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繭》第六十三章 懸崖邊 只要你鬆開,這一次我絕不糾纏。

夏鳶蝶從前最羨慕遊烈的一點,就是他好像沒有過無可奈何的時候。

從不屈服,也不退卻。每一個選擇都遊刃有餘,全憑他自己心意。

就做不到。

這些年盡最大努力,讓自己掙束縛,一點點活得自由,可以儘可能在自己的意願裡行事。但有些過去就像是個影子,永遠擺不掉。

比如,曾在人生最關鍵的兩個節點,向出過援手的遊懷瑾。

如果不是這個人,那或許都不會與遊烈相識。激他,又畏懼見他。

而那種畏懼與遊懷瑾無關,終究只是夏鳶蝶自己心裡的虧欠與愧疚。在那輛打開的車門前,夏鳶蝶別無選擇。

只能很輕地對著手機裡說一句: “等我回來。”然後掛斷電話,彎腰坐進車裡。

其實那一路,夏鳶蝶心都有些慄然。以至於最初著車窗外,從來靈機敏的思維,在開始時近乎空白。

等到車慢慢開出去不知道多遠,意識才好像回到裡了。

要面對的不言而喻。怕,但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夏鳶蝶心裡很,但最清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不想和遊烈分開。……好喜歡他啊。喜歡到好像可以背叛自己。

夏鳶蝶然地笑起來。

起手機,亮起的屏幕裡沒有一條信息或電話,不知道遊烈是不是已經被氣瘋了。

想著,夏鳶蝶還是拉出聊天框,點開加號,然後選擇共實時位置。

‘別生氣。'

狐貍無聲又輕緩地,一個字一個字打上去。‘我一定會回家的。'

做完這一切,夏鳶蝶扣上手機。著窗外,慢慢深呼吸,像是要把全部的勇氣一併攏回。不管在前方等的,來自遊懷瑾的是嘲諷,輕蔑,還是不屑一顧……一定會回到他邊。

一個半小時後。

車停在了一家掛著“雅舍”古字牌匾的獨棟小樓前。

夏鳶蝶被領進去時,著一樓被竹製屏風隔開的小間時微怔了下,這裡似乎是間茶舍,只是一樓偌大,茶香嫋嫋,卻見了鬼似的,一個人影都看不見。

夏鳶蝶疑,但那位副駕駛座上一路無言的助理模樣的人,已經徑直朝二樓樓梯走去。

沒得選擇,夏鳶蝶只能跟了上去。

一直上到二樓最裡面的包廂,助理爲夏鳶蝶推開門,做出請的手勢。

夏鳶蝶終於見到了自己進到這座安靜得詭異的茶舍後,第一個陌生人。

似乎是位茶藝師,正站在澤古樸的雕茶海前,蔥似的指尖扣著分不清功能用途的茶,來回作舞似的展演。

雕茶海旁的主座上,遊懷瑾剛拈起半杯茶,飲盡。

夏鳶蝶眼皮輕跳了下: "遊叔叔。"

放下杯盞,遊懷瑾順勢擡手,朝自己對面示意了下。

"夏小姐,請坐吧。"

有些僵地走到那張同樣是實木材質的座椅前,這短短一路,夏鳶蝶已經想明白了——一樓到二樓之所以沒人,看著還剛走不久,應該是被清了場。

難爲遊懷瑾這樣的人,還要爲了見,專程不遠千里從北城來到一趟臨海的某座小城。是爲了,躲開遊烈嗎。

夏鳶蝶坐下時,不由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在下車時點開過屏幕,遊烈沒有進的位置共,不知道是生氣了,還是被什麼事耽擱了。

"譁——"

清亮的茶水傾倒聲勾起了夏鳶蝶的注意。掀起眼,面前的茶盞已經被斟過半杯。夏鳶蝶猶豫了下,輕聲道謝。

不等茶藝師對答禮,助理已經低聲,把人帶出去了。

廂門拉合,茶香氤氫的房間裡就只剩下遊懷瑾與夏鳶蝶兩人。

遊懷瑾像只是來品茶的。他不開口,甚至眼睛都沒擡一下,夏鳶蝶就不敢冒昧出聲。

而直等到遊懷瑾說話,卻是奔著茶葉去的: "這是今天剛開的,三十年倉儲的普洱茶磚,嚐嚐吧。

夏鳶蝶停頓了下。

三十年茶磚。

年紀比都大了。

遊懷瑾的語氣太自然,隨意,就好像是家裡一位不那麼相的長輩對晚輩的疏離與親近,以至於夏鳶蝶甚至無法考究他這番話與舉有多探察考量的意味。

但有沒有都白搭。

對於茶葉茶乃至茶道的理解,僅限於聽說過。這幾年陪同的客戶裡,很不幸又沒遇上幾個喜歡把外賓往茶館茶舍帶的,葡萄酒酒窖倒是去過,茶葉方面,幾乎是一竅不通的。

這麼一想,夏鳶蝶也坦然了些。

配合地擡杯,嚐了面前這盞酒紅的清茶湯。口質厚實,茶香馥郁,層次厚,似乎有幾道,可惜夏鳶蝶不懂那些參香、木香、花果香、陳香之類的分層與區別。

好在遊懷瑾也並不是會把難堪與奚落放在明面上,下不來臺的人。

有別於夏鳶蝶接過的,一些自恃眼界廣袤見識淵博,言語裡都能出不屑傲慢的功人士,夏鳶蝶在遊懷瑾的話聲裡只聽得到平和安定。

他給介紹了茶葉的香氣層次,茶湯的口品鑑,又衍生到茶種分類,茶挑選,乃至茶道禮節和它們的典故淵源……

語氣依然是與後輩閒談似的從容。

茶室裡不知時間,只是在某一刻茶香氤氳裡,夏鳶蝶恍惚得幾乎要以爲,遊懷瑾不遠千里就是來給上一節茶道基礎課的。

自然不可能。

到那一盅山泉水盡,遊懷瑾關於“茶”的話題似乎也接近尾聲。

夏鳶蝶覺著神奇。

他們這樣的前輩人,好像有種能力,連一席座談都能聽出個起承轉合,讓你知道話題會在哪裡結束。

全程只有應和和點頭的餘地。

“在不瞭解的領域,不卑不,不逞強也不拘謹,"遊懷瑾忽然提,“拋開你和遊烈的事不談,我還是喜歡你的。"

"……"

來了。

夏鳶蝶低了低眸,把握分寸地坦誠: “您過獎了。我從上車開始,到這一秒,一直很拘謹,很張。"

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跟著輕笑了聲,放下茶盞:“你比七八年前那會兒,好像還要有趣了很多。再早一些時候,你就是那個中學的所有孩子裡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個。眼睛最亮,有野心,有",也有衝勁。某些方面,比起遊烈,倒是你跟我更有些像。"

夏鳶蝶沉默了下。

心裡輕嘆

遊烈也這樣說過的。

遊懷瑾就像是隨口一提,將茶盞倒扣,推回茶海里的待濯洗區: “茶道這方面,你可以和遊烈多學些。"

夏鳶蝶一怔,擡眸。

難抑的意外忽略了此刻坐在對面的遊懷瑾的份和來意,只是忍不住循著問:“他喜歡茶嗎?"

問時夏鳶蝶也在腦海裡回憶了下,不記得遊烈的大平層裡有專門的茶室。

“他喜歡不喜歡,我不清楚,但他外公喜歡,”遊懷瑾聲音平淡, “他自小就和他外公更親近些,習慣,喜好,都隨了他外公更多些。北城裡有人傳閒話,說庚家芝蘭玉樹,滿階芳草,只知長外孫,不知長孫,就是說他了。"

夏鳶蝶有些失神,下意識地垂了垂睫。

"怎麼,他沒有跟你提過他外公家裡的這些事嗎?”遊懷瑾似乎有些意外, “我還以爲他對你是無話不說、無所不提的。"

“只聽過一兩句,沒有這樣詳盡。”

夏鳶蝶心裡遲滯地想起。

好像除了當年他母親的事,尤其這次重逢之後,遊烈就沒有與提過多他家裡的事了,不管是外公,或者遊懷瑾,他像是全數忘了,任何話題都會避開他們那個圈子去。

是知道融不進去,還是.…

“他如果真心想和你在一起,遲早是會帶你去見他外公的,”遊懷瑾不知道想起什麼,淡笑了下, “那位老人家脾氣古怪,別他察覺你脾。你去之前,再多學些茶道茶藝,興許聊天時還能哄他一兩分開心。"

夏鳶蝶梗了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儘管遊懷瑾這話已經說得十分雲淡風輕了,但還是聽出了一點久遠幽微的鬱結。

難道,當年遊烈的母親帶遊懷瑾回家拜訪遊烈外公時,那位老爺子對遊懷瑾有什麼刁難……這場父母婚姻又還有什麼別的摻雜因素嗎.…

但陳年舊事,故人早去,夏鳶蝶再疑也無從解答了。

只是一想起遊懷瑾和遊烈不約而同說過的,和遊懷瑾子有些相像。夏鳶蝶就心裡又沉了幾分。

遊懷瑾這關還沒過,後面難道還有更難的?

——

思維停得戛然。

夏鳶蝶陡然回神,擡眸時冷汗都快下來了。

——完全不記得是從哪一刻開始,竟然對遊懷瑾全然放下防備與緒,只下意識跟著他的言語思維,聽他擺佈。

遊懷瑾更是表現得,就猶如文雅溫和又開明的父母,對和遊烈的事沒有任何牴。可那怎麼可能。

反應過來的這一秒後,夏鳶蝶不自覺就繃了全上下的每一神經。

"遊叔叔,”夏鳶蝶將所有雜念按了下去,擡眸,眼神澄淨而坦然地向遊懷瑾, “您跟我說這些,應該也不是同意我和遊烈在一起的意思吧?"

遊懷瑾沒有說話,可是慢慢靠到椅裡,他眼神深沉地。這樣凝視半晌,才徐聲開口: "如果你是我,你會同意嗎?"

“我永遠不會是您,"夏鳶蝶輕聲, "所以您的答案,我不知道。”

“當年的事,無論是資助,還是借款,我對您的激與恩都難以言盡,在最後答應您的那件事上——"

夏鳶蝶聲音停,垂眸,像是一次呼吸後才緒: "對不起,我恐怕沒有辦法再信守當年答應您的、不再與遊烈見面的事。"

遊懷瑾擡了擡眼,無聲

夏鳶蝶說完也沒有擡頭,坐正,然後朝遊懷瑾欠:“最後一筆借款和利息,我在上個月已經打到您的賬戶裡,我知道這還不清您對我的援助恩,原本是應該在還清之後拜訪您的……但我沒辦法說服自己見您,請您見諒。"

茶室裡寂靜無聲。

夏鳶蝶聽見自己的心跳慢慢趨穩。將心底的話全盤托出後,反而有些迎接審判的釋然。

……也或許是一種徹底而麻木的無恥嗎?

夏鳶蝶在心裡自嘲地笑了下。

而就在此刻,聽見安靜茶室彷彿錯覺的一聲:“你的還款,不是打給了我。而是遊烈。”

"___"

夏鳶蝶僵停。幾秒後,才難以置信地擡頭: "什麼?"

“當年給你的那筆錢,遊烈幾年前就以你的名義還給我了。”遊懷瑾停頓,像渾不在意, "你以爲,你大二時候,收到我助理給你的那個還款賬號,是我讓他給你的?"

夏鳶蝶呼吸都滯住,眼神輕: "不可能,我沒有告訴過遊烈……"

“他早就知道了。我告訴他的。”

遊懷瑾似乎想起什麼,低哼了聲,這是夏鳶蝶進來見他以來,第一次在遊懷瑾臉上看到一點沒有掩飾的薄怒與譏嘲。

他冷冷低了眼,看向指節下的實木扶手,叩了叩: “如果我不告訴他,那你可能已經見不到現在的他了。"

"___"

夏鳶蝶想問遊懷瑾是什麼意思,卻覺得嚨裡好像堵了一團浸著水醋的棉花,堵得死死的,讓出聲都沒法,整個口被酸悶脹的痛意塞滿,像是要炸開了。

遊烈怎麼會知道。

甚至他知道得那麼早。

"你不要誤會,我告訴他這件事,不是因爲你,而是因爲他還是我兒子,我不能徹底放棄他。"

".放棄?"

"遊烈應該沒告訴過你吧,他大一下學期差點就要被退學。整個人過得渾渾噩噩,不去上課,只知菸,喝酒,結識了一幫狐朋狗友,像是打算把自己徹底爛在國外。我不可能放任他那樣下去,但我救不了他。"

"好在……你可以。"

遊懷瑾語氣輕易得,像是說一個外人的故事,可那些話猶如一刀刀狠狠扎進夏鳶蝶的心口裡。

“於是我告訴了他原因。將來有一天你要是遇見他過去的同學,可以聽他們講講,遊烈是怎麼從一種瘋狂,轉變另一種極端相反的瘋狂。"

遊懷瑾看向夏鳶蝶的眼神有些奇異:“那幾年我幾乎不認識我的兒子了,他似乎可以爲了你,改變任何事、也能妥協任何事。"

"……"

夏鳶蝶終於再撐不住頸,著呼吸低下頭去。

十指在膝上攥得生慄,指甲扣得掌心像是要掐破了,卻抵不上心口幻覺裡汨汨淌的萬分之一的疼。

抖著閨上眼。

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像是一個傻子一樣……怎麼可以什麼都不知道?

"人的履歷麼,再難捱也不過是一兩行字。所以你或許瞭解,他本科學分修畢業只用了兩年半,但你可能不知道,畢業那年,他就拿到了北城航天測控研究所的邀請。"

"_____"

夏鳶蝶顧不得眼睫上沾著的淚珠就猝然擡眸: “那是他最想去的研究所,那他爲什麼要放棄?爲什麼還要創立Helena科……"

話聲慢慢低下去,帶著難抑的慄,停在遊懷瑾深的那個,似笑而更寒慄的眼神裡。

遊懷瑾靠在椅側,正準地對視著

“是啊,我訓斥,責罵,勸導,那麼些年都沒有用,擰不過他一心朝著他夢寐以求又理想主義的路上走……你說,他怎麼會親手放棄了那座研究所的邀請,去到他原本最厭惡的生意場上?"

——他放棄了他的夢想、因爲誰?——因爲你。

在只隔著茶海的距離下,遊懷瑾看得清晰無比。

面前長大了的,卻依然年輕也更漂亮了的孩,從進門後,眼底壘起的那座看似堅實不可摧解的壁壘,就在他這幾句話間慄,搖晃,佈滿裂隙。

遊懷瑾和遊烈不一樣。

他從不憚心碎。

於是遊懷瑾緩聲: "夏小姐,在你還不知道的時候,你已經毀過一次他的夢想了。"

像輕飄飄沒怎麼用力的一把,他殘忍地推在了那座壁壘上。

“而今Pre-C+融資的功與否,將決定Helena科技的命運。只要何家不鬆口,融資進展僵持,他的公司財務就一日比一日捉襟見肘,而‘逢鵲’的再次發一旦崩盤,那他七年心就會全數破滅——夏小姐,你要再次親手將他的夢想付之一炬嗎?"

夏鳶蝶終於看見,那幅貌似溫和好的畫卷展到畫軸盡頭——冰冷鋒利的匕首泛著寒芒,刺向心口。

夏鳶蝶的手驀地攥住。

哪怕幻覺裡鮮淋漓,仍不肯放手,只擡起微慄的眸,聲音喑啞下來: “遊叔叔,你想說什麼,直說吧。"

遊懷瑾眼底略有異

他原本以爲,說到這一步,面前孩早該崩潰難抑。看來這七年裡,比從前堅強更甚。

那看來,最後半步,他不得不退。

於是原本到邊的話換了一套,遊懷瑾指腹挲,像是妥協似的和聲道: “只要你說服遊烈,讓他和何綺月訂婚,之後你們再如何發展,我絕不再幹預。"

夏鳶蝶牙齒輕慢咬合: "訂、婚?"

“何得需不是好糊弄的,連一場訂婚典禮都沒有,他怎麼會願意將兒和仁科集團都託付給遊烈?"

"…到底是給遊烈,還是給您呢。"夏鳶蝶終於還是沒能下這句。

遊懷瑾眼神微晃,隨即笑了: “夏小姐,你要清楚,我終歸只有遊烈這樣一個兒子,我的一切,也終究都是他的。"

"……"

由親手造Helena科技半面困局的遊懷瑾來說這句話,夏鳶蝶只覺得耳都有些諷刺。掐著早就麻木了的掌心,低下頭去。

Helena科技的危局,即便是在今天剛結束的航天工程專業學流會前,也聽過航天院系的陌生教授們閒聊提起。

知道,生意場上的利益連結從未過。可是遊烈不該爲那樣的砝碼。

遊懷瑾的話讓惱火甚至是憤怒,可一旦想到這座像是懸崖邊的蹺蹺板的另一頭,承載著的是Helena科技,是遊烈這七年來全部的心與夢想,就只敢死死抱著這邊的翹板,拼盡全力也不敢它半點落。

"遊叔叔,"半晌,夏鳶蝶終於輕聲答了, “你高估我了,我沒有那樣的能力去說服遊烈。”遊懷瑾眼神微冷: "是沒有,還是你不想?"

“我沒有,也不想。那是遊烈的人生,他要怎麼選,那是他的自由和權利,我絕不會再像您一樣傲慢地輕視他的心,自以爲是地替他做不知道是否會傷害他更深的決定——"

夏鳶蝶從聲到慢慢堅定,咬牙擡眸。

然後著遊懷瑾,在他意外而皺眉的神前,眼淚尚未乾的孩勾起一個有些然的笑: “是您剛剛坐在這裡,親口告訴我的啊。"

“告訴我七年前,我以爲我爲他好而做出的那個決定,有多殘忍地讓他快要陷落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 ......"

遊懷瑾輕瞇起眼,帶著近乎陌生的眼神,他像是第一次見面似的打量起面前的孩:“你難道不怕他——"

話聲未竟。

"砰!"

沉重的木質推拉門,被一隻蒼白得泛起霜冷的手握上,狠狠撞楔嵌在牆的框

帶著急促跑步後的沉重息,遊烈曲著長停在門前,眸子濯黑地冷。額發被汗意浸得半溼,他指骨扣得門扉裂。

夏鳶蝶陡然回神:"….遊烈?"從茶海後驚坐起。

而直到此刻,纔有慌急促的跑步聲從他後的方向追來,以之前助理爲首的三道黑西裝的人影沉而尷尬地停在遊烈後。

"抱歉,遊董,我們沒攔住……"

遊懷瑾擰眉,擺了擺手。

而遊烈渾然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黑膛劇烈地起伏過後,他就沉著那雙黑得嚇人的眼眸,一聲不發地抿蒼白鋒銳的薄脣。

他踏,走到茶海旁,握住椅前孩的手腕,將人拉向外。

他握著手腕的指骨滾燙,竟然還帶一點不知原因的微

夏鳶蝶心慌,又不能在這裡問,只好任他拉著向外。

在遊烈將要邁出那道門時。

後,遊懷瑾冷聲:"就這麼把人帶走,你不想問點什麼嗎?比如,有沒有答應我的什麼條件,有沒有再次棄你而去。"

"_______"

遊烈停住,孩手腕的指骨像是無意識地。夏鳶蝶也隨之輕慄。

但遊烈最終都沒有回頭,他只是垂睨著眼,聲線冷沉至極: "你再敢,私下見一次……"遊烈拉著夏鳶蝶,踏出門: “那這輩子,到你死我都不會再見你一面。”“不信你就試試。”

"———!"

木門被狠狠擲合。

遊烈拉著夏鳶蝶,一言不發地踏過走廊。

掠過那些面的助理和安保,他的,從修長指背到腕臂,冷白皮繃起長而凌厲的脈管,像是蓄積著什麼駭人的亟待發的緒。

兩人一路下樓,走出茶舍。

遊烈沒有帶夏鳶蝶去街口大道,而是拉著,霍然轉,進了茶舍樓後崎嶇的街角巷陌裡。

樓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下來的。

街邊尚有路燈,燈火通明,而這茶舍旁後的小巷裡昏黑難辨,只有細微的從兩旁樓上的方窗裡塌落下來。

更襯得遊烈肩背繃張,衛到無聲震懾。

夏蓄蝶輕咬著脣。

他愈是沉默,愈是不安。

這座陌生小城在夜裡的空氣都彷彿被他周的凜冽打得溼沉黏膩,人窒悶,不過氣來。遊烈終於停下。

兩人進了一條無人的暗巷,盡頭是壘起的舊牆,月塌落在經年而破裂的青石板上,顯得清冷又孤寂。

握著手腕的指骨,緩慢,僵地,一鬆離。夏鳶蝶下意識地屏息。

遊烈終於側過,但並沒有面向,他靠在旁那面紅磚嶙峋的舊巷老牆上,被他優越骨型撐得薄而清凌的黑衛抵,肩胛骨微微勾勒,像是偉大畫作裡最得天的那片翳。

夏鳶蝶安靜著,只覺得這樣的遊烈,有些陌生,又久違而似曾相識地悉。

也不奇怪。有好多好多年,沒有看到他穿這樣的衛了。

那個曾經像最耀目張揚的日一樣撞進人生軌跡裡的年,早被丟在了那場漆黑無際的大雨裡。

"咔噠。"

金屬火機的聲音在暗巷裡清晰。

夏鳶蝶眼皮一跳,繞過,看見遊烈低垂著漆黑的眸,他攏起的漂亮指骨間,火機被他隨手捻出猩紅到幽藍的火苗。

他薄脣間銜咬著菸,低低垂著,煙盒攥皺在手裡。興許是他側冷峻,眉眼也清冷漠然,神間凜寒得侵人。

察覺了夏鳶蝶過來,遊烈擡眸。

菸在他脣間,似乎被舌尖抵過,輕滾了下,然後狠咬住。那一瞬裡,遊烈的眼底戾意瘋得懾人。

"...... "

夏鳶蝶呼吸都被迫止。

怔忪著他。

直到那人垂了長的睫,結深滾,沒點上的香菸在被他咬斷前拿下,遊烈徐緩地,一點點抑下心底險些失控的緒。

他轉過,肩背靠抵在牆前。長眸垂睨著,不知幾秒,他垂了下去,聲音沙啞: “我說了別去,爲什麼不聽。”

夏鳶蝶黯低下眼。

這個無從解釋,答案遊烈也不會願聽。

遊烈顯然也想到了。於是默然過後,他輕啞地嗤了聲: "遊懷瑾跟你說什麼了。"

"……"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夏鳶蝶彷彿在他的聲線裡,聽出一抑的音。

像是…恐懼。

遊烈的恐懼。

分辨清也難置信的那一秒,夏鳶蝶呼吸都被攫,等回過神,從心底泛起徹骨地寒慄。曾經最羨他那顆從未滋生過自卑與怯弱的,金子般堅的心。可原來遊懷瑾說的是真的,那一年,是親手在他那顆一塵不染的心裡覆滿塵埃與翳。

在夏鳶蝶滯的安靜裡,遊烈眼角慢慢矜

他將那香菸斷在掌心,耳邊像是某弦繃,發出斷裂前的銳鳴。

遊烈提,朝夏鳶蝶踏出一步。他站停到眼前。

"遊懷瑾,又說什麼了。"遊烈重複了遍,聲音冰冷沙啞。

夏鳶蝶一下子醒過神,仰臉: “他,他說,Helena科技新的融資,因爲何家,正於停滯狀態。"

"所以。"

"他,讓我說服你,和何綺月訂婚。"

遊烈眼尾戾垂,半晌才低聲:"所以?"

夏鳶蝶有些難安地輕聲: "如果不這樣做,那融資真的會失敗嗎?"

"……"

否定在脣邊停住。

遊烈低著晦深的,潑不進的漆眸,無聲而緩慢地掠過面前低下頭的孩的額發,細眉,烏瞳,鼻尖,脣珠。

像是要將的模樣刀劈斧斫地刻進眼底。

然後,在夏鳶蝶心跳都快停寂的夜裡,聽見那人聲音低啞地笑了,腔調著薄涼的寒意。

"是。"

遊烈看影輕晃,自似的低聲: "所以呢?你要我和何綺月訂婚嗎?"

"___"

夏鳶蝶難抑地心口一仰眸看他: “我沒有……我沒有這個權利。那應該,是你自己決定。”

"不,你有。"

遊烈脣角勾起的弧度更盛,背的眼底卻更徹寒,那是一種接近緒極致的,帶著瘋狂邊緣的冷意。

他扶住後凹凸嶙峋的牆,低俯下,故意在耳邊輕笑。

“你很清楚你有啊,狐貍,”抵著牆面的修長指骨緩慢扣,像是不在意指尖似的深扣。"繫著我的,唯一的那線,不是一直在你手裡麼?"

夏鳶蝶驚慄,擡眸。終於知道那種久違的是什麼了。

遊烈低,眼神和那天晚上一樣。在那場盛大又嘈雜的夜裡,在那條風穿掠而過,紗簾飛舞的閣樓天窗前,最後拉住他時,他就是這樣的一雙眼。

只是此刻更漆冷,絕然。

彷彿親手將他推回了那座懸崖邊。

遊烈著夏鳶蝶,一字一句: “只要你鬆開,這一次我絕不糾纏。”他聲輕,也啞。

"只要你開口,我現在,就去何家。"

"——遊烈!"

夏鳶蝶終於從窒息裡迫出那一聲喑啞。

惱恨至極,想都沒想就握住他手腕的指節,用力到深得要扣陷進去。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惱得,夏鳶蝶的手指都帶點抖。

遊烈無聲地闔低了眼,像是在確定什麼,看向握他的手。

來不及看清。

前那個單薄纖細的影子被他氣得發抖地,但還是一點點近他,帶著他靈魂都悉得慄的溫度。

最後擡起手,穿過他手臂側,隔著黑抱上他窄瘦的腰

夏鳶蝶將耳朵上游烈心口。

孩的胳膊慢慢收,像是要他切實地的每一溫與氣息的存在——

"你別怕。"

說著讓他別怕,卻是的聲音裡難抑哭腔。“我不會再鬆開了。”

遊烈低閨了閨眼,耳邊那銳鳴將斷的弦像是再一次鬆弛下來。很久後,它不再發出靜,像重新沒,藏後的黑暗裡。

遊烈終於敢擡起手,也抱住前他的孩。他深緩下呼吸,像下什麼緒。

"這是你說的。不許再拋下我,蝴蝶。"

夏鳶蝶聽見他膛裡的心跳,還有低得不知道要沉到什麼地方去的呼吸,像是在反覆將某種回深淵裡。

察覺地從他前仰起臉: "你是因爲我,所以在忍著什麼嗎?"

遊烈一頓,低眸。

"如果讓你很難,”夏鳶蝶蹙起眉心,似乎在考量後果,但還是咬牙說了, “那就不要忍著了。"

寂靜幾秒。

幽靜的暗巷裡,將冰山回漆黑的海平面下,遊烈低聲輕哂:“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狐貍。”

“可能…知道?”趁著夜遮掩,夏鳶蝶低迴頭去,聲音輕,免得被他察覺面上的赧然。

夏鳶蝶想,已經見識過遊烈有些失控的模樣了,無非就是,彷彿軍訓拉練一千公里之後,爬不

起來的第二天。

那應該已經接近人反應的極限了吧……

就算再瘋一點,應該,也不會更難捱。

夏鳶蝶正想著,就被了下腦袋。

"不,你不知道。"

遊烈低低地,像是喟嘆了聲。他把抱回懷裡。

他必須忍下。

不然,一定會被他徹底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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