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又被架著溜達了兩圈，稍微坐了坐，初霽就又端了飯食進來，滿滿給他布置好了桌子，他閑來無事可以作畫的，一把古琴擺在了炕尾的箱子上。

往日縣學裏去上古琴課，教他們古琴的教諭是個髯公，總是會尋了芳草萋萋亦或是繁花盛開，再不濟就是林深，一月白廣袖長袍，一把古琴席地而坐，肆意風流。

若是知道如今他的學生將古琴擺放在炕上，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麽反應。

薑萬年也有閑逸致，瞧著院子裏申公豹在追，便勾勒了一副花豹戲，將將停筆，又要吃飧食，飧食之後，又是一碗藥。

真難喝，著實難喝！

晚間他又被紮上了針，便在心中默數，今兒一天吃了五頓飯，不過每頓飯的量都不多，一天下來，他既不曾著，也不覺得飽脹，倒是覺得上鬆快了許多。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天。

一大早上的，薑沅蔓正在抓藥，準備著下晌就給小叔把藥浴泡上，初霽在用小磨盤磨豆漿，一家子早上喝的。

院子大門開著，薑萬地眼瞅著薑四從門前經過，往院子裏斜了一眼，又趕的裝作什麽都沒看見似的，低著頭腳步匆匆的走了。

一聲招呼也沒有。

胖大嫂從另一個方向過來，正好瞧見薑四那副模樣，氣的啐了一口，“什麽玩意兒！”

手裏提著個大木桶，笑嗬嗬的喊薑萬地，“快點幫把手啊大兄弟！”

桶裏是兩條鋥亮實的草魚，歡蹦跳的，胖大嫂哈哈的笑，“我家小叔子清早起來去下的網，撈上來不，這不是聽說萬年兄弟病了，非得我來給送兩條，燉了魚湯給補一補！那是個臉皮薄的，愣是不好意思來！”

王氏趕的過來社，瞅著那大草魚就笑呢，“哎呦，可真是，這麽大一條，可得有六七斤吧？墑子子是靦腆些，但是能幹啊！嫂子你也是，還真就給送來！這魚放在縣城裏可是能賣個好價錢呢！若是要往縣城裏去，隻管墑子來趕車就是了！”

“嗐，往縣城裏去做啥，也不多，集市上賣就是了，如今這時節，也養的住，就是死了夜裏放外麵也就凍上了！”

胖大嫂說著就往外走，“我就不多待了，家裏一攤子事兒呢！”

薑萬年這不是不被允許出門麽，他推開了窗戶，笑的謝過胖大嫂，“謝謝墑子還惦記著我！”

墑子就是胖大嫂的小叔子，和薑萬年一樣大的年紀，兩人穿開那會兒，也是日日在一塊兒瘋玩的。

“不單墑子惦記，我也惦記你呢！”胖大嫂瞧見薑萬年臉紅潤，神也很不錯的模樣，心裏一安，好家夥村子裏傳的那一個玄乎，說是得了什麽絕癥了，活不過幾個月了啥的，眼前這一看，人家這不是好好的麽！

沒幾日好活的人，還能臉這麽好看？

一幫子傳瞎話的！

“快關了窗戶，別凍著了！”胖大嫂也不著急走，一屁坐在小板凳上，和小老太王氏說起話來，“哎呦呦，看著萬年兄弟，我這心裏啊，就更愁了，這墑子啊，不是我自誇，讀書上那指定是不如萬年兄弟的，但是論起吃苦能幹，伺候莊稼，村裏差不多年紀的，還真就沒有能比的上他的！就是這個子啊！眼瞅著都到了要娶親的年紀了，愣是不就臉紅。今兒我走的時候還說我娘呢，總不能來日墑子娶了媳婦了，夜裏對著媳婦兒也臉紅呢？”

這話說的小老太和王氏都笑了起來，胖嫂子又道，“他這個子啊，可不能找個子厲害的媳婦兒，回頭更媳婦兒的一句話沒有了！我說，初霽和滿滿這樣的子最好！隻是他不會生呢，早兩年給我托生個兒子，如今的年紀輩分不就正合適了！”

“胖嫂子也在！”裹著頭巾的許文娘提著塊牛上門來了，進了院子就喊了一圈兒的人，最後朝著王氏笑道，“昨兒我回娘家，可巧村裏一頭牛山坡上摔下來，腦漿子都摔出來了，這不是沒法子就得賣了，我娘給我拿了一斤回來，做給老四吃，我這一尋思，他強力壯的，吃的什麽牛！這好東西不是一個村子裏有牛死了，咱小老百姓難能買得到的，他吃了都浪費，給十弟吃吧！好好的將養將養子！”

許文娘不是別人，正是張有貴的媳婦兒，前段時日和薑四不知怎麽弄到一塊兒了，不清不楚的含混了些時日，也是最近領著一兒一搬到了三的院子裏一塊兒過起了日子。

薑四又變了往日那副老實模樣，每日睜開眼下地，天黑了回家，家裏家外的一切都給許文娘打理。

許文娘和當初翠娘就完全不同了，這段時日總是笑意盈盈的，今兒送點菜，明兒送點自己做的吃食給薑梓薑焱吃，後兒又喊著薑四去新房子那邊給幫忙。

雖說小老太和王氏錢氏都不想再和三家摻和上，但人家一個侄媳婦兒日日端著笑臉上門來，也不多待，送了東西就走的，你也沒辦法將人家拒之門外不是？

反正親戚間麽，不近不遠的就這麽著了。送來些什麽，回頭小老太就估著差不多價值的東西，再找了由頭給送回去。

“牛不牛的，吃不吃都行，你有那心吶，還是先管管家裏那男人！我方才瞧著人家打門口過，萬地兄弟就在門口呢，連聲哥都不喊呢！”

胖大嫂斜睨著許文娘，哼哼著，“我瞅著你就是個糊塗蟲，找的那男人吶，一個不如一個！”

說了這話，又笑嘻嘻的朝著薑大喜道，“我這人，就這張不值錢，老薑大伯別生我的氣！”

提來的木桶裏，小老太給裝了些鹹鴨蛋和鹹蛋，也沒多客套，提著就回了家。院子裏一個幹瘦的老太太正翹首以盼呢，旁的年正拿著斧頭劈柴呢，瞧見胖大嫂回來，悄悄的紅了耳子。

“如何？”

“我說，你倆啊，熄了這份心吧！萬年兄弟神著呢，我去了還推開窗與我說話呢，那臉紅撲撲的，也紅潤潤的，可不像是得了大病要死的樣！再者說了，就是萬年兄弟人沒了，人家家裏又是地又是大房子的，想來也是看不上咱家的！更何況，這輩分上還差著呢！”

“我今兒當笑話試探了一句，都不肯接話呢！我眼瞅著，初霽的婚事是沒曾考慮過咱家呢！”

墑子一旁聽著胖大嫂這話，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沒了神。

幹瘦老太就心疼上了，罵胖大嫂，“你知道什麽！你還會看麵相當大夫了！我聽人說，是醫館裏的郎中親口說的，萬年得了噎膈，別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我爹當年就是這個病癥，還沒兩個月人就沒了！”

又說陳墑，“這段時日你多往那邊跑跑，趕著現在滿村子裏都覺得萬年不行了不肯上門的時節，你多去一去，能初霽自己看上你就更好了！”

這邊老薑家院子裏，胖大嫂走了，很快許文娘也走了，王氏就歎了口氣，“這家裏有了該定親的姑娘，倒是我如今愈發的多想了，怎麽總覺得胖嫂今兒話裏有話的，又是輩分又是子靦腆的。”

“甭管多想不多想，反正墑子不行！”薑沅蔓蹲在小爐子前熬藥，正盯著火候呢，“配我大姐不行，先不說別的，生的就不好看！再者我大姐本來就不怎麽喜歡說話，難不還得婚後去哄著個男人說話不？得找個哄著我大姐的才行呢！”

“照你這麽說，你大姐是甭想嫁出去了！又得生的好看，又得能養家，還得哄著你大姐，回頭挑不到這樣的怎麽辦？”

“那我養著我大姐又不是不行！”

“大姐，豆漿和蛋好了沒，先小叔吃了朝食吧！一會兒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