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本來擔

陳太醫問得小心又忐忑，甚至眼神之間也不忘給姬無鹽遞上幾個頗有深意的眼神，大有“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的意思。

隻是他問得小心，對方回答卻極為坦真誠，頗有幾分初生牛犢天地無畏的魯莽，言語輕鬆說道，“聽聞陛下龍抱恙，陳老舊疾複發有心無力，遂小先來看看。”

話音落，陳太醫隻覺得眼前一黑——這姬姑娘平日裏的聰明勁兒怎麽都沒有了，隨便掰扯幾句諸如“陳老稍作耽擱，隨後就來”雲雲，然後暗中派個手腳麻利地趕去姬家將人請過來不就好了嗎？

偏偏聰明的姑娘這會兒看起來耿直又魯莽。

太醫們都驚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確定沒有聽錯，當即就炸開了，“什麽？！就一個小姑娘？這麽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麽？”

“之前也沒聽說神醫有傳人啊……陳太醫，你可聽說了？”這是比較嚴謹認真的，雖然也不相信眼前這個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但斟酌之後還是多問了句。

陳太醫輕歎一聲，半晌，才懨懨搖了搖頭，道，“沒有……吧。”

“你同神醫往甚，還能不知道他有沒有傳人？沒有便是沒有，怎的還想替人遮掩說些假話不？若是之後出了岔子，又該由何人來擔這責任？”有太醫恨鐵不鋼地瞪了眼陳太醫，又轉首看向張德賢，語氣不善地意有所指，“張總管，殿下的意思是讓您去請陳崧神醫，如今您正主兒未曾請來卻找來這麽一個臭未幹連醫都不懂的丫頭，咱們……咱們也不好讓進去呀！這出了岔子……咱們可擔不起呀您說是吧？”

“是呀是呀！張公公，殿下那邊倒是提起了這位姬姑娘，但也隻說了允許進宮在偏殿歇息等候，沒說讓來給陛下看診啊……會號脈嗎？”

姬無鹽會不會號脈，張德賢也不知道，一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麽就信了這兩位的邪了，就這麽把姬姑娘帶進宮來差了。

都說這姬姑娘邪乎，會人，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彼時這姬姑娘拍著脯信誓旦旦向自己保證一定能將陛下救醒的時候，看起來真的有那麽幾把刷子的——特別那雙眸子，黑沉沉的盯著你的時候，勾魂，何況還有寧三爺在旁幫襯，張德賢自己便愈發沒了主見似的。

如今想來，竟是一陣後怕，隻覺得背後突然冷汗涔涔，正說話，卻見一截胳膊橫在了自己前，手腕白皙纖細，手背上一有一青的紋路沒在之下。張德賢一愣，順著那隻胳膊往上看，納悶：姬姑娘……竟如此瘦小的嗎？以前從未注意到……

這一愣怔，姬無鹽已經上前一步越過了張德賢，站在眾人對麵屈了屈膝，溫和大方地說道，“小的確並非神醫傳人，但早年學了些針灸之，想來還是能幫上一二的。”

“針灸？”有太醫對此卻是嗤之以鼻，“會點針灸之就好意思拿出來？咱們這裏誰不會？”

“可不……陳崧卻是來不來也無妨，隻聽說陳崧手裏有能夠醫死人白骨的神藥，你可帶著？”這太醫微微抬著下頜，口口聲聲間，都有種頤指氣使的傲慢。

寧修遠臉難看，卻被姬無鹽悄悄按住了。姬無鹽並未因此而不悅，隻含笑說道，“諸位都是醫界的泰鬥，難道還不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樣的神藥、或者說有沒有這樣的醫？市井流言罷了，不可信。”

傲慢太醫又抬了抬下頜，冷哼，“我們自是知道沒有這樣的神藥也沒有這樣的醫，但仍然想著他既然被稱為神醫，一定有他的過人之才是。沒想到，竟然是個連麵都不敢的頭烏……嗬！”

姬無鹽垂在側的手了，角抿著，沒說話。

張德賢卻是等不及了，了聲“啊喲！”對著眾太醫抬手行禮，哭喪著臉求著，“諸位大人，咱們陛下可還生死未卜地躺在裏頭呢，你們不急，老奴急啊！這姬姑娘是個有本事的，也是個有分寸的人，既說了能幫一二，興許真能幫上一二呢？咱們就讓趕給陛下施針吧！”

“興許？”傲慢太醫冷嗤，“就一個‘興許能幫上忙’，張公公就敢讓一個連醫都沒學過的小姑娘給陛下施針？那興許還幫了倒忙呢？屆時這責任誰來擔？”

話音落，眾人正紛紛附和，卻聽自始至終沒有開口的寧修遠倏地說道，“本來擔。”

擲地有聲不過四字，眾人到了邊的附和瞬間咽下，年輕太醫嚇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一聲又死命著，一張臉漲得通紅，再眾人看不到的角落裏錘打著自己的膛以此來緩和氣息。

寧修遠並不看他，隻看為首那傲慢太醫，又道，“今日姬姑娘的任何疏、錯，都由本來擔。諸位若是不放心，此刻本便立了字據蓋上私印，如何？”

對方下意識後退了半步，才怪氣地拱了拱手，“寧大人君子一言，咱們自是放心的，這字據便不必立了，隻大人記著此刻所言便好，吾等便也沒了阻攔姬姑娘的理由了，是吧？”

“是是……自然如此。”

“姑娘，請。”說罷，太醫們齊齊側退開了些，讓出一條通往殿的道路來。

寧修遠拉著姬無鹽的手，沒走，掃了一圈或安靜垂首事不關己或忍不住幸災樂禍看好戲的太醫們，懶懶收回視線，說道，“本說過的話，自是作數的，今日姬姑娘的所有言行，本都擔著……但是，若是有人蓄意將未曾說過的話、未曾做過的事強加在上，那本……自也不會善罷甘休！可……明白了？”

話音落，一口氣剛剛緩過來的年輕太醫又是一驚，沒忍住，打了個響亮地冷嗝，驚上又驚，終於兩戰戰，噗通一聲，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