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薑清慈搖頭說，“是臣給裴侍郎接風洗塵的賀禮。”

沈確一臉惋惜：“那真可惜，朕記得皇叔也很喜歡羊來著，薑卿厚此薄彼的話，皇叔會不會不開心？這樣吧，朕做主，改天再給皇叔送幾隻羊過去？”

薑清慈：……

你最好是真的覺得可惜。

但這話在心裏腹誹幾句就行了，真要說出來，還是不妥，識時務地附和：“您說的都對。”

“朕怎麽覺薑卿在敷衍朕？”

沈確漫不經心地笑，見薑清慈一臉如臨大敵的表，也不想深究。

他從袖中拿出一包林檎（古時蘋果的別稱）曬的果脯，遞給：“很見薑卿起這麽早，用過早膳了沒？朕前些時日讓人在長林囿新摘了些林檎，做果脯，薑卿嚐一嚐？”

薑清慈擺手：“謝陛下關心，臣用過早膳了。”

被從頭忽略到現在的陳八山悄悄地舉起手：“陛下，臣還沒用過早膳。”

沈確看了眼手中的紙包果脯，又看了眼陳八山，不顧的拒絕，將果脯全部塞給薑清慈，道：“下次吧，朕改日再讓人給陳大人再送些。”

陳八山張了張，終究還是無話可說。

接風宴設在裴知聿的府上，薑清慈一行人趕到時，眾賓客都已落座。

主位是留給沈確的，顧宴禮和薑清慈同坐一席，他一看見手裏牽的羊，就一個腦袋兩個大，別過頭，假裝沒看見。

裴知聿在門口迎客，恭恭敬敬請沈確和陳八山落座。

目轉到薑清慈上時，臉上的笑瞬間耷拉了下來，毫無靈魂地假笑應付：

“來都來了，帶什麽禮？多見外。”

“應該的。”薑清慈將牽繩給小廝手裏，讓他們登記，“裴侍郎升遷是好事，更何況這也是我和裴侍郎初次見麵，空著手來多不合適？”

“哼。”裴知聿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賊打的什麽主意？你以為這樣給我就會妥協給他顧宴禮做走狗？”

“我沒這麽說。”薑清慈淡淡一笑，“王爺讓我召你回來，也有句話托我轉告你。”

說著，微微上前，在裴知聿耳邊低語：“王爺說，這次回來，你能幹就幹，不能幹就去鍘刀下跪著去，有的是人想領這份差事。”

裴知聿頓時氣火攻心，兩眼冒火瞪著。

正說話時，眼前丟下來兩塊金元寶。

許之言袒，提著一壺酒，牽著一匹桃花馬，腰間別著錢囊，醉醺醺地從他門前走過，瘋瘋癲癲地大笑：

“哈哈哈，賞！”

薑清慈和許之言對視一眼。

裴知聿臉很黑：“瘋子！”

薑清慈則彎腰撿起那兩塊金元寶。

一塊自己留著，一塊塞到裴知聿手裏，拍拍他的肩：

“好好幹吧裴侍郎，這塊我就留著了，萬一哪天你真去那下麵跪著了，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替你收個買個棺材。”

然後抬腳向席間走去，許之言也牽著馬繼續招搖過市。

狗仗人勢，狼狽為，裴知聿吐氣呼氣，著手中那塊金元寶，恨不得當場手撕了顧宴禮和薑清慈這兩個大昭蛀蟲。

薑清慈不疾不徐地和諸位同僚客套了幾句，在顧宴禮邊落座，沒多久，裴知聿也黑著臉在對麵落座。

“你同他說了什麽？”顧宴禮偏頭問。

“臣隻是提醒裴侍郎，讓他回來後就安分些。”薑清慈著眼前盤中的葡萄，對上他的視線也毫不心虛，“不過看起來，裴侍郎對您的意見很大，臣的提醒沒什麽用。”

“無妨。”顧宴禮不慎在意地擺擺手，“若實在不能為我所用，殺了就行。”

竹耳，歌舞升平。

顧宴禮就在邊，還當著這麽多同僚的麵，不好放開吃，隻能吃一口，喝一杯酒。

觥籌錯間，酒已經過三巡，還著肚子，眾人卻又要去投壺。

薑清慈對這些向來沒什麽興趣，便故意投十個中了一個，眾人哄堂大笑，就心安理得地閃到一旁無人注意的角落，揣著沈確給的那一包果脯，一塊放到口中。

一隻手突然落在肩上，薑清慈一個激靈。

顧宴禮不知什麽時候從人群中央出來的，現在全場的熱點在陳八山和裴知聿上，也無人往這邊看來。

“吃的什麽？”他自顧自地從手中接過來果脯，拿出一塊嚐了口，口爽脆，酸甜適中，“剛才沒吃飽？”

薑清慈盯著被他收走的那份果脯，被榨的怨氣一下子達到了頂峰，哀怨地點點頭。

顧宴禮卻笑了。

難得見他一笑，清清淺淺的，將平日裏的淩厲都融化。

顧宴禮留著自己咬過的那一塊，將剩餘的都還給，語氣輕：“怎麽還和從前一樣？”

和從前一樣是什麽樣，薑清慈不清楚。

三年前在王府對峙，記得他說：“薑清慈，什麽該想什麽不該想，你心裏該有點兒分寸，不要再和以前一樣。”

他已經親手斬斷的念想，他還在懷念什麽？

是怕他一手帶出來的刀對他生有二心？

這一刻兩個人像是都回到了從前，卻又不像。

薑清慈手裏的那包果脯，沒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說什麽也不合適，索原地裝死：“您說得都對。”

不知為何，到有一束視線落在自己上，冷嗖嗖的，像是要把自己刺穿一個窟窿。

顧宴禮也好不到哪裏去。

環顧四下，兩人同時注意到了剛投壺出來的沈確。

“皇叔在吃什麽？”

沈確盯著他手裏的那塊果脯，一副懶散不著調的樣子走過來，負在後的手指了，關節泛白，麵上卻笑得像個純良無害的孩：“朕也想吃，薑卿也給朕吃一塊唄？”

顧宴禮皺眉，輕嗬：“不要無理取鬧。”

薑清慈直接手把果脯都給了他。

沈確笑得眉眼彎彎：“還是薑卿對朕好。”

這話聽得顧宴禮眉頭頻皺，怎麽聽怎麽不舒服，心裏更是膈應得要死。

“皇叔不喜歡嗎？”沈確吃了兩塊，注意到顧宴禮手裏還舉著那一塊，便直接搶了過來，掐掉被他咬過的那一塊，剩下的自己全吃了下去，轉頭對薑清慈說，“皇叔份尊貴，肯定看不上這些搬不上臺麵的小零，薑卿以後再有了，全給朕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