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出海夜深深，天地間風雨吹打，不知道哪裡來的落葉，在風雨中輕輕飄，隨風掠過。

青綠的油布傘下，的裳輕輕拂，有幾縷黑髮，在雪白的腮邊。

張小凡站在原地，卻在那麼一剎那間，心頭有迷惘掠過。在這異鄉的深夜，陌生的地方，卻有彷彿悉的風雨……

他緩緩的，走了過去，走了風雨之中。

在他後，約的黑暗深，有幽深的目，默默地注視著。

走的近了，整個世界，也彷彿悄悄安靜了下來。

的目，就在前方。

溫如許。

「你怎麼還沒有去睡？」張小凡慢慢地道。

碧瑤沒有回答，隻是看著他，明眸如水，倒映著他的影子。

雨水漸漸打了他的衫，從他的發間，慢慢凝了小小而晶瑩的水珠，流過他的黑髮，輕輕滴落，從他的臉龐下。

「你呢？」反問道：「你怎麼還沒有睡？」

張小凡沉默了一下，道：「石頭他睡覺打呼嚕，聲音太大了，我睡不著。」

碧瑤怔了一下，然後「噗哧」一聲，輕笑出來，眼波流，那約圍繞著的淡淡芒，彷彿也突然亮了起來。

在張小凡的眼中，就像是一朵在深夜的雨中，輕輕綻放的百合花。

微笑著，出手來，拉住了張小凡的手，張小凡不由己地向前一步。風雨中，那一把小小的綠傘，橫了過來，擋在他的頭頂。

傘下，是輕輕的呼吸聲。

張小凡的心跳忽然快了起來，便移開了目，不去看，隻是那約的彷彿從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卻圍繞在他的旁。

「明天，你就要去流波山了嗎？」碧瑤靜靜地道。

張小凡心裡一，道：「是啊！」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那你呢？」

碧瑤淡淡一笑，道：「我也去啊！」

張小凡臉一變，皺了皺眉道：「你別耍小孩子脾氣了，那裡的正派中人極多，我師父他的脾氣更不好，你去了會有危險的。」

碧瑤不說話了，隻默默地注視著他。張小凡心裡約有不安的覺，卻又說不出什麼，但心想自己與這樣深夜站在雨中，總是不好，便道：「那我先回去了。」

碧瑤沒有回答，張小凡便離開了的邊，向回走去。

可是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時候，後，雨中，忽然傳來的聲音。

「小凡！」

張小凡怔住了，這是碧瑤第一次這麼親暱地他。

他緩緩轉過子，風雨橫在他們之間，彷彿又大了些，於是碧瑤的麵容，也顯得有些模糊了，但的聲音，卻是這般清晰地傳了過來。

「剛才我一個人站在這裡的時候，心裡想著，其實若是我們兩個人就死在滴中，逃不出來，那也不錯。」

張小凡子一震，隨即強笑一聲，道：「你別開玩笑了。」說著，快步走了開去。

碧瑤著他的影，慢慢低頭，輕輕的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起碼，我不會後悔。」

張小凡走上迴廊，離開了風雨，心裡彷彿也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他麵對著碧瑤這個魔教的麗子，總是覺有不知名的張，或許，這就是的分所帶來的力吧！

他暗自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向後了一眼，見風雨之中，那子仍然佇立，搖了搖頭，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回去了。

他走後沒有多久，碧瑤撐著青綠油傘，也走了上來站在迴廊之上，著他走去的方向，沉默而不言語。

就在這個時候，在後的暗，忽然那黑暗了一下，卻是走出了一個全黑，便是麵上也用黑紗遮住的人，走到了的邊。

碧瑤轉頭，淡淡道：「幽姨。」

黑子往張小凡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聲音平靜而不帶地道：「走吧！你爹正在流波山等你呢！」

碧瑤緩緩點頭。

清晨，好不容易睡著的張小凡卻被石頭大聲地醒：「張兄弟，快起來了。」

張小凡費勁地張開眼睛，隻見石頭神奕奕，神充氣足，顯然昨晚睡得極好！

他苦笑一聲，什麼也沒說，爬了起來，迷糊著眼睛往旁邊的臉盆走去洗臉。石頭則坐在他的床上，笑道：「張兄弟，不是我說你，你年紀這麼輕，又是修道之人，一夜醒來，應當神煥發才對。怎麼看你樣子，好像一晚上沒睡覺似的！」

張小凡在心裡唸了一句：「有你在誰能睡的著。」但麵上卻還是隻能苦笑點頭。

他二人洗漱完畢，石頭便拉著張小凡準備上碧瑤一起。張小凡暗自皺眉，心中卻著實不願，卻又不好對石頭明說。不料他二人敲了半天的門，卻無人應答，再到掌櫃那裡一問，卻是碧瑤昨晚深夜就結帳走了，順帶也把他們二人的住宿費算清楚了。

石頭怔了一下，搖頭覺得奇怪。張小凡站在一旁，心裡一盤算，聽王掌櫃所說的時間，大概在自己與碧瑤分手後沒多久，就離開了。

其實本來張小凡也一直煩惱碧瑤如果要跟他前去流波山，那該如何是好，但這番突然不辭而別，他心裡卻又是一陣惘然。

站在旁邊的石頭正好過來與張小凡商量，不料此刻王掌櫃多看了他幾眼，忽然道：「敢問這位閣下，大名可是做石頭？」

石頭一怔，道：「正是，你怎麼知道的？」

王掌櫃麵上有歡喜之，從櫃檯底下拿出了一封信，道：「這是一位客人今日早間寄在我這裡的，說是給一位材魁梧名石頭的年輕人，那一定便是客你了。」

石頭接過信一看，信封上果然寫著自己的名字，便開啟來看，張小凡這時也回過神瞧了過來。石頭看著看著，眉頭皺起，失聲道：「師父！」

張小凡吃了一驚，道：「你師父怎麼了？」

石頭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這封信是我師父寫的，要我立刻前去城西土地廟見他。張兄弟，我看我們要暫時分開了。」

張小凡點了點頭，道：「沒關係，那你去好了，我也急著去流波山見我師父他們呢！」

石頭笑道：「等我見了師父，與他一說，多半他老人家也一定會去流波山的，我們到時候再見。」

張小凡與他相時日不，心中也有幾分親近，笑道：「好啊！」

石頭點了點頭，轉走了。

張小凡送他到了客棧門口，看著他高大的子消失在人群之中，站在原地怔了一會，便轉過頭去，獨自向東而去。

在他們都走得遠了，海雲樓的大堂之，週一仙與他的孫小環這才慢慢走了出來。

小環悄聲道：「好險，差點就上冤家了。」說著橫了週一仙一眼，道：「還不都是爺爺你，走到哪裡，一不小心就會到些被你騙過的人，想來天下間最冤枉的，大概就是我了。」

週一仙白了小環一眼，不去理。這時王掌櫃看到老神仙走了出來，自然是早就迎了上來，慇勤上茶上菜，熱招待。週一仙也不客氣，與小環大剌剌坐了下來，與王掌櫃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著。

王掌櫃道：「老神仙，你知道嗎？昨晚我們昌合城外聽說出了大事了？」

週一仙一怔，道：「怎麼回事？」

王掌櫃道：「我也不大清楚，但聽說是這些日子聚在這裡的正道修真之人，昨晚在城西那頭遇上了魔教的人，兩邊鬥法鬥了起來，況很是激烈。聽城西的人說，連城牆都在震呢！」

週一仙訝道：「魔教與正派已經打起來了嗎？」

王掌櫃聳了聳肩膀，道：「訊息都是早上傳過來的，但多半不會有假吧！」說著頗為關心地道：「老神仙，正道一脈都是修真之人，聽說魔教的一般也不會來找我們平民百姓的晦氣。但您道行高深，如果有人要請您出手懲治魔教，您可一定要小心啊！」

「噗」，旁邊的小環正喝到一口茶水，一下子忍不住噴了出來。

週一仙瞪了小環一眼。小環強忍住笑，見王掌櫃麵有關懷之地看了過來，頗為辛苦才保住正常口氣道：「啊！王掌櫃，我、我不要，是，嗬嗬，是喝水嗆到，嗬嗬，嗆到的……」

東海流波山，海七千裡，是這世間極東之，更遠便是茫茫大海，茫無邊際。

這裡偏僻之極，原本自然是渺無人煙，不料就在張小凡等人進空桑山幾日後，魔教人士忽然從各地冒出，數日間便有數十個修真門派被魔教所滅，一時天下震。魔教八百年後重新崛起，聲勢大盛。

正道中以青雲門、天音寺、焚香穀為首的諸大門派，急忙商議。

便在這時，焚香穀突然傳來訊息，魔教中大批人將在東海流波山這荒僻之聚集，不知所為何事？

所謂道義當頭，勢不兩立，正道中人義憤填膺。未幾，便以三大門派為主，派出門下英弟子，以修行高深的長老帶領，浩浩前往東海流波山。一路之上，更有許多正派之士加，意圖掃清妖人，為天下蒼生造福。

張小凡一路之上，著意打聽，多知道了事經過，中熱泛起，更是堅定了往東海去的念頭。

然而這極東之地，路途卻是極遠的。魔教選了該，隻怕也是看到雖然中原為富饒之地，卻也是三大門派深固之，所以甘願跑到邊荒大島。隻不過萬料不到如今正道昌盛，而且在諸位正道人士心中，義字當頭，大老遠的，依然衝過來要滅之而後快！

這一路上，張小凡心急趕路，除了歇息之外，便都是駕起燒火空飛行。約莫過了二日多，出了海，剛開始還經常能看到些小海島，又行十日，飛得遠了，便隻見碧海藍天，天高雲淡。

經常是一日一夜不停飛著，大海清澈蔚藍，若不是海波漾，幾乎就像晶瑩剔的麗寶石在他腳下，可就是沒有一點島嶼的影子。

此時張小凡便在半空中傻了眼，海風吹來，撲麵涼爽，但他心中卻是焦慮不已。

到了今日，他飛出東海已經十日了，這一次更是一日兩夜沒找到海島休息了，想不到居然在這渺無邊際的大海上迷了路。

不過這些日子來，他餐風宿，別的沒有，空飛行的本事倒是大大見長，不再像以前那般心驚跳了。

此刻，他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腳下湛藍的大海，不由得苦笑出來。

正自沒思量，張小凡忽然聽見一聲清脆鳥鳴，在自己前方響起，他抬頭一看，卻是一隻潔白的海鷗，展翅翱翔在大海上空。

張小凡心中一，出海之初，倒是多有見到這些海鳥的，但飛得遠了，海鳥力不能及，便再也看不到了。不料在這大海深，居然還能看到海鳥，看來附近必定是有島嶼了。

一念及此，張小凡登時興起來，更不遲疑，便往那海鷗方向飛了過去。茫茫大海，渺無邊際，遠方地平線上，海天一，如詩如畫。

空飛行在這天地之間，忽忽然竟有出塵之意，心曠神怡，彷彿整個人都與天地化為一。

眼看著又飛了小半個時辰，果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島。從天上看下去，整座島上鬱鬱蔥蔥，植被遍佈，周圍近島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藍，如晶瑩剔的藍玉一般。

張小凡飛了許久，子也有些累了，當下便著燒火落了下來，在這島上歇息一會。腳一踏上實地，張小凡便向四周，隻見在這地上看著，景又與在天上看著不同，更是清楚。

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地沖刷著潔白的沙灘，近海，大都生長著一種中土未有的樹木，樹榦高聳，卻無旁枝，直向天空，隻在樹頂分出大片的枝葉，枝葉下頭，正結著如小孩腦袋一般大的果實。

而更往島裡深，除了這種高大喬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漸漸繁茂起來。樹林佈，卻是看不到有道路，看來這裡隻怕是千百年來，都未有人到過。

頭頂，海鷗在海島上空鳴盤旋，清新的海風從海平麵吹來，涼爽不已。張小凡深深呼吸，在這邊荒孤寂之地，一倦意泛了上來，看看左右，並無什麼奇異之，便找了塊乾凈地方，和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倒是頗香，海島寂靜，除了汐海風，也沒有什麼異，自然更不會有人前來打擾，張小凡直睡到天黃昏，方纔醒來。

了個懶腰，站起來，張小凡信步走到沙灘之上，舉目眺，隻見這黃昏時分的海景，與日間又是大不一樣。夕如，在西邊天際海岸線邊，映紅了老大一片雲霞和海水。雲霞蒸騰，形狀各異，幻化無方。海風從海麵上迎麵吹來，張小凡忍不住張開了懷抱，深深呼吸。

一種舒暢的覺，充滿了他的子，在這恍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彷彿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那一刻，他忍不住地想著，若是能在這清凈之地生活，每日與靈兒師姐做伴，看著這夕景，真是不枉此生了。

一想到田靈兒，張小凡心頭又是一熱。從下山至今，已有一個多月了，從他青雲門開始，從未與師姐分開這麼長的時間，如今在這寂靜小島，又想到師姐可能就在附近另一座海島上，張小凡心中立刻翻騰起來，再也不能平靜。

站立良久，起伏不定的心才慢慢平靜下來，隻聽到「咕咕」兩聲，卻是肚子了。張小凡苦笑一聲，自從在空桑山滴裡被困了一回之後，他似乎就特別容易。不過還好，他上的乾糧還夠，隻是清水剩得不多了。

張小凡舉目四，最後目落到那種高高聳立的高大喬木的果實上，騰而起，摘了幾個下來。

沒想到這果殼居然極為堅，最後張小凡把它在石塊上砸了十數下方纔砸開，不過從裡麵流出的卻是白果。張小凡大喜，一口氣就喝乾了一個果子，隻覺得雖然微帶味，但味道甜，居然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就著這天然味，張小凡心滿意足地飽餐了一頓，眼見天黑了下來，便想著明日再行趕路。

這時天漸晚，海風吹在上，也越發地涼了。張小凡皺了皺眉，走向樹林，但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走進去，隻在這外圍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躺下休息。

夜漸濃，明月從東方昇起，滿天星鬥，彷彿像一個個調皮的小孩，逐一蹦了出來，在夜空中眨著眼睛。

下午睡了大半天，張小凡此時一時無法睡，翻來覆去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在古道茶攤，萬人往對他所說的話。

他拿起在腰間的燒火，映著天上星鬥微弱的線，隻見這原本黑的燒火上，散發出幽幽的蒼青芒，尤其是裡如脈一般的紅，此刻彷彿也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似乎有鮮活的在裡麵流淌著。

這些，便是萬人往所說的，我的嗎？

張小凡在心中低低地唸了一句，一時間百集。當日在那幽穀中的景，他分明還記得清清楚楚，噬珠從他掌心之，吸出了大量鮮……

張小凡的子抖了一下，用力甩了甩頭，不願再去想那些往事。

隻是，這件法寶依然這麼清楚地在他麵前，甚至連那獨有的清冷覺，依然這麼悉地在他裡遊著，就像是他的一部分。

那一日，他雖然對萬人往冠冕堂皇地說了些話，但到了他自己這裡，卻依然不是這麼好的。

畢竟，要他這樣一個從小在名門大派中長大的小小弟子，突然間接自己的法寶是魔教邪，這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又向燒火看了過去，看著其中此刻越發清晰的，心中不想道：這件法寶，不知葬送了多冤魂？

這其中的，隻怕也藏著許多人的怨靈吧！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

可是，他突然想到，如果萬人往說的是真話，那麼在青雲山通天峰幻月府裡的那柄「誅仙古劍」，又算什麼呢？

這世間正義、邪惡，真的便如師父師兄們教導的一般，是自古就有、長存不變的嗎？

忽然之間，他腦海之中，騰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是誰說了，我們正道就一定是正義的呢？

一念及此，張小凡突地跳了起來，毫不猶豫，閉上眼睛先「劈啪」

一聲，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大聲道：「混帳，該死，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

註一：「山海經-海經第九卷-大荒東經」：東海中有流波山，海七千裡。其上有，狀如牛，蒼而無角，一足，出則必風雨，其如日月，其聲如雷，其名曰夔。黃帝得之，以其皮為鼓，橛以雷之骨，聲聞五百裡，以威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