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倆悄麽聲的，連家裏人都沒驚的，趕著牛車進了縣城。

到了省城正是大晌午頭，遠遠的能瞧見如意酒樓客似雲來，父倆在街頭就繞往酒樓後門所在的窄小的街道，車上的大蟲被薑萬地用蓋糧食的麻布遮蓋住了，如此兩人進城倒是未曾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要知道大蟲這種東西，在安興縣這種並不以打獵為生的地方，是很見的。

如意酒樓的後門現在也正忙活呢，看見薑萬地駕著車來，就有小夥計笑道，“還請稍等，如今前麵正忙，掌櫃的恐不出來！”

“無妨無妨！”

薑萬地笑嗬嗬的擺了擺手，一臉的憨厚，“我們稍後片刻就是，隻是勞煩小哥兒給指個不礙事的地兒，今兒帶來的是隻大蟲，這裏人來人往的，恐嚇著了人。”

大蟲？

那小夥計哎呦了一聲，“這可得知會掌櫃的！”

沒用父倆等多久，王掌櫃就腳步匆匆的過來了，一看見薑萬地就招呼起來，“薑老弟來了！”

此前薑大山領著來的時候，王掌櫃的稱呼薑大山為薑老哥。如今薑萬地來了，他又稱呼薑萬地為薑老弟。

前兒自己來賣了兩隻獐子，王掌櫃的喊薑小弟。

薑沅蔓心裏琢磨著，就覺得很有趣兒。

那邊薑萬地已經將牛車趕進院中，王掌櫃掀開麻布，見到沒有一損傷的虎皮，當真是兩眼放，“好啊，好，薑老弟果真勇武！”

薑萬地笑嗬嗬的照單全收，誇他閨的嘛，願意聽！

老虎這玩意，渾上下就沒有不值錢的東西。來縣城的路上，薑沅蔓也曾考慮過，要不要將這老虎拆開來賣，想了想又覺得太過麻煩，虎鞭虎骨需要炮製不說，單賣一張虎皮，若是遇不到合適的主顧，也賣不上太好的價錢。

倒不如直接賣了省事。

王掌櫃這邊沉了一番，抬手著自己那稀疏幾的胡子，“薑老弟信得過我，老哥我也不瞞你，主家老太爺不好，正想著尋張好虎皮做褥子。隻是這大蟲，也就是取張皮的事，那卻是不怎麽好吃的。也無礙，薑老弟及時雨一般，老哥我也不你吃虧，五百兩銀子，你看如何？”

五百兩，嘿，離小莊子又近了一步！

父倆高高興興的將老虎賣了，這次倒是沒逛縣城，時候不早，兩人出來也沒和家裏人知會一聲，回去的晚了隻怕家裏該擔心了。

縣城裏，薑萬地慢悠悠的趕著牛車，邊走，薑沅蔓晃著腦袋四看，就見一什麽牌匾也沒有的宅子，側門忽然被打開，幾個大漢揪著一個男人的領子將他摔倒在地上，“窮鬼托生的，主家已經借了你五百兩，若是三日不還，你隻洗幹淨等著就是！”

“我，我能翻本，趕我出來做什麽，我能贏！你們怎麽如此欺客，今日我鴻運當頭，定能贏回來的！”

領頭的大漢已經進了門了，他又回頭扯出笑臉來，“沈公子，您想翻本，先將這五百兩還了再說！”

五百兩，五百兩的，薑沅蔓不自覺的捂了懷裏的銀袋子。

牛車慢悠悠的過去，薑萬地忽的歎了口氣，“這賭坊，絕對沾不得，管你有多大的家業，沾了賭，傾家產不過是一夜之間。”

薑沅蔓 深以為然的點點頭，“爹爹認識方才那個人？”

不然這言寡語的爹，不會突然發出這樣的慨。

“沈地主家的獨子。去年我去沈地主家幹活見過的，聽說沈地主病了，如今這獨子又來這麽一遭，我看這病啊，是好不了了。”

“怕也是覺得當爹的病了沒人管了，才敢到賭坊來賭呢！沈地主病了，自然他的兒子便能當家做主了，也不知道沈地主家有沒有五百兩，不過沒有也沒關係，他們家的地多——”

薑沅蔓這麽說著，忽然一頓，好家夥，這沈家要真是賣地，正好有錢，不就能買莊子了？

五百兩還是差些，明兒還得進山去！

薑萬地不知道薑沅蔓在想什麽，隻聽薑沅蔓說地多，“沈地主家的家業全是他年輕時候攢下來的，還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

父倆一個尋思著回家得好好教育孩子，不能出這樣的貨。一個想著怎麽能找點值錢的東西，趁機買個莊子去。一路無話。

隻是兩人剛進了村子，就聽到震天的哭喊聲，兩人心中一凜，薑沅蔓更是跳下牛車撒就往家裏跑，這年月，誰知道忽然會來什麽天災人禍的，家裏都好著沒呢？

剛進院子呢，就見小老太和王氏端著熱水急匆匆的往外走，薑沅蔓略略放下了心，“，娘，發生啥了？”

“張有貴領著人進山，死了兩個，你六叔也傷了。”

三的院子裏更是一片的忙，三麵蒼白，鐵蛋扯著嗓子嗷嗷哭，翠娘隻抱著懷裏的孩子不撒手，怔忪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薑六麵如今紙，口鼻有溢出，白郎中麵凝重，見薑沅蔓來了，朝搖了搖頭，又歎了口氣，“老嫂子，著手準備後事吧。”

野豬撞了口，五髒移位，救不活了。

“白老弟，這孩子也是你看著長大的，救救他，能救，救救他吧，啊？”

三整個人都恍惚了，眼裏的淚似乎都忘了掉下來，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反倒是翠娘，一直接跌坐在地上，嗷的一聲哭了出來，嚎哭聲淒慘又尖利，聽的人心裏又酸又。

薑沅蔓的目落在薑六上，人已經沒有意識了。沒搭脈，隻能看出來人傷了髒腑，傷什麽樣子卻看不出來。也明白白郎中的意思，往日裏兩人不管遇到什麽樣的病人，白郎中把完了脈，都會薑沅蔓上手試一試。

今天卻不許上手。人是的本家，若是上手了，若是救不回來，很容易被三家怨怪。白老頭是好心，隻是醫者仁心，不上手試試，心裏會過不去的。

隻也不會辜負白郎中的好意。翠娘趴在薑六邊哭嚎，薑沅蔓和初霽去扶，一心撲在薑六上的翠娘比豬還難拉，薑沅蔓又還得收著力免得傷了人，借著拉拉扯扯的機會，薑沅蔓搭上了脈。

“老嫂子，村裏還有傷著的在等我去看，不能多留了。方才我下了針，一刻鍾後六子應當能醒，有什麽話，便趕說吧。”

一頭野豬，幾乎是將進山的十個人傷了個遍，也是因著有兩個當場撞死了的，剩下的人慌了神，這才幾乎都傷了。除了薑六傷的重抬回來了，剩下的有兩個傷了，再有的就隻有些傷了。

野豬的影兒也沒見，說是被不知道誰一錘子砸到了頭上，跑走了。

薑沅蔓這會兒已經把完了脈，白老頭的針灸不如，用針灸輔以湯藥的話，能救。隻是這藥方裏有幾味藥，不是普通的農戶家能承擔的起的，而且人就是救回來了，這輩子也幹不得重活，一輩子也斷不了藥了。

這種的況，許是白老頭見的多了，直接便放棄不救了。薑沅蔓也很清楚，現在告訴三人能救回來，滿院子裏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有毫的猶豫，一定會選擇救的。

哪怕日後是個藥罐子。

但是一個靠天吃飯艱難維係的農家小院，又能無怨無悔的養這個藥罐子多久呢？

久病床前無孝子，怕是屆時連三都要後悔強救了這個兒子回來。此時薑沅蔓多大的激，隻怕日後便要多大的怨懟。

白郎中瞧見了薑沅蔓的作，臨出院門前，再次朝搖了搖頭。

“你走開！都怪你！！！若不是你日日進山，夫君又怎麽會也生出進山的心思！”

薑沅蔓神思糾結間，剛下定了決心還是救上一救，隻是話要分說明白，卻一個不防被翠娘一把甩在地上，旁邊是一盆熱水，手掌落進了水盆中，瞬間被燙紅！

嘶！

“你不是有本事嗎，你不是能進山嗎，你怎麽不將那野豬全都打死！如今卻害了我夫君的命！你這般有本事，為何不肯帶人進山！野豬傷的為何不是你！”

翠娘忽然發了瘋，還要朝著薑沅蔓打過去，卻被錢氏一把拽著領子扔到了一旁，狠狠地一掌扇了過去，“不要臉的，無理的很！”

錢氏倒是一肚子的話想罵，隻是到底薑六人都要死了，再罵就是鬧事了。

王氏和初霽見薑沅蔓傷了，便趕的去扶，初霽端著薑沅蔓的胳膊，心疼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燙這樣，定是要起泡的！”

“走走走，咱們回去！”

薑沅蔓心中歎了一聲，看了眼麵已經發青的六叔，如今便是想救，傷了手，無法下針，也救不了了。

小老太的臉也難看了下來，看了眼木然的妯娌，相了一輩子了，怎麽會猜不到三的想法。沒有作，無非是遷怒覺得翠娘的話有幾分道理。

小老太驀的冷笑了一聲，“玉娘啊，滿滿傷了手，你腳快，快去找白郎中買點傷藥。”

又喊薑墨和薑烈，“帶弟弟們回去瞧瞧滿滿，這麽燙的熱水，疼死了。”

“老二啊，這裏留太多人也沒用，你和老大最疼滿滿，姑娘家家的手傷了可不得了，你們去大山叔那裏，我記得他那有獾油，要點回來。”

“方才忘記與玉娘說，燙傷最是疼，何況十指連心，老頭子，你去，白郎中給開個止疼的方子。”

小老太這麽吩咐著，被到的就都沉默著起離開，連薑大喜也什麽都沒說，起就走。小老太最後拍了拍三，也起要走。

人走到大門口了，一直木然的三猛的一嗓子哭了出來，“大嫂！你不管我了嗎？”

小老太心裏一酸，到底是了一輩子的妯娌，如今老年喪子，眼淚險些掉下來。可想到傷的小孫，還是歎了口氣道，“方才白郎中不是說，一會兒老六便該醒了，一家子骨，我就不在這添了。若有個萬一，再打發孩子來喊我吧。”

“你這個喪門星！禍害！”

三眼見著小老太走了，指著翠娘罵起來，兒子要沒了，即便再怎麽接不了，卻也得考慮孩子的後事。去年老頭子已經沒了，如今再得罪了大哥一家，那老六的後事是徹底的辦不起來了。不能孩子活著時候遭罪，死了還得人嘲笑。

起揚著手要打翠娘，裏大聲的罵著，隻是目落在鐵蛋和銅蛋上，高高揚起的手，到底沒有打下去。

薑沅蔓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堵的慌。

陸陸續續的家裏人也都回來了，心都沉重的很，薑六人都要沒了，生死麵前，即便是他們心裏都怨怪翠娘，可回家來了，又覺得什麽抱怨的，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

薑墨打了冰涼的井水上來，薑沅蔓將手放了進去，火辣的覺瞬間消解了許多。

初霽心疼的眼淚汪汪的，“方才我就不該將水盆放在那裏，剛燒開的水，且得疼幾天，滿滿你不是跟著白爺爺學了醫，可有什麽止疼的法子？”

“沒事大姐，我不疼，”薑沅蔓抬手輕輕的給初霽眼淚，輕聲哄，“我皮糙厚的，打老虎都不覺得疼呢，更何況這點小傷。對了大姐，今兒我獵到一隻大蟲，和爹去縣裏賣了筆大錢！今兒就是時間太趕了，明兒個，我去縣城給大姐買支銀釵戴好不好？”

“我要銀釵做什麽，你隻好好的，別傷就好，如今這樣，我心都要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