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兩文錢維護的是尊嚴

那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真的有人活活熱死。

上一世這個時候，酷熱難耐，韓家也買不到冰。

有個小廝大概是中暑頭暈，經過回廊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韓月影。

韓月影心煩躁，直接罰跪，小廝求繞，被威脅要麽就趕出韓家，最後，小廝隻能跪在回廊上。

雖然不是烈日底下，可正午時分的回廊完全被熱氣包裹。

等到小廝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倒下去了，渾大汗淋漓，手腳卻異常的冰涼，昏死後再也沒能睜開眼睛。

聽說了過去時，恰好看到小廝的被人抬走，那蒼白的臉像是一下子印在了的腦子裏。

後來，炎熱終於褪去，讓人打聽了一下，發現這場酷熱裏麵，熱死了不人，尤其是街邊的攤販和那些需著頂著烈日做工的人。

江歲寧回過神，看向碧雲，“雖然有些人的確貪得無厭，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而且若我們隻是虧損一些，但可以讓他們之中原本可能會出事的人好好活下來，哪怕隻是那麽一兩個，不也是好事嗎。”

在籌備寧月閣的時候，就已經在考慮這一點了。

雖然一開始冒出來的念頭的確是囤積居奇，靠著對於天氣的了解大賺一筆。但幾乎是這個念頭冒出來的同時，那個小廝蒼白的臉也浮現在的腦海裏麵。

做不到去將天氣異常的消息散布出去，這樣恐怕會被當瘋子。而且就算有人信了，這些普通百姓們依舊沒有用上冰的機會。

朱門酒臭從來就不隻是一句詩，而是活生生的現實。

虧錢也好，自找麻煩也罷，能做的，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去庇護一些人。

聽了自家小姐的話，碧雲忍不住看向樓下的那些人。

雖然因為個別人的話語和態度很生氣，但如果這些人中真的有人會被活活熱死的話……

碧雲心頭一，剛才的不滿消散，“小姐，奴婢不生氣了，不過既然您是這樣麽想的，那為什麽不幹脆就不收錢了呢。”

兩文錢本彌補不了什麽，還惹的有些人閑話。

“這一點很簡單。”林子清看著江歲寧，“收錢了才是生意，不收錢就是施舍了。”

雖然有貪得無厭，占便宜沒夠的，但自然也有自尊心強，不想白白人恩惠了。

這兩文錢維護的，是那些人的尊嚴。

不過……

“我有一點不明白，你到底是什麽時候猜到天氣會有變化的，是從你囤冰的時候就開始了嗎？”

江歲寧垂眸，“算是吧，我曾經在一本閑書上看到，曾有王朝的國都在夏盡之後驟然降溫飛雪，可後來又驟然恢複炎熱，熱死了許多百姓。前段時間看天氣變得太快，心裏有些不踏實，就想賭一把。”

“你的書肆也是差不多時候開的，若你是這個目的，那為何要開書肆呢？”

隨便選個大一點的地方，開個茶館豈不是更好，說不定還能容納更多人。

“那這樣一來，我們可就沒地方看書了。”說話聲突然從一旁的架子後麵傳來。

一個青衫男子走了出來，對著江歲寧拱了拱手。

“江小姐，抱歉，我無意聽你們說話，隻是正好在你們來之前，就在此看書。”

“無妨。”江歲寧搖頭，“是我們打擾你了。”

“江小姐切莫這麽說，若非您的義舉，如此夏日，我們又怎能在這樣的地方安心讀書。”

“這位公子言重了，我開書肆，是因為我的確想要一家書肆。”

雖然想要為這些人盡量做些什麽，但也並不意味著，不想從這場酷熱之中得到任何好。

接下來還會發生一件大事，這件事之後，的寧墨齋或許就有機會了。

“無論如何，還是再次多謝江小姐。”青衫男子又隨著江歲寧拱手，再次表達謝意之後，沒有繼續打擾江歲寧他們說話，去了另一邊看書。

日落西山，空氣中雖還帶熱氣，但已經沒有像之前那般難以忍了。

書肆中那些做工的人早就已經離開，書生們也陸陸續續出了寧墨齋。

青衫男子也離開了，不過他並沒有像大多書生那般，回家或者回到客棧之中，而是穿過小巷，到了一老舊的院子外。

推開虛掩著的門，看到院中的影時，他愣了一下，隨即驚喜開口：“晏西？你怎麽會找到這兒來？”

沈晏西一淡紫的長袍，站在院子裏麵，看到麵前人無礙之後，神間暗暗鬆了口氣。

“我聽說有人在進皇城的舉子中看到了你，於是打聽了你的住。”

青衫男子名喚周子夏，比沈晏西大兩歲，兩人曾經是同窗，而且關係頗好。後來周家沒落，兩年前周子夏隨父一起回了老家。

周子夏放下回來路上買的兩個饅頭，一邊讓沈晏西落座，一邊去倒水。

“晏西，這裏實在簡陋了些，你莫要嫌棄，而且也沒有茶……”

不等周子夏把話說完，沈晏西便接過他手中的瓷碗喝了一口。

周子夏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神間僅有的一點兒拘束和尷尬，也因為沈晏西這舉消解。

“晏西，找到這兒應該不容易吧？”

他上的積蓄不多，並不足以支撐他一直住在客棧之中，所以就租下了這老舊的院子，能找來這個地方，應該花了不功夫。

“的確不容易，所以……”沈晏西放下手中的碗，“周子夏，既然你來了，為何不去沈家找我？”

“不是不去，隻是打算等到科舉之後再去。現在距離考試還有一算時間，若是讓你知道了，要給你平添不麻煩。”

晏西今年十五，可惜按照他們北國規矩，需滿十七歲才能參加科舉，否則今年他可以和晏西一起科考。

“你這話說的，倒顯得我今日來的多餘。”沈晏西看著周子夏，“你可知道，昨日裏麵城北的客棧熱死了一個書生。”

周子夏愣了愣，“沒想到還真讓江小姐說中了，竟然真的有人熱死。”

“江小姐？”沈晏西挑眉，“江歲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