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陳飛上，跟著顧宴禮的作一起舉杯。

除了薑清慈。

垂著眸，羽般濃的長睫上下拂，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盯著杯中倒映在其中的樹影。

已經三日了，托人找了很久，都沒有沈確的下落。

就連顧長安和玄機閣的劉聞都沒有他的下落。

沈確這個人，仿佛人間蒸發了，從來都不存在過一樣。

“薑丞相是有什麽問題麽？”

因為遲遲沒有作，顧宴禮的眼睛鎖在上，目如炬，著迫。

他後的護衛神凜然，嚴陣以待。

薑清慈眸微，回過來神，見對麵的陳飛也蹙眉眼神複雜地向看來，蠕，言又止，著手裏那杯酒用著力，也不隻是用力過猛還是怎麽的，手在抖，目中滿是悲涼。

一如大漠的月。

現在其實很能理解陳飛心的所想，一個所謂的君臣份，就在兩個從小結伴長到大的摯友間劃出來一道天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彈盡弓藏，兔死狗烹，也從來如是。

三年前被貶去南蠻，三年後等陳飛的是一杯毒酒。

“臣沒有問題。”

薑清慈搖搖頭，仍舊未拿桌前的那杯酒，抬眸看向陳飛，訝然道，“陳將軍怎麽哭了？”

眾人又再度看向陳飛，好端端一個八尺男兒漢，竟當眾泣不聲，又是哭又是笑，手背用力地抹去眼角的淚，出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他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

“沙場風塵大，臣已經厭倦了，這次回來，是想和王爺請辭，攜子居山林，不再過問朝事。”

因為連夜趕路，陳飛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話。

他放下手中的酒，起踱步到正中央，舞姬和樂師都因為他的闖而後退，守在顧宴禮後的護衛見狀，立刻拔刀。

卻被顧宴禮止住。

他眸沉沉，故作不解地問：“陳將軍這是何意？”

眾賓客滿堂寂靜，凝神屏氣看向陳飛。

陳飛半起長袍，從懷中掏出來半塊虎符，長跪在階下，雙手呈遞上。

聲音蒼涼，一副視死如歸的神：

“請王爺允諾。”

顧宴禮沒，其他人也不敢出聲，薑清慈冷眼看著，猜想著他接下來該是如何的惺惺作態，來上演出一副君臣和睦的推拉大戲。

果不其然，顧宴禮皺眉道：

“陳將軍這是什麽話？你十五歲起就跟隨陳老將軍鎮守碎葉城，大昭能有今日安寧祥和，你功不可沒，切不要再說這些傷心話……”

“王爺，臣去意已決。”陳飛低著頭，眼睛看著地麵的紅地毯，豆大的眼淚從眼眶淌出來，滴落在上麵，洇開一片，“富貴非吾願，臣在碎葉城十一載，早已厭倦了刀尖的日子，而今隻想守著子，安穩度日。”

顧宴禮再三勸阻，陳飛也再三堅持。

推拉到最後，他便扼腕歎息，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收下了那半塊虎符。

陳飛重回到座位上，顧宴禮卻讓人撤了他麵前的杯盞，重新提了幾壇酒上來。

拒絕了侍要替他倒酒的舉，陳飛接過來酒壇子，站起，對著顧宴禮遙遙一抬：

“這杯臣敬王爺。”

“將軍去意已決，本王也不便阻攔。”顧宴禮沒有起，隻是再次舉杯，淺笑，“這杯合該我敬將軍，權當是給將軍送別了。”

話音落下，滿座賓客一同舉杯，薑清慈跟其後。

酒斟滿，再喝幹，觥籌錯。

滿座賓客臉上都堆著笑，陳飛也笑。

他抱著酒壇子呼嚕呼嚕喝了大半壇，大部分的酒水都沿著他的角流了下來，浸了他上的盔甲，最後毫無形象地席地而坐，歪頭靠著柱子和眾賓客們一起笑。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驚呼一聲“有刺客”，冷箭破空飛來，滿堂嘩然，四下逃竄。

薑清慈也起，柳如煙先一步揮刀砍掉向飛過來的箭。

“嗨嗨嗨。”

悉的聲音傳來，在一片喧囂中顯得格外突兀，眾人聞聲看去。

薩楚日一頭長生辮，穿著致的狐皮襖子，大剌剌地坐在牆頭，從那日曲江詩宴被關進大牢到而今已有三月有餘，三月不見，他仍舊笑得放肆，神抖擻，如盛夏驕，一掃冬日霾。

他手中握著彎弓，抬手從背後的箭婁拔出箭，上弓，像逗弄貓貓狗狗一般，箭尖依次對準院中的每一個賓客，然後看著人被他嚇得直發抖，才勾起惡劣的笑，瞄準下一個。

最後一個是薑清慈，薩楚日畔，琥珀的眼眸中跳閃著勢在必得的芒：

“好久不見了，我尊敬的薑丞相，我送你一份大禮哦。”

柳如煙抬腳擋在薑清慈麵前，薩楚日手裏的箭已經直奔薑清慈飛了出去，柳如煙手起刀落，沒瞄準，薑清慈偏頭閃躲，箭尖卻還是過的臉頰，帶出一道痕來。

鬢角的碎發被飛箭刺斷，直釘背後的紅漆柱子中。

柳如煙忙上前遞過去手帕，擔憂地問：“怎麽樣？”

“沒死。”

薑清慈著手帕了臉上的，搖搖頭。

“還喜歡嗎，薑丞相？”薩楚日揚揚眉，笑得放肆，眸一轉，鎖定在主位上沉著臉的顧宴禮，“嘖”了一聲，“三個月不見，還活著呢啊，命大。”

他說著，又揚手從背後的箭婁裏箭，拉滿弓，瞇著眼，瞄準顧宴禮：

“那麽，接下來——到你了！”

“保護王爺！”

早先就埋伏在四周的護衛和軍同時出，持刀的護在顧宴禮麵前，拿箭的拉滿弓瞄準牆頭上背對著日頭的薩楚日。

抱著酒壇子靠著柱子胡咧咧的陳飛淒然一笑：

“果然，阿榮誠不欺我。”

如果他沒把兵符出去的話，這些弓箭該對準的就是他了。

從三歲到二十六歲，他助他平步青雲，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罷了，臨走前再護他這一次，也算是報答了他的知遇之恩。

陳飛“嘭”地摔碎了酒壇子，酒水濺了他一，渾上下都是酒氣，像是在酒池之中泡過一樣，醉醺醺的，搖搖晃晃地，在雙方對峙不下的時候，走到中間。

轉麵對著薩楚日，腳尖點地，一躍而起，手掌做鎖狀，直奔薩楚日而去。

後者隨手向著一個未知的方向放了箭，仰頭順著陳飛襲來的作，向後倒去：

“顧宴禮，你且回頭看。”

“我也送了你一份大禮。”

張揚的聲音剛落，便有小廝神匆忙地來報：

“王爺，不好了，後苑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