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失去了存在。

隻有天邊的月亮一點點從薄霧似的濃度，變了墨藍幕布上的一盞尖銳明燈。

燈下有一罐又一罐酒被喝空了，濺著涼氣被堆在桌上，滾到地上，發出空的骨碌碌的聲音。

蜷著坐在搖椅上，又啪一聲開了一罐酒，抬手和人手中的酒罐一撞。

氣泡和水一起四濺，順著手腕淌下來，卻一點都不在意。

仰頭喝了半口，旁的人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酒嗝。

嫌惡之在臉上一閃而過。

輕搖慢晃著手裏的易拉罐，用餘在人醉醺醺的臉上蜻蜓點水，張口慢悠悠的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我還沒問你呢，在來花盒之前，你去哪兒了呀？”

的尾音綿綿的，帶著被啤酒醺出來的醉意，落到本就意識不清的人耳朵裏，輕而易舉便能人卸下防備。

人於是下意識便想起了那座繁華無比卻給了太多傷心的城市，不由得悲從中來，又仰頭喝了一口酒後才悲聲道：“玉洲啊！我去玉洲了！”

噎了一下：“玉洲離花盒這麽遠，你都不知道我路上吃了多苦，買火車也隻能買站票，到站了還要轉好幾次車，那大可難坐了！車上一味兒，司機又開得不穩當，害我吐了兩次，鄰座的死老太婆還嫌棄我！！！”

咯吱咯吱地咬住不健康的牙齒，憤怒道：“那個死老太婆！一看就活不長了！還不知道給自己後代積點兒德！還敢捂鼻子！還敢對我翻白眼兒！今晚就不得好死！”

葉空：……

默默喝了口酒，往另一側歪了點兒，繼續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附和：“嗯嗯，你說得對，從玉洲那種繁華大都市突然來到花盒這種小地方，會有落差是肯定的——說起來，我還沒去過玉洲呢，那地方怎麽樣？好嗎？人呢？是不是都很有素質都很時尚？”

“那是當然。”

人臉上的痛恨之一下就被得意取代了。

昂首，仿佛自己是個玉洲土著一樣的驕傲：“玉洲可是全國最繁華的城市！那地兒都沒幾個窮人！街上所有人都背著名牌包開著名牌車！可豪了！”

“真讓人羨慕啊。”完全靠在了搖椅上，以懶洋洋的姿態發出了羨慕不已的聲音，“我也想去玉洲玩兒，去開開眼界……”

“那可不行！”

就像突然被按到某個有特殊設置的按鍵一般，一直昏昏然的人陡然激烈的反對起來，“你不能去玉洲！”

“……”

手裏輕輕搖晃的酒罐一下就停住了。

帶著氣泡的水在鐵罐裏來回一撞，於黑暗中漾出沉悶幽涼的波紋。

烏黑的瞳眸在眼眶裏輕輕一轉，落在了人反應激烈的臉上，的嗓音還是那麽綿好奇：“哦？我不能去玉洲？為什麽呀？”

“……”人一時啞然，用困頓的腦子想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道，“你……你，你在花盒呆慣了，去那種大城市，不能習慣的！你不適合……”

把易拉罐揣在前，連溢出的酒潑到了服上都沒有察覺，繼續冥思苦想喃喃著道：“你，你適合待在小地方，你看看，你在花盒過得多好啊？你就適合在這裏待，待一輩子！永遠都不要去玉洲……”

說著轉過頭來，看著，努力睜大眼睛道：“你，你現在答應媽媽，這一輩子，都絕不踏玉洲一步！半步都不要！”

“……”

注視著的臉，角翹起來一點，晃了晃酒罐子，才道：“好啊，我當然要答應你了。”

語氣溫的道：“你可是我媽媽呀。”

“是啊，是啊，我可是你媽媽！你一定要聽我的！”人咽著唾沫喃喃自語，把頭轉了回去，又仰頭喝了一口酒，“你一定要聽我的。”

在背後，靠著搖椅，無聲注視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治病需要多錢呀？我得看看我的錢夠不夠。”

人舉酒的作一僵，沒有回頭，似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才聲音很小的試探道：“一千塊錢……你有嗎？”

“……”角輕輕勾起來，語氣驚訝，“一千？隻要一千就夠你買藥了嗎？我還以為至也得十萬呢。”

“什麽？！”人扭頭的力度大到仿佛要將脖子都擰斷，可也顧不上自己是不是失態了，眼睛瞪得極大地死死盯著葉空，瞳孔都仿佛要裂一般的發著紅，“十萬？你……你有十萬那麽多嗎？”

“十萬……”

吱嘎吱嘎的搖椅聲裏，下微揚，眼神暴在路燈下，如獵刀在裏錚然一閃，有種無聲噴薄的腥之意，可惜被盯住的獵卻看不見這個眼神，隻能聽見天真又輕鬆的語氣：“十萬也不多啊，我當然有了，全部都拿出來給你治病都可以的。”

“……”

人的嚨在劇烈滾，盯著，呼吸都急促起來：“真……真的？你真的有，十萬？”

角彎彎，幹脆起坐起來，踩著拖鞋從旁邊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機，作了幾下之後，把頁麵量給人看：“你看看。”

抬起另一隻手，繞過人的，在人看不到的角度糾結地張合兩下，終究還是落了下去，以一個親地摟著肩膀的姿勢——在另一張桌子上吃宵夜的孩子們彼此對視一眼，低聲說起小話來。

“十一嫌髒……”

“那肯定不是十一的媽媽。”

“想幹什麽？”

“不知道。”

“要騙人了哈哈~”

“小草還不來吃飯？不嗎？”

“得把那一片兒的雜草全部割了才能吃飯，不然就得一直著……”

“沒辦法，誰讓在學校跟人打架把三個同學都揍進醫院了，聽說十一賠了好多錢呢，”

“那是十一罰的嗎？”

“十一才無所謂呢，十一還鼓勵下次下手狠點兒，是院長罰的……”

……

這邊小孩們自己聊著閑話。

那邊的搭著人的肩膀，在急促的呼吸裏，一字一字輕如夢囈的說：“你看看，你數一數……”

“我的存款上，有幾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