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8章 古怪的鳥聲

林一站在原地，盯著那顆鵝卵石的眼神像是要將它盯出一個來。

中華文化上千五千年，上輩子的他涉獵不多，對“陣法”更是一竅不通，隻從野史雜記中約知道這東西博大深，強大到甚至可抵千軍萬馬。

隻是，既是博大深，也代表難以鑽研進，是以他一直都覺得，姬家這種障眼法雖是雕蟲小技難登大雅之堂卻也因此顯得格外真實——就算真的是天才，也不可能樣樣通吧？偏，姬無鹽似乎就是這樣的人……

對於未知的恐懼盡數變忌憚，林一人生裏第一次覺到了舉步維艱。

他不懼生死，人活他這個模樣死亡已經是一種解。可眼看著大仇即將得報，他如何舍得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他站在原地，背在後的手垂在側攥著拳頭，隻盯著那塊古怪突兀如今怎麽看都覺得詭異的鵝卵石，眼神鶩像是看著那個姑娘，開口說道，“姬無鹽，我知道你聽得到，我也知道你看得到。你知道的，以我的能耐這陣法也就隻能困住我片刻，片刻之後我總能找到真正的出口，而你的小個子侍衛最多也就是同我打個平手五五開，姬無鹽，你要抓我除非車戰耗死我，可若是如此，你那方傷亡也不小。”

說完，他頓了頓，故作鎮定地看著前方，下意識間，連呼吸都斂著，隻怕哪個細節裏就了怯。

琴音未停，落在耳畔，和著某種鳥類的聲。那聲甚是古怪，有些陌生，又有些悉，好像在何聽過，卻又如何也說不上來——應該是並不常見的鳥類，仔細回想間，仿佛能追溯源到某一天的夢裏，該是從一個不尋常的夢裏醒來，聽到了來自窗外的鳥鳴。

後山之上樹木眾多，自然鳥類也多，也許就是那個時候聽見的吧……他這般想著，將心思從琴音上收回，又了掌心，繼續對著那方鵝卵石遊說姬無鹽，“姬無鹽，我知道你不想你的人傷，我也不想傷害他們。冤有頭、債有主，你的仇恨應該施加在李裕齊上。你設地想一想，李裕齊吩咐我在你姐姐上種蠱我能不幹嗎？種了，我就是李裕齊的心腹，不種……我就是裏的一隻臭老鼠，至於你姐姐，大概率仍然會死。何況，我並不認識你姐姐，說難聽些，是死是活……對我來說關係不大，當然，我也沒必要主去害，你說是吧？”

“姬無鹽，你若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不若此刻現相見，咱們即便不能化幹戈為玉帛，卻也不必在這裏兩敗俱傷憑白讓人當了鷸蚌相爭時那得利的漁翁，你說是吧？”他鮮一下子說這許多話，說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明顯更加嘶啞難聽，連自己聽著都覺得難得。他咳了咳，咽了口口水潤潤嗓子。

那顆鵝卵石仍然紋不，旁的靜也未曾生出毫。

整個夜幕之下，似乎隻有他一個人。

他凝神靜聽，偌大姬家，半點聲息也無，腳步聲、說話聲、甚至呼吸聲都沒有……太古怪了。事到如今，他知道遊說姬無鹽的法子大概率是行不通的，既然陣中，那破了這陣，這些個魑魅魍魎自然盡數退去。而破陣……總得先找到陣眼。

陣眼……他環顧四周，最後視線還是落在麵前那塊渾圓的鵝卵石上，初看並不驚豔，細看卻又覺得漂亮到詭異，淡白月下像是某種上好的寶石……其中流溢彩，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琴音還在繼續，那個悉又陌生的鳥聲似乎又近了些、更近了些……林一站在那裏，怔怔看著那塊鵝卵石尋思著這聲到底是哪種鳥類的呢？後山都是樹林，鳥也多，可若是後山聽見的，該經常能聽見才是，為何此刻耳又覺得陌生？

若不是後山，那又是哪裏……離開後山之後，更多的日子都是躲在城裏、東宮的地下暗室裏，人不人、鬼不鬼，像隻東躲西藏的老鼠，這樣的環境裏，是聽不見鳥鳴的。

那就是更久之前？

更久之前……那就是去後山之前，那時候他尚在繈褓，鵝黃的繈褓，是皇子專用。隻是傷殘之軀尚且上不得朝堂，像他這樣醜陋到人人驚懼可止小兒啼哭的模樣，是不配在宮裏活下去的——萬一嚇到了皇帝陛下呢？所以他該去死。

隻是……張德賢那點兒為數不多的慈悲突然作祟，他沒有按照皇帝的吩咐將繈褓裏的嬰兒丟到山裏任由虎狼野啃食，而是丟在了山腳下一戶農戶家的豬圈裏頭……農戶家很窮，隻有一個沒了妻子的鰥夫以及一頭瘦得渾也沒幾兩的小豬崽。對於自己這個從天而降掉在豬圈裏的醜娃娃，雖是害怕厭棄，卻又寄予了很大的期——期自己能給他養老送終。

那地方太窮了，連老鼠都能死在裏頭，何況鳥類？可見，張德賢的那點兒慈悲之心，委實也不算多。

所以，那自然也從未聽見過這樣好聽的鳥聲。

此刻若是有人同樣陣法之中，定然能看到林一整個人的狀態很是古怪，他死死盯著前方一塊其貌不揚的石頭，表猙獰逐漸瘋魔，攥在側的掌心裏殷紅跡滴落在地上，沿著鵝卵石之間的隙滲進土裏，消失不見。

隻是此刻陣中隻有林一一人，他看著那塊在他眼裏漂亮得流溢彩的鵝卵石，早已沉浸在了從不曾示人的回憶裏……再往前，那鳥聲一定是更早之前聽到的，更早、更早……更早的時候那就是巍峨宮城裏！那裏有朱紅的高牆、太下亮得晃眼的琉璃瓦、還有這世上最最名貴的樹木和鳥類……

是了，那時候他還是皇子！這個帝國最最高貴的脈！

彼時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聽著聽的鳥鳴看著日傾城，頭頂是漂亮的妃嬪言笑晏晏著他“皇兒……”

那時候的他，是如何的躊躇滿誌得意驕傲！

偏偏！偏偏！

他倏地仰麵朝天，嘶鳴怒吼，“啊——呃！”

用盡了畢生憤怒的吼聲，倏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