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潘芳因為貧窮和病而變得越發糊塗單一的腦子，也依舊能清楚想起那一天發生的一切。

——騙了葉家人。

事實上，的確如葉空所說，先找的人是葉寶珠。

當然了。

那可是的親兒啊！葉寶珠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全都是多虧了！在的想象裏，葉寶珠應該在見到之後就立馬涕泗橫流與抱頭痛哭，接著再給足夠多的錢讓去治病。

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決定隻要要到足夠用來治病的錢，就會遠遠走開，絕不打擾親兒的富貴生活！

可誰知道，在好不容易見到的孩子後，遭到的卻是一頓結結實實的打罵。

那個在想象中貴不可言的千金大小姐的親兒，指著破口大罵，什麽髒話都說得出口，看的眼神好似看著世上最痛恨的仇人和最骯髒的泥。

那眼神和辱罵實在是大大的傷害了的一顆慈母心。

於是懷著一腔母都喂給白眼狼的憤怒，又帶著虛弱的回到了花盒，去見另一個孩子。

——在潘芳的觀念中，把孩子換之後，沒有把葉空直接丟掉，而是千裏迢迢去到花盒，還專程找了個口碑不錯的孤兒院把放下。

那也算那孩子的救命恩人了！

可當然，不會說實話的。

即便剛剛才被親兒傷了心，也依舊覺得自己是個了不得的偉大的母親，而偉大的母親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承失去一切的風險的。

一路上琢磨著想好了說辭，在向孤兒院院長解釋來了一切後，沒有一點阻礙的見到了葉空。

在彼時，才剛剛年的。

·

一無際的荒野。

高速公路在不遠如灰蛇般蜿蜒，初夏的夕與野蠻生長的草木在風裏融流的群青，輕紗一般不斷往人臉上撲來。

這景連同遠伶仃破敗的家屬樓一起落在潘芳眼裏，便隻剩下“破爛地方”四個字。

走進孤兒院後，心裏殘留的對親兒的怨懟也不由自主的消散了，隻剩下無比的慶幸。

——還好媽媽把你換了，要不然在這種破地方過著苦日子的，就要變我的寶貝兒了。

與此同時，一約的傲慢也在無知的腔裏生長起來。

在的想象中，當年那個繈褓裏的孩子，現在肯定已經了親兒的反義詞。

應該瘦小，醜陋，唯唯諾諾，眼睛裏都是膽怯，而看向的時候，則應該滿懷對媽媽這一角的與孺慕，到時候，就可以端著媽媽的架子，跟細細訴說自己的苦楚還有不得已，然後再表達一下如今的難

……

十八歲的孩子，說不定已經能打工賺錢了？

到時候讓收留自己幾天，再找拿點小錢去買藥應該也不難？或者錢不夠的話，買酒也行……

要是這一次了，過段時間還可以再來，當然也不能太過頻繁，否則再怎麽缺的孩子，也肯定會不滿的……

哎，現在的年輕人……

心裏的想法多了線團，約約已經開始暢想該買什麽酒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隨人走過了教學樓一樣的建築，又拐過了一麵畫滿花朵的牆壁。

順著那些猶如活過來般的枝枝蔓蔓，一腳過了牆角。

先鑽耳朵的，是“吱嘎，吱嘎”的聲音。

然後一把正悠然晃的藤椅，隨遠漸沉的霞一起映眼簾。

幾個小孩，有男有地圍繞在藤椅邊。

兩個笑嘻嘻地打扇，一個坐在小板凳上嗑瓜子，一個坐在小板凳上剝葡萄，連籽兒都剔出來之後，再一顆一顆地放進瓷碗裏，堆晶瑩剔的紫水晶——每放好兩顆，就會有一隻手過來取走一顆。

懶洋洋的，看也不看，撚起來塞進紅潤的裏。

而順著那隻拿葡萄的手，潘芳看到一副白而巧的下。

仰著，線條瘦而利落，連帶著脖頸線條也纖長漂亮。

往上，是懶洋洋叼著葡萄的，還有綴著一點金橘夕的翹鼻尖。

——第一眼隻能看到這個。

隨後才是塌在搖椅裏，穿著白吊帶和淡紫長的纖細軀。

很瘦，卻不知為何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弱。

大概是因為那雙穿著拖鞋的腳疊著翹在凳子上的姿態太過囂張了。

整個人不需要看清臉，就由而外的散發著一張揚又尖銳的氣勢。

——潘芳被這種五所帶來的衝擊給震在了原地。

幾秒後才小聲問那個帶進來的人：“不走嗎？我要找那個葉空的孩子。”

帶進來的人轉頭看了一眼，奇怪的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麽？”

指了指院中：“就是葉空啊。”

順著的手指，潘芳看到了那個在椅子上搖來搖去的。

“……”

世界顛倒般的震驚讓把眼睛倏地瞪大了，呼吸也卡在了鼻管裏。

而視線所向，那依舊沒有轉頭，反倒是幾個小孩不約而同地朝看來，眼神全都灼灼有。

“什麽什麽？這就是十一的親媽？”

“怎麽長得一點都不像，也沒有三個腦袋六條手臂啊！哪怕長一條尾也行嘛。”

“而且五也不好看，氣質也不行，有點黑，還太瘦了。”

“這怎麽能當十一的媽媽？”

“十一十一，你快看看！你媽媽來了！”

……

震驚僵直的瞳孔裏，終於映出了慢慢偏過來的頭——不對，不是偏，是掉。

甚至沒有把脖子撐起來。

而是像沒骨頭一樣的，讓枕在搖椅上的腦袋轉了半個圈，這才死氣沉沉地瞥過來一眼——

如此懶散頹廢，連脖子都懶得用力的姿態，瞥來的眼神卻好似霞將散的天邊，剛剛升起的新月。

那尖尖的月亮分明在背後，卻又好似墜眼裏，隨心所，鋒利割人。

一眼便毫不留地擊碎了潘芳的所有幻想。

的心層層涼下去的時候，那遙遠如月亮的卻又突然笑起來。

一條收在椅子上，一隻手撐住臉，盯著慢悠悠的打招呼：“你好。”

說：“我聽說，你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