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在樹上奏樂。

夕即將收攏最後一滴橘。

不知是太過漂亮的笑容給了勇氣，還是即將到來的黑夜給了勇氣。

潘芳竟然咽著唾沫，很用力地點了頭：“我，我就是你媽媽！我，我潘芳，我就是花盒本地人！當年在外麵打工的時候遇到了你爸爸，生下了你，可你爸在外麵搞，把病傳給我了不說，還一聲不吭的死在外麵了，我一個人又要治病又要帶孩子，實在是負擔不起，所以，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把我丟了？”饒有興味的看著。

“我……我是找遍了整個花盒，一家一家問過院長的名聲後，才為你選了這家孤兒院的，那時候這裏還不這個名字呢。”

潘芳著擺，有心想要看著的眼睛盡量顯示自己的真誠。

可每當對上那雙又黑又亮的眼，就總覺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就會飄開視線。

就這樣一會兒看一會兒不看，忐忑不安地說完了背了好多遍的臺詞後，院子裏突然沉默下來。

蟬更加努力地嘶著，填滿每一縷流的風。

而在這樣的寂靜裏，潘芳聽到手指敲擊木頭的輕響。。

是在看著，一下下點著扶手發出的靜。

的心跳於是也在那靜裏逐漸快了。

還注意到，那些孩子們也都有些古怪。

他們用肩膀彼此推搡著，彼此注視著，發出嘻嘻的笑聲，好似有什麽心照不宣的在對視中完，然後搖扇子的繼續搖扇子，剝葡萄的繼續剝葡萄。

直到那些晶瑩剔的葡萄在瓷碗裏堆了小山，才終於終止了若有所思的沉默。

“好吧，沒想到我親媽居然有這麽可憐的世。”

搖了搖頭，視線在人上掃了一遍：“那你現在，是不是很缺錢？是了，如果不缺錢，你也不會來找我——畢竟比起你的生活，在孤兒院的我可算得上是在過好日子。”

“而作為一個偉大又無私的母親，如果不是不得已的話，你肯定不會來找我的。”

看著，問：“對吧？”

每一句話都完踩中的幻想。

葉空……葉空這個孩子，和的外表完全不同！簡直太人了！

了一天的潘芳如此想到，拚命點了點頭，還從眼角了兩滴淚。

看到立刻出了憐憫的表。

“別哭啊，不就是要治病嗎？我很小就開始打工了，這些年也算攢了不錢，現在重要的不是給你錢，而是給你飯吃。”

從搖椅上坐直了，撐著膝蓋直視人的眼睛，對人說：“我倆十八年沒見，總得先吃頓熱飯，再喝點酒吧？剛好我也年了，可以喝酒了！”

看起來很高興。

左臉上那顆小痣都興高采烈起來。

完符合潘芳想象中的，孤見到母親時的激表現——倒也不是完符合，但哪裏不對勁，潘芳也完全說不出來。

倒是一個“酒”字讓連連點頭，了一天的胃袋也咕咕了起來。

於是一揮手：“小草，去找爺爺拿酒！再讓阿姨做點家常菜！讓我好好慶祝一下！”

一個小孩突然冒出來，把潘芳嚇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孩子原本一直貓在院子的草叢裏割草，這會兒甩了一把小鐮刀，便噠噠地跑走了。

接著有小孩搬來一把和葉空一模一樣的搖椅，再有桌子。

在等著熱騰騰的菜與涼幽幽的酒上桌期間，潘芳也分到了碗裏的葡萄。

而等到飽滿又水充足的甜果實在裏過了一圈吞下肚時，潘芳頓時便掉了幾顆眼淚。

這次不用了。

嗚嗚的哭著，也嗚嗚地吃著。

不由自主便將這漂亮的孩子看做了可以依賴的兒——即便是假的，可對葉空來說是真的啊！

那不就是真的媽媽了嗎？

看著哭，似乎很心疼，還安地拍的背。

近在咫尺的堪稱麗的臉，讓潘芳頓時想起了遠在玉洲吃香喝辣還對破口大罵的親兒，於是更加悲從中來，哭得更厲害了。

於是也自然沒發覺，用來安，在背上輕拍的不是手，而是隨便從小孩手裏奪過來的扇子。

而們之間的距離，看似親近，實則連角都沒到分毫，也依舊窩在椅子裏，半點傾斜都沒有。

就這樣，哭聲和蟬鳴混合的庭院中，終於有酒菜上桌。

同時路燈亮起，飛蛾從荒野中被吸引過來。

拉開拉環，一聲清脆沁涼的汽水聲後，用一雙烏黑漂亮的眼直視著人，說：“吃吧。”

“從現在開始，你再也不必擔心挨凍，沒錢治病了。”

“從現在開始，你有家了。”

潘芳怔怔地看著麵前的。

在那雙眼睛裏找不到一點搖或懷疑，全是堅定的穩重的不似十八歲孩的包容神——這樣的神，好像已經半輩子沒有見過了。

人屏住呼吸良久，抬手搶過那罐酒，仰頭咕嘟咕嘟全部灌下肚去。

接著猛地捂住臉，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後的路燈下，那個小草的孩拿起小鐮刀，又開始哼哧哼哧去割長的雜草。

用了太久而變鈍的刀刃反著頭頂冷冷的，攜著細小風聲迅速割掉了一張暗結的蛛網。

一隻蜘蛛掉進了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