腰把從車里帶出去，讓馬上去第三輛車上，后邊的車只是撞在護欄上還可以開，但是時間太，眼看陳嶼的人就要沖過來截住他們的退路，阮薇怎麼也不肯先走，回和方晟一起去拉葉靖軒。

雨后天晴，公路地表溫度直線飆升，這一切前后不過半天的時間，卻天翻地覆如同兩個世界。

一個人去墓園，最后卻變這樣。

阮薇心里后怕，急得不停喊葉靖軒的名字，去抓他的手，兩個人合力，總算將葉靖軒拖出來。

遠已經能聽見警車的聲音，葉靖軒跳下來往前邊看了看，隔著一輛報廢的車，兩伙人都在玩命。

葉靖軒拉過阮薇把的臉擋住，環住的肩在自己側，不許往后看：“跟我走，沒事。”

阮薇知道危險，聽話地在他懷里不抬頭。方晟拿槍擋在他們后邊，示意他們先去后邊換車。的耳朵漸漸從轟鳴聲中恢復過來，后的慘聲讓人心驚跳。南省警方這幾年早就盯上了敬蘭會，他們天化日之下還敢這麼猖狂，這件事絕對沒那麼容易了結。

阮薇神經高度張，偏偏就在這時候有人突破封鎖沖過來，方晟直接將他擊倒，可是對方倒下前的子彈已經打過來，就在距離他們不到一米的地方。

阮薇嚇了一跳，突然想起芳苑那一天，立刻攔在葉靖軒前，求他快走。

葉靖軒把抱起來送進車里，擋住的眼睛不讓再看，阮薇緒很激，他著的臉輕聲說話，示意冷靜：“噓……沒事了，阿阮，我沒事。”

閉著眼發抖，葉靖軒的聲音不容置疑，他示意方晟立刻開車離開。阮薇自己深呼吸控制緒，看不見，卻聽見方晟突然驚訝地喊了一聲：“三哥，你……”

不安地想要掙開他的手看看怎麼了，可是葉靖軒不讓，有點無奈地說：“聽話，讓我省點心，別鬧。”

他的手慢慢拍阮薇的肩膀，不想再惹他分神，什麼都不敢說，在他口安靜下來，車子發起來，速度非常快，下意識手過去環住他的腰，可是沒過一會兒就覺得不對勁。

“靖軒！”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手上漸漸開始有溫溫熱熱的，突然意識到這是葉靖軒的，一瞬間心都涼了。

阮薇拼命試圖讓葉靖軒轉過看，可他卻親的額頭，竟然還在逗：“別張，一點小傷，死不了。”

警方開始封路，方晟想盡各種辦法從集市里穿行，阮薇用手按住他背后的傷試圖止，無聲無息地抱他，他越平靜越讓擔心，最后求他：“讓我看一眼……你讓我看一眼！”

他不肯，他今天整個人慘不忍睹，不想刺激。

阮薇眼淚都流干了，抱著他聲音嘶啞近乎低泣：“我沒那麼脆弱，我不怕……你轉過去，我給你止。”

葉靖軒看著前方的路，他們走的都是小巷，顛簸不平。他牢牢地把固定在懷里，做了個噓的作，然后著的臉閉上眼睛。

車里突然很安靜，方晟開出集市上了半山，直通葉家老宅，很快就能到。

方晟看見了葉靖軒的傷，忍不住低聲勸阮薇：“薇姐，你別沖，玻璃扎進去了……不能輕易理，萬一拔出來的時候割傷管就麻煩了，我們馬上到家。”

阮薇知道輕重，但這一路眼睜睜看他忍，比他更痛苦。

葉靖軒深深地了一口氣，阮薇臉上的汗意微微發涼，他著覺得舒服，兩個人了又干的服黏在一起，最后帶著雨水的腥氣，毫不在意。

遠天邊又開始打雷，依舊還有暴雨。葉靖軒一輩子都沒這麼難堪，全都趕在這一天。按他的脾氣，不和陳嶼的人當街拼個你死我活是不可能先走的，可他如今有阮薇，他不能冒險。

葉靖軒流了不，用力抱，上的溫度讓他覺得暖，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張到連手都松不開，好在他的阿阮沒事。

他已經分不清到底哪里在疼，但疼痛能吊著他的意識。他把的頭發理順放到耳后，認真地看，看得阮薇不知所措，他卻更用力地把的臉在口。

這是他最珍惜的人，他要毫發無損，再多的危險，愿一輩子替背。

阮薇怕葉靖軒失過多出事，一直試圖和他說點什麼，他笑了，雖然臉很差，但人還清醒。

“再堅持一下，馬上到家了，你看著我，很快了。”

葉靖軒轉過臉笑，兩人額頭抵在一起，他湊過去吻，阮薇愣愣地紅著眼睛，頭發全了又在臉上，活像只從泥水里爬出來的兔子，捧著他的臉一刻不敢松懈。

他似乎覺得阮薇這麼張有點好笑，但他也不說安的話，只是松開，拿出那枚戒指。

這一路他從未放棄，有些可以給時封藏，但有些人和事早已融骨，和他同生共死。

阮薇不是他的，也是他的責任。

他追求過名利，可是三年了，葉靖軒是死過一次的人，他其實什麼都不想要，只要阮薇平安無事。哪怕什麼都變了，唯一不變的只有這枚婚戒，如今戒指上全是泥，依舊能看清鉆石的芒。

葉靖軒慢慢把戒指給戴上，阮薇手上都是他的，哭不出眼淚，最后口一陣一陣翻涌，泣著抱他拼命點頭。

葉靖軒長出一口氣，臉緩和多了，放松下來，疲憊地和說：“現在給我一槍，估計我就醒不過來了。”

阮薇搖頭，不許他再胡說。他卻握的手，告訴：“那年在醫院，我必須自己醒過來，我還有要保護的人，我不能死。”

捂住已經說不出話，葉

靖軒甚至不說，可他說的比還沉重：“阿阮，我真的恨你，但我舍不得。”

這是他的傻丫頭，做錯事害了他，可他昏迷那麼久，醒過來能說的第一句，還是問阮薇在哪里。

他們道上這些人日夜拿命去拼，什麼都不在乎，可惜葉靖軒做事做絕，再狠再狂，人非草木，總有死。

這該死的，讓人執著，讓人舍不得。

方晟一路把車開進老宅，門口的人一層一層往里傳，所有通行的門全部打開，醫生已經等在主樓里。

阮薇和方晟扶他下去，終于看清，葉靖軒后扎了一塊很長的玻璃，漸漸止住了，方晟馬上陪他去清理檢查。

葉靖軒撐著一口氣，讓人先送阮薇上樓：“你別看。”

要守著他，誰也勸不。葉靖軒沒辦法，但也不肯讓步：“我不想讓你看這種場面，阿阮，你非要我？”

阮薇只好聽話，方晟再三告訴，三哥的傷口比想象中要好，玻璃扎得不深，不會有事，而且這一天阮薇上也弄得狼狽不堪，他來福嬸陪上樓，先去洗澡休息。

老宅的環境毫未變，還是舊式的公館建筑，走廊盡頭著窗外濃的綠意，和阮薇最后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福嬸一直是守著老宅的下人，時隔多年，福嬸見到阮薇回來滿心慨，帶回到過去的主臥。

芳苑的事已經沒人敢再提，可它是所有人心里的影，不說不代表不在意。

們一步一步往前走，阮薇很久都不說話，最后還是著哭聲，低低地喊。福嬸眼淚都下來了，靠在門邊抱住，知道阮薇心里也苦。

“你這孩子啊……心，過去院子里的貓病了，你都陪著哭，你哪能背叛三哥啊……”

福嬸和阮薇的親人沒什麼兩樣，這一句話說得阮薇終于崩潰，了一路的難過再也忍不住，抱著福嬸哽咽著說：“他傷了，可他不讓我看，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可這樣我心里更難。”

知道葉靖軒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對自殘的事很在意，生怕讓想不開，不肯再讓見。

福嬸拍的后背安，又拿服來讓先洗澡。

阮薇也熬不住了，這一天神瀕臨崩潰，好不容易回到老宅，四下安靜下來，一站起來才覺得頭暈眼花，扶著桌子緩了一會兒才能。

福嬸陪著，兩人都不太放心樓下的況，于是福嬸出去問了一句，底下人說沒大事，玻璃清理出來了，準備要針。

福嬸看他們這麼辛苦，抹眼淚，最后直嘆氣，和阮薇說：“丫頭，你不知道三哥……他放不下你，葉家祖祖輩輩守著南省好好的，可三哥從醫院出來，非要去爭蘭坊的位子，他都是為了你啊！”

阮薇已經要去洗澡，聽到這句話忽然回頭，腦子里那麼多念頭戛然而止，無數畫面如同散落的珠子，一切似乎都在等這一句才能串聯起來。

福嬸坐在椅子上，了眼淚和說：“會長因為芳苑的事一直在找你，敬蘭會怎麼能容忍叛徒活著？可三哥說他已經對不起你一次了，絕對不能再讓你出事，當時我們都勸他先顧家里，可他不聽，非要帶人搬去沐城，就是因為你在那里啊！丫頭，外邊這種形勢，他要是不去，你……”

阮薇恐怕早死過一百次了。

手里的服掉在地上，想起當時在“等待戈多”那條路上，問過葉靖軒，如果放棄敬蘭會，放棄他的野心和走，他愿不愿意，葉靖軒當時不肯。

明知答案還是失，不想為他的阻礙和籌碼，但那回答難免傷心。

葉靖軒說過，他的野心就是。

阮薇以為自己什麼都明白，可從來都沒有想一想葉靖軒為什麼那麼執著要推翻會長，為什麼一定要由他自己掌權。

因為只有葉靖軒為會長，阮薇才能徹底安全。

抖著問福嬸：“所以他總是跟著我，不是為了拿回芯片，是怕陳嶼找到我……”說不下去。

阮薇在沐城開了一家花店，葉靖軒就想盡辦法終于進了蘭坊，天天去對面的咖啡館。不再開店回家，他就守在小區里。甚至嚴瑞當時傷，在醫院，葉靖軒也把花送到那里。

他是無法無天的男人，為寧愿用三年的時間躲在黑暗里，畫地為牢。

福嬸不忍心再往下說，過了好一會兒才告訴：“我都活了這麼大歲數了，看的東西比你多，聽我一句吧，三哥對你是真心……”已經年過六十，頭發還未全白，平日心寬，看著不顯老，但這時候說起話來卻止不住眼淚，和說，“三哥要娶你，那天家里都做好準備了，可你沒回來。”

主臥的房間太大，外分了兩部分，房間的東南角有扇門通往浴室。阮薇站的地方剛好就在門前的暗影里，看見對面暗調的墻壁上還掛著過去的照片，這房間里的陳設分明一一毫都沒。

照片上是某年的冬天，抱著爾，那會兒爾還小，愣頭愣腦，表嚴肅卻著憨，笑得滿足，在書房厚重的書柜之前，葉靖軒為偶然拍下了這張照片。他格外喜歡，沖出來放大，還指著和說：“看看，老婆孩子都齊全。”

那會兒阮薇嘲笑他：“大男子主義。”

現在再看，恍如隔世。

打出一整片藤蔓的影子，如同電影里斑駁的鏡頭，打不散看不穿，全都鎖在老宅里，一寸一寸都是從小到大的回憶。

他們這一生加起來才有多長，竟都和彼此相關。

阮薇去洗澡換了服，安靜下來坐在床邊，控制不住打寒戰，這一路擔驚怕，回來才發現渾發冷。福嬸知道淋雨著涼了，趕讓廚房做了暖和的姜湯端進來。阮薇自知不能在這時候生病給葉靖軒添，于是趕往下灌，希自己發了汗能好一點。

遠雷聲滾滾，看著還要下雨，卻一直也沒落。福嬸忽然想起什麼，走過去把柜門打開，指給阮薇看：“婚紗還在這里，三哥不許任何人。”

那是葉家傳家的一套古董，葉靖軒的祖母來自歐洲，家中留下了真正中世紀王室的刺繡婚紗，珍貴的蕾工藝歷經幾個世紀，直到今天都無法被模仿，何況還綴了極其罕見的深海貝母及碎鉆，堪稱驚世之作。

阮薇請福嬸去看看下邊的況，一個人在臥室里坐著，把那襲婚紗抱出來，漫長的拖尾將近兩米，長長地鋪開一地。

旁邊就是梳妝臺，但阮薇從不化妝，那幾年葉靖軒從來不帶去應酬的場合，就這樣素著一張臉，習慣到如今，現在梳妝臺還是空的。抱著婚紗躺下去歇一會兒，睜開眼正對著梳妝臺上的鏡子，房間里沒開燈，自然線又暗，連都覺得自己這張臉素凈寡淡，配不上這襲婚紗。

一直以為自己沒有福氣，但又舍不得放手。每個人最后的夢想，不過都是穿上婚紗，嫁給最的人。

讓人變得貪心，好在，總算回來了。

樓下漸漸開始有靜，像是有人飛快向外走。

外邊的事沒那麼容易了結，但阮薇知道自己現在去問只能越說越，于是就在樓上聽，可惜的左耳因為車禍巨大的聲音造耳鳴，現在雖然好多了，但還是有點聽不清。

只言片語，方晟好像在說什麼：“會長要把葉家除名，沖著三哥來的人都等到了機會。”

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最終什麼聲音都沒了，阮薇一個人在臥室里陷無限安靜的環境，被困倦拖得半夢半醒。

葉靖軒理完傷口走上來看，他原本帶了醫生，想看看阮薇有沒有傷，可他推開門發現已經躺下了，于是讓人都離開。

他無聲無息地側臥在后，阮薇覺得有人，想要翻，他卻從背后抱住的腰，額頭在背心。

兩人的溫替，連那襲華麗的婚紗都不再是冰冷的。

阮薇的耳鳴好了，漸漸能聽見葉靖軒的呼吸聲，的眼淚突如其來順著往下流，勉強抬手，涼涼蹭了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