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低調行事

寧修遠這些年在朝堂上雖是位高權重，但更多時候看起來也隻是一個比較安靜斂的年輕人，也從未真正與人紅過臉，更別說這般厲荏的模樣了。

就算是張德賢，也忍不住心下微驚，以極快的速度看了眼姬無鹽，又看了眼寧修遠，倏地低了頭，暗暗盤算著這一路上自己對這位姬姑娘可有疏忽怠慢？

年輕的太醫跪在那裏，他其實並無過錯，最多也就是躲在眾人後低聲附和了幾句以免顯得自己不夠“合群”，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控製不住地害怕膽怯，像是麵對上位者的審判。其他太醫們多沉穩些，心下驚詫之際倒也不會如此失態，隻低了頭輕聲應是，打消了那些剛剛冒了尖芽的念頭。

畢竟，還有什麽人能比一個除了一點針灸之什麽都不會的小姑娘更能承擔“治壞了陛下”這樣的重罪呢？

可……寧修遠在前麵攔著呢，誰敢？

“寧大人放心，為醫者最是實事求是，事是什麽樣的便是什麽樣的，咱們斷不會說半句虛言。”說完，緩緩作揖。此話既是保證不會將強加莫須有的罪名，也是提醒寧修遠，若小姑娘當真出了岔子，也休想他們這群人幫著說上半句假話。

寧修遠自是聽明白了，點點頭，“如此，甚好。”說完，鬆開了握著的手，“我就在這裏，若是有事，一聲便是了。”

姬無鹽沉默著點點頭，目淡淡掃了一圈眾太醫，眾人以為要找人搭把手幫幫忙，皆是齊齊避開了視線，隻陳太醫笑著上前，“我來幫姑娘吧。”

“不必。”姬無鹽笑著搖搖頭，聲線仍是從容溫和，“我針灸的時候，不喜旁人在旁，諸位自便便是了。”說罷，便進了殿。

之前在外頭便聽著皇帝的靜了，進來之後才發現皇帝的況看起來比意料之中的還要差一些。床榻之間薄薄的子骨抖掙紮著，姬無鹽掀開側被角，皇帝手背青筋嶙峋，指尖死死攥著下被褥手腕上約間深紫痕跡沿著管脈絡一閃而逝，再看表痛苦也不知是疼痛還是夢見了什麽。

姬無鹽輕歎一聲，一手搭上皇帝脈搏，一手打開了手中銀針包，凝神號脈半晌，又是一聲輕歎——李奕維當真打的好算盤，就皇帝如今這脈象，便是還有治百病解百毒的丹藥，用在皇帝上也不過是個浪費，極有可能還要被倒打一耙說是被這“假藥”吃壞的。

姬無鹽收回手，又取出朱紅小瓷瓶，從中倒了一顆擱在掌心裏，盯著看著半晌，喂到了皇帝裏。

已經人事不省的皇帝，牙齒咬得的，早就沒了吞咽的自覺，隻這藥丸卻是口即化，倒也沒太大影響。姬無鹽又在旁邊等了片刻，才開始為皇帝施針。

雖然姬無鹽說著“諸位自便”的話，但太醫們都沒有離開。

一來，皇帝生死未卜，他們同樣前途不明，這種事從來不是有人頂罪就能高枕無憂的，史書之上無辜陪葬的太醫還嗎？此刻自是人人自危的。二來，姬無鹽讓“自便”就能“自便”了？姬無鹽隻是一介商賈流之輩，屆時平郡王過來，誰若是不在……這條命就能先代了。

於是，便也隻能惴惴不安地候著，仿若等待審判的戴罪之。

……

沈家有白事，主仆上下都有各自的事忙著，下人本也不多，自然就有些顧不上份不詳的貴客了。“貴客”老爺子也不想打擾他們，找了個小丫鬟問了些街上比較好吃的飯館子之後，找了個鬥笠帶著手下準備上街去轉轉，正好瞧瞧小丫頭在燕京城裏的產業。

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被黑勁裝的蒙麵男子攔住了，對方聲音得低低的，“老爺，主子讓小的過來接您。”

老爺子臉一變，暗暗咬了咬後牙槽，半晌低低嗤了句，“小兔崽子，消息還是這麽靈通！”

隻聲音不大，蒙麵男子無聲笑了笑，並不說話，隻微微側，退開一步，做了“請”的手勢，“您請。”

老爺子哼了哼，沒，揣著手冷聲問道，“他讓你接我去哪裏？”

“自是姑娘在此的住宅，就在東郊，不遠。”

“不是說那老太婆也在？”老爺子繼續哼，“老頭子我跟不對付，在一個屋簷底下待著就渾不舒服。不去！”

蒙麵男子並不意外，又拱了拱手，才道，“主子說了，您來燕京城，自家有宅子有院子的不住，卻要去叨擾人沈家，這實在沒有道理。何況，沈家如今忙著，您就莫要再去添了……您到底有多難伺候難道您自個兒還不知道嗎？主子還說了，這會兒您若是不跟著回去，他就將您早已進城的消息告訴姑娘，讓姑娘親自來接您。”

老爺子一愣，兇的模樣到底是收斂了些，半晌，不不願地嘟囔，“我人都在姬家了，莫不是這進城的消息還能瞞著了？”

蒙麵男子又是一低首，眼神古井無波板著臉字字句句地轉述，“主子說了，您如今回去，他便隻當您剛剛進城，若是您不回去，那您何時進的城、如何進的城、進城之後住在哪裏，他都會一五一十、事無巨細地告訴姑娘。是以，回，還是不回，您自個兒定奪。”

老爺子扯了扯角，隻覺得太突突地跳得歡快，腦袋一陣陣地疼——小丫頭這些年愈發老持重，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加之小鳶的事之後，他想起小姑娘就有些發怵，這次出發過來一路上也總忐忑，此刻一聽，自是沒來由地心虛起來。半晌，咬著後牙槽，笑意僵，“……回去就回去！老頭子我難道還能怕了那老太婆不？”

說罷，臉一虎，衝著蒙麵男子嗤道，“馬車呢？”

“就在拐角。”蒙麵男子領著對方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解釋道，“主子說了，這些時日落在沈家這邊的眼線比較多，您的份敏，總是要低調些。”

“哼……”老爺子哼了哼，沒說話，卻也知道這小子說得沒錯。

而那邊，皇帝終於緩緩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