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順著長刀飛來的方向看去，破山高喊一聲：“攝政王駕到——”

墨承影穿朝服，從馬車里走出來。

馮廣賜乍一見那抹金龍紋出現，腕上的疼痛都減了幾分，他掃了眼對面，好幾輛錦蓋流蘇的馬車停在那里。

卻不知道攝政王是剛來，還是一直都在。

“參見攝政王殿下。”

整條街上的人都跪了下去，齊聲高呼，只有沈雁歸站著。

墨承影穿過人群，緩步走來。

如此嚴肅場合，沈雁歸抿雙，憋笑憋得很苦：

下了朝換常服，這會子又把裳給換回去了，這一天真夠他忙的。

墨承影眼神警告：如此危險，竟也能笑出來？

畢竟百姓都在，沈雁歸見他過來，也乖乖蹲下去，“參見王爺。”

“膽子不小！”

墨承影語帶責備，怪以犯險，那手才出去要扶，卻見馮廣賜先一步跪到自己腳邊。

青霜非常自覺將沈雁歸扶了起來。

馮廣賜忍著劇痛，跪稟：“王爺，微臣有事啟奏。”

啟奏？

想惡人先告狀吧？

墨承影才懶得聽馮廣賜廢話，他手握住刀柄，將馮廣賜腕上的刀拔出來，鮮飛濺之際，刀尖在低空劃出一個弧度。

伴隨一聲哀嚎，馮廣賜的胳膊當場落地。

刀尖點地，鮮迅速收攏，順著刀刃到地面。

墨承影握著刀柄，忽而彎腰湊近，眼神鷙道：

“本王的王妃，是你可以的？”

馮廣賜額頭上的汗幾乎是炸出來的，他痛得想要在地上打滾，可又怕反應有一不對，惹得攝政王更加不快，惹出更大禍端，便咬牙關。

鮮染紅半，他畢恭畢敬跪好，“微臣不敢、微臣不敢。”

“不敢？”

墨承影邁了一步，刀尖與地面劃出的聲音，人骨頭發寒。

他不疾不徐道：“府卿，誰給你的權力，敢擅自調京衛營？”

這話問的是馮廣賜，將頭磕得咚咚響的卻是孫參將。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末將日后再也不敢了。”

“不是的王爺。”這罪怎麼能認呢？

馮廣賜有些慌張辯解，“是南褚刺客，不，是暴民作，天子腳下暴，京衛營有權……”

話還沒說完，寒一閃。

墨承影手起刀落，淡淡一句：

“知罪就好。”哪有那麼多下一次？

孫參將只覺得脖子上一陣涼意劃過，他雙手上去，瞬間涌如注。

須臾之間，孫參將倒了下去。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小小參將，不經請示、私自調兵鎮百姓，罪不容誅！”

攝政王一向治軍嚴明，孫參將深有會，他急著認罪，是不想連累更多。

該的手完了，墨承影將刀丟給破山。

孫參將確實罪有應得，只是小老百姓哪見過這陣仗？

地上的仿佛鎖魂的手，腥氣彌漫，原本就大氣不敢出的百姓，一瞬間都跟篩糠似的，控制不住在抖。

朔風掃落葉，跪滿人的街道一片肅殺。

詭異的安靜，好似落葉之聲亦可聞。

先前刀指沈雁歸的李捕頭，此刻覺下暖，一張臉干脆在地上。

“微臣有眼不識泰山，以為眼前是假冒王妃之人，這才有所冒犯，還請王爺……”

馮廣賜方才咬牙關，齒間已有滲出，他了兩口氣，慘白著一張臉，盡可能將話說完整，道：“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饒了、微臣。”

馮妧清能有什麼面？

他的話，讓墨承影覺惡心。

破山曉得主子不愿同馮廣賜說話，代為開口道：“府卿既覺得是假冒，那手中握著的是什麼？”

也不知是手中的金令忽然燙手，還是恐懼太過，又或者流過多。

馮廣賜直接暈了過去。

沒用的東西，用對了地方，那也是個寶。

瓦解馮家可不像殺孫參將那般簡單，三法司公開審理，到時候還需要馮廣賜出力呢。

墨承影給了個眼神，破山指著人群中的大夫道：

“你！就是你！過來，給他上藥包扎！”

馮言定沒什麼眼力勁兒，他以為攝政王讓人治療三叔，就是有意饒恕的意思。

想著從前攝政王還喚過自己小命，馮言定一雙膝蓋當腳，跪移過來，替三叔解釋：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三叔并非要王妃，是王妃縱容婢盜金令，教唆百姓惡意中傷太后，百姓有所質疑，便指使婢當街行兇，微臣想要制止，還被削去手指。”

馮言定舉著自己剛包扎好的手，“王爺若是不信，大可、大可問李捕頭他們。”

下漉漉的，經風一吹涼到心底，李捕頭腦子也跟著清醒起來。

他心知眼下唯一困的方式，便是將王妃推萬劫不復之地。

“卑職帶著捕快巡邏至此，親眼瞧見王妃殺了陳三和他兒子，還斷了馮爺手指，卑職所言句句屬實，還王爺明鑒。”

“你放屁！”

之前便護著沈雁歸的幾個壯漢，此刻也直起來。

反正事已至此，橫豎都是死，他們豁出去了。

“姓馮的當街縱馬、強搶民，罪行累累，京城誰人不知？”

“攝政王明鑒，王妃只是要替我們老百姓討個公道，從未教唆，更未中傷太后娘娘和攝政王殿下半句。”

“是草民有罪，還請王爺饒了王妃。”

一人請罪、人人請罪。

七八舌、此起彼伏的話，轉瞬便齊齊整整凝一句：

“草民愿一死，請王爺饒恕王妃。”

他們竟然用自己的生死來換？

沈雁歸寵若驚，“我何德何能？得諸位如此厚？”

“王妃施粥布善，我等懷于心。”

這功勞沈雁歸可不敢認，“粥棚是攝政王所設……”

百姓互看一眼，那一臉“我就知道”的表。

他們不是「知道」粥棚是攝政王所設，而是「知道」王妃在王府地位低下，連做了好事，也不敢承認，須得全王爺名聲。

有人小聲道：“攝政王府存在數年，偏王妃府，才有粥棚，自然是王妃的心意。”

“不是……”

沈雁歸剛要說話，便被另一人打斷：

“草民秋便病著，無錢醫治，前幾日蒙王妃圣手，診治贈藥，這才撿回一條命，先前不知是王妃，請王妃草民大禮。”

“昨日我家小兒突發急癥，醫館不收，是王妃施針救回，草民激不盡。”

有人干脆大著膽子跪到墨承影腳邊，先磕了三個響頭。

“草民卑賤，死不足惜，還請王爺饒了王妃！”

墨承影愿意看到自己的卿卿民心所向，也不怕大家覺得自己殘暴，只是不能接大家把自己和王妃對立。

他語氣不悅道：“你們何以認為，本王要殺了王妃？”

眾人面面相覷：這還用問嗎？

沒人敢答。

墨承影故意威脅道：“實話實說，本王饒你們不死，否則一個別想活！”

結果不出意外，還是因為大婚。

街道對面轉彎，一個著翻領胡服的青年，眼睛瞧著對面，買了一張胡餅，一邊吃一邊狀似無意問道：

“堂堂王妃，大婚之日，在王府門口苦等？大夏婚俗竟如此別致？”

“公子遠道而來，有所不知……”

左右沒有客人，那攤主倒豆子似的，將攝政王大婚之事告訴青年。

青年抹了角的芝麻，又買了兩張餅，而后上了一輛馬車。

昏暗的馬車里，白公子提壺倒茶，慢悠悠道：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