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十、百、千、萬、十萬、百萬、千萬……”

“孩兒他媽，我簡單算了一下，這次拆遷補償款分到咱們手裏的最起碼三千多萬。”

“咱們家——發了！！！”

2006年。

帝都。

三口之家。

年近五十的蘇明遠，目死死的瞪住計算屏幕上顯示的一串數字，反複確認了三遍。

天降橫財！

一夜暴富！

作為一家之主，蘇明遠大口大口著氣，一張臉因為激漲得發紅。

和他一樣。

當這筆巨款的數字報出來之後，妻子宋霞，整個人也暈乎乎的，仿佛一隻腳踩在了雲朵上。

一樣的震驚！

一樣的狂喜！

三千萬啊。

這可是2006年，什麽概念？

“花不完，本花不完！！！”

咕咚！

幾分鍾後，也不知是誰最先吞了一下口水。

老兩口四目相對，除了一開始的震驚和激之外，都從對方眼底深看見了一抹難以掩飾的尷尬。

蘇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之家。

到了蘇明遠這一代，反而是他本人在整個家族同一輩人中，混得比較出。

泥子出。

當過兵、進過廠。

一直到三十歲以後，才開始從商。

從一開始的小商小販，一路爬滾打。

如今大小也算一個老板，開了一家公司雖說規模不大，可財務賬麵上時刻趴著十萬二十萬的。

然而……

一想到這筆天降橫財的來源，老兩口此時尷尬的恨不得用腳指頭摳出三室一廳。

咳。

“那什麽……兒子又去網吧玩遊戲了，還沒回來？”蘇明遠小聲，試探著問了一句。

“沒呢。我打過電話了，他沒接。”宋霞目幽怨的看了丈夫一眼。

二人：“……”

這事還得從半年前說起。

在二老眼中，一向懂事聽話的好大兒。

突然有一天大變，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才多大啊？

一個學生。

竟然攢了一個星期的飯錢，去學人家買彩票！

那次，是蘇明遠第一次揍他。

為了讓兒子徹底戒掉賭癮，老兩口一狠心，當著兒子的麵，將還未開獎的彩票全給撕碎了。

第二次。

是蘇明遠有一次喝多了，答應借給自己小舅子七萬塊錢買車。

也不能說借，因為小舅子這人吧，借到他手裏的錢那就是包子打狗。用他本人的話說——我憑本事借的錢，憑什麽要我還？

可當蘇明遠把家裏存折拿出來，一打開——存折上的餘額隻剩下三六。

“錢呢？”

“我那麽大一張存折上麵的錢呢？”

案子是下午發的。

破案是一個小時以後。

“這小兔崽子，了家裏的存折去炒，你敢信！？”

“整整十萬的存款，他一腦全買白酒票了。”

“好像是買的什麽來著……對了，茅臺！”

“一八十八塊八八。”

給蘇明遠氣的，牙都咬碎了。

敗家子啊！！！

老兩口二話不說，擼起袖子就是一頓混合雙打。

慶幸的是，事後老兩口請了一位懂行的人，在票市場沒多大一會就把手裏的份全給拋了。

沒賠。

竟然還賺了幾千塊。

“你說這事神奇不？”

不過從那以後，老兩口對這敗家子兒子時時刻刻的嚴防死守。

蘇明遠又是個比較傳統的人，在教育子方麵，信奉的還是老一套——棒底下出孝子。

不聽話？

打！

“什麽？”

“你玩遊戲就算了，還要買遊戲版權？地下城與勇士？”

“死不改是吧？不學無是吧？我讓你勇士！！！”

啪啪啪。

那一頓揍——拖鞋、皮帶、竹條、搟麵杖……

這麽說吧——一個半小時以後，蘇明遠從兒子房間裏出來，掄搟麵杖的那隻手手腕腫了三天。

自那之後，兒子蘇澈就老實多了，再沒有出過什麽幺蛾子。

不過……

一個月前，這小子又犯了一次病。

蘇澈：“買房，就買城區那一片老房子！”

蘇澈：“有多買多，把家裏錢全拿出來！”

蘇澈：“你打吧，你打死我吧。不買房，我就肚子疼，頭疼。哎喲~疼死我了，我不去上學了，我也不吃飯，死？！！！死正好，這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二老被的實在沒轍。

這兔崽子不知道是不是打的多了，練的一皮糙厚，關鍵他還裝病不去上學。

這殺手鐧一出。

老兩口當場傻眼了。

關係到一輩子的事，你小子就油鹽不進了是吧？

非得把我們老兩口給氣死？

無奈何。

實在拗不過他的老兩口，再得到兒子親口保證，並寫下保證書——這是最後一次犯病。這才著頭皮，把家裏存款全取出來（其實隻取了一半，另外一半在另一張存折上）。

之後，將這筆錢，在老城區一口氣買了十幾套年久失修的老房子。

……

……

回過神來，老兩口麵麵相覷，空氣中彌漫著異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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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瞎貓上死耗子了？”

“不然呢，老城區那一片拆遷改造，是昨天才下的正式文件。在這之前，那一片老房子一水的危房、違建房，說的誇張一點，除了地皮以外，房子白送，誰要？你要嗎？”

“我不要，我有病啊，我要它。”

“那不得了，咱兒子雖然學習績還不錯，可又不是上帝，他還會預知未來？”

……

這麽一想。

老兩口頓時念頭通達了起來，臉上也重新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蒙的也好，猜的也罷，總之拿到手裏的錢才是實實在在的。”

“也算沾了這小子的了，大不了……嗯，以後揍他時候不用吊起來了。萬一打壞了呢，那可是咱們的親兒子！”

“三千萬啊！這還隻是最保守的估計！！！哇哢哢~快想想這麽一筆巨款該怎麽花。對了，可不能讓兒子知道這事啊。”

……

老兩口把計算收起來。

蘇明遠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宋霞打開了彩電電視機。

畫麵上，一首由宋祖英傾演唱《今天是個好日子》氛圍十足，載歌載舞。

“小舅子要買車，也別七萬了，顯小家子氣，湊個整，給他十萬！”

“他二叔前幾天不是說，兒要上大學了，學費還差個六萬，幹脆也湊個十萬。多的就當是我給侄的一點心意。”

“對了，小李要結婚了，還差個新房。這個忙咱們得幫啊。想當初，小李跟我一個廠子裏出來的，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後來又跟著我一起學著做生意，和我自己親兒子也差不多。”

“還有大姐夫那邊，大姐常年臥病在床，日子過得的。你看哪天有空把大姐、姐夫都過來一起喝點，都是自己家人，溶於水，能幫就多幫一點，畢竟現在咱們也有這個能力不是。”

蘇明遠喝一口茶，說一件事，提一個人。

一旁。

深知丈夫格的宋霞也沒說什麽，一一應下了。

他們這一代人，無論思想觀念還是平時的穿打扮都偏向於傳統。

在這一代人眼中，親、友大過天。

宗族理念，對這一代人來說，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嘭。

嘭。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呀，小澈回來了？”宋霞連忙起要去給兒子開門。

“快，快！把茶幾上紙和筆收起來。報紙，把報紙也收起來，那上麵有老城區拆遷的新聞。”

一陣手忙腳之後。

咯吱。

門打開，宋霞強裝鎮定，定了定神，臉上出一道溫寵溺的笑容：“你這孩子，怎麽才回來，我和你爸都等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