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蕭牆大殿之上，道玄真人還沒有回來，但眾人之中，都傳出竊竊私語之聲。

水月師徒三人重新走回來的時候，但見眾人分立兩旁，而張小凡卻依然孤單地跪在地上。陸雪琪彷彿猶豫了一下，但在水月嚴厲目橫掃過來之後，終於還是默默走到的後站住了。

片刻之後，道玄真人緩緩從後堂裡走了出來，回到了座位之上，大殿上頓時安靜下來。

道玄真人卻沒有立刻向張小凡問話，反是麵有歉意，向旁邊的普泓神僧道：「普泓師兄，我門下弟子無禮，讓師兄見笑了。」

普泓微微一笑，合十道：「道玄師兄哪裡話！」

這時，蒼鬆道人走了過來，手中拿著張小凡的那燒火，放到了道玄真人手邊的茶幾上，道玄眉頭微皺，向他看去，眼中微有疑之意。

蒼鬆道人低聲道：「師兄，剛才你走之後，形勢稍有混，此關係甚大，為防萬一，我便將它收起，現在再放回在此。」

道玄點了點頭，道：「師弟有心了。」

蒼鬆道人隨即退了回去，道玄真人的目，也再一次地回到了張小凡的上。眾人一時都張起來，知道接下來的，隻怕便是決定這個年命運的時刻。

「張小凡，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可有話要說？」

張小凡額頭之上冒出了汗珠，眼下形勢實已惡劣到了極點。隻是他在青雲門中多年，深知正道之中對刺探他門傳真法的忌諱，若果真說了出來，他自己下場如何尚未可知，但土多年的普智和尚，隻怕多半不止是名聲損，就連法骨埋葬之，也要從天音寺的「往生塔」中被移了出來。

更何況，普智和尚乃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眾人會不會相信自己，更加是個問題？

他在這裡心戰，一時想到普智音容，一時又想到師門深恩，但要他出賣普智，卻又和他去死一般，短時之，斷然是無法想清楚的。

隻是，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卻都不會再給他時間了。

道玄眼看著張小凡在聽了自己的問話之後，臉上神晴不定，額上雖有汗珠，但竟仍是始終未發一言，再聯想到剛才眾弟子為他求時的景，心深，忽然有一陣沉眠多年的無名之火，熊熊燃燒而起。

彷彿百年之前，那個白影，也像這般跪在玉清殿上，在三清神像麵前，在眾位師長長老麵前，甚至是在眾位同門苦苦為之求之中，卻依然那般桀驁，那般的不可一世，睥睨世間。

坐在最後的水月，遠遠著道玄真人的臉，子震了震，眼中有一悲哀一閃而過，緩緩低下了頭。

「砰！」

一聲大響，眾人震駭！

道玄真人彷彿終於失去了耐心，霍然站起，手指張小凡怒道：「孽障，當年我看你世可憐，將你收留在青雲門中，不料卻是養虎為患！」

張小凡子搖了一搖，抬起頭來，張大了，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道玄真人麵如冰如霜，寒聲道：「今日若不除去你這個孽障，我青雲門如何向天下正道代？也罷，就讓我全了你這……」

眾人失，田不易霍然站了起來，眾人中陸雪琪、田靈兒、林驚羽等人臉都刷的白了，便是坐在旁邊的天音寺普泓神僧，也彷彿有些不忍，向道玄低聲道：「道玄師兄，這個是不是再斟酌……」

道玄哼了一聲，冷然道：「這孽障懷魔教邪，又犯我正道大忌，罪孽深重，」說著順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燒火，道：「今日就讓你死在自己這魔教邪之下……」

張小凡腦海中嗡的一聲，一片空白，眼前彷彿一切都失去了，隻茫然見道玄起了手臂，師父田不易麵鐵青，似乎正要說話，而周圍青雲弟子，一團。

大殿之上，眼看就要有人濺五步。

「呀！」

突然，一聲大呼，震懾全場，眾人無不失。驚駭之中，赫然竟是道玄真人子劇，怒吼一聲，將燒火扔了出來，如被燙手一般。

那燒火在空中劃過一道黑影，掉在地上，噹噹當反彈幾下，竟是滾到了張小凡的前。

也就在這個時候，眾人看到燒火上，飛起了一道黑影，片刻之後停頓在半空之中，發出吱吱怪聲。

那是手掌一般大小的異種蜈蚣，彩絢麗，尾部竟有七條分岔。此刻震飛起，搖頭擺尾，模樣驕橫之極。

張小凡呆住了，整個突然都微微抖了起來，目直直地瞪著在半空中的那隻怪，那隻深深烙印在他記憶深的東西：「七尾蜈蚣！」

時剎那間如倒流而上奔騰咆哮的巨流，將他帶到了多年前那個黑的夜晚，那個普智與神黑人決鬥，而他同時失去了自己所有一切的腥之夜！

他整個子都抖了起來，深心泛起的無邊腥氣息，將他團團包圍。他出手，一把將燒火抓在了手中！

但這個時候，卻本沒有人注意到張小凡的異樣，所有人的目和注意力，都在道玄真人上。

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其見識閱歷豈是常人可比，眨眼間即將道玄真人圍了起來，特別是與那隻七尾蜈蚣隔開，待眾人向道玄真人看去，不由得盡皆失。

隻見道玄真人右手抖，中指赫然有個傷口，顯然是被那七尾蜈蚣所傷，隻見在這片刻間，流出來的已然是黑的，更要命的是，從指端傷口之，一道目驚心的黑氣，幾乎以看得見的急速向上攻去。

七尾蜈蚣以天下絕毒著稱，便是道玄真人這般得道高人，竟也為之所困。

道玄真人片刻間隻覺得頭昏眼花，氣悶難忍，但他道行何等之高，尤勝過當年的普智和尚，立刻強自定住心神，左手並指如刀，向隻片刻間幾乎已經麻木的右手連點數下，淩空畫符，登時將那道黑氣上攻之勢擋緩了下來。

此刻蒼鬆道人衝到他的邊，扶住他的，一看道玄真人傷口，轉頭向張小凡大喝道：「張小凡，你個孽障，竟然膽敢暗害掌門！」

眾人大驚失，張小凡失聲道：「不，不是我……」

被眾人簇擁著的道玄真人，此刻麵已經稍好，但七尾蜈蚣何等劇毒，便是在他臉上，也見黑氣，薄而不散，不過儘管如此，他神誌卻還清楚，深深呼吸之後，道：「快將這孽障擒下，好好審問。」

蒼鬆道人轉過頭來，道：「師兄放心，有我在。」

道玄真人大口息，但心倒放了一半，點了點頭，向他看去，正待說：「那就……」

他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蒼鬆道人在他眼前的那張臉，突然從焦急神態，變得猙獰無比。也幾乎就在同時，道玄真人腹心一涼，瞬間劇痛傳來，子大震，原本移往右手住毒勢的一元，突然消散。

「啊！」

道玄真人一聲大吼，左手倒切下來，蒼鬆道人左手立刻迎上，兩相撞擊，蒼鬆道人子大震，倒飛出去，落到玉清殿門前，片刻之後，角緩緩流下一道痕，但神間卻在冷笑。

在他右手之上，橫握著一把短劍，晶瑩如水，一看就知非是凡品。而此刻劍之上，痕累累，鮮紅的，從劍刃之上，緩緩地一滴一滴流了下來，滴到大殿上的青磚之上。

剛才還一片混的人群，突然都安靜了下來，如死一般的寂靜。

道玄真人墨綠的道袍，腹部之轉眼間已然變做了深，他整個人的臉也頓時蒼白之極，隻是，他此刻臉上的驚愕之，卻遠遠勝過了上的痛楚。

「你，你做什麼？」他嘶啞著聲音，向著站在大殿門口的蒼鬆道人，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此刻，甚至連龍首峰的弟子齊昊、林驚羽等，也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個個張大了，著那個曾經是這青雲山上最有權勢之一的人。

「我？」蒼鬆道人彷彿突然變做了另外一個人般，猖狂地大笑出來：「我在暗算你啊！你難道看不出來嗎？」說著，他用手一招，半空中的七尾蜈蚣頓時向他飛去，轉眼間消失在他袖袍之中。

齊昊再也忍不住，聲音中帶著困與驚駭，大道：「師父，你、你瘋了嗎？」

蒼鬆道人向他看了一眼，隨即目又落到了站在齊昊邊但神幾乎與他一樣的林驚羽，還有更多的龍首峰弟子，甚至於其他青雲門各脈的弟子，都用一種看待瘋子般不能置信的眼著他。

「哈哈哈，瘋了？是啊！我早就瘋了！」蒼鬆道人仰天大笑，神態彷彿也帶著一瘋狂：「早在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玉清殿上，當我看到萬劍一萬師兄的下場之後，我就已經瘋了！」

「師父！」龍首峰的齊昊和林驚羽此刻的聲音都已經帶著哭腔，但在他們後，圍繞在道玄真人周圍的青雲門眾位首座長老，卻突然僵！

萬劍一，這個彷彿帶著夢魘般的名字，帶著濃濃的影，在青雲門的上空。

道玄真人眼角搐，這個百年來從來都沒有人膽敢在他麵前提起的名字，彷彿也深深刺激了他一般。蕭逸才攙扶著他的，卻赫然發覺，道玄真人創的忽然劇烈地抖了一下，甚至隔著那層裳，他也覺的到，那突然在恩師裡焚燒的火焰，竟是這般的炙人！

蒼鬆道人神態瘋狂地站在那裡，彷彿這許多年來積在心頭的惡氣終於泄出，一時之間，竟無人上前捉拿這個傷了青雲門掌門至尊的兇手。

他指著道玄真人，又指了指在人群背後，那在影中的三清神像，大聲地道：「你，你們，」他向著田不易、水月、曾叔常、商正梁等青雲首座指了過去，「你們都給我憑良心的說，這個掌門之位，到底是該誰來坐？是當年的萬師兄，還是他？」

沒有人回答，年輕弟子是不知所措，但田不易等人卻鐵青著臉，一聲不吭。

大殿之上，隻有蒼鬆道人如同瘋狂的聲音回著：「怎麼，你們不說話了嗎？是不是心裡有愧啊？哈哈哈，是啊！是啊！其實誰心裡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樣？可是如今，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又是誰？」

水月臉蒼白，著與平日判若兩人的蒼鬆，緩緩道：「蒼鬆師兄，事都過了百多年了，你又何必如此執著？」

「呸！」蒼鬆道人此刻本不顧及自己的分，狠狠地呸了一聲，麵有不屑之，冷笑道：「百多年？是啊！我忍了百多年，直到今日纔有機會為萬師兄張冤屈。當年青雲門下，蠻荒之行，你、你、你！」

他手指一個一個點了過去，連指了田不易、曾叔常、商正梁，冷笑道：「你們這百年來，當首座當的舒服了，可還記得當年萬師兄不顧一切地救我們命？可還記得當年是誰毫無吝嗇地將修道心得與我們分，讓我們道行大進？還有你！」

他赫然一指水月，冷然道：「你剛才居然說我如此執著？嘿嘿，嘿嘿，當年誰不知道你私下苦萬師兄，而他後來救你你，想不到當日竟見死不救，今日卻還來譏諷於我！」

水月麵刷的慘白！

「還有你，田不易！」彷彿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怨憤之氣都發泄出來，蒼鬆道人狂笑著指著田不易，大聲道：「你自己說，萬師兄對你怎樣，你又是怎麼回報於他？」

田不易麵鐵青，雙手握拳，旁邊站著他的妻子蘇茹，麵也是一般的蒼白，可是他們二人，卻一個字都不曾說出口，任憑蒼鬆道人在那裡大聲狂笑指責著。

「你當日不過是大竹峰門下一個普普通通的木訥弟子，連你師父師兄們都看不起你。但萬師兄遇到你之後，慧眼相認你是可造之才，從此悉心栽培於你，不但將自己修道心得相告，更極力將你推薦蠻荒五人行中，從此你才能登上青雲門風雲人，才能坐上了今天這個位置。我說的對不對？」

田不易深深呼吸，臉上神夾雜著幾分痛苦，半晌才從口中緩緩地道：「萬師兄待我恩深意重，我就是碎骨，也難以報答！」

此言一出，非但大竹峰門下弟子，連其他各脈包括在旁邊驚訝於青雲的天音寺、焚香穀之人，也都變了臉。顯然連田不易也這般承認，可見蒼鬆道人口中那個萬師兄的確大有。

蒼鬆道人嘿嘿冷笑，道：「好，好，好，你終於也承認了，算你還有一點良心，那你又是如何回報他的，你說啊！」

田不易慢慢低下了頭，牙關咬，彷彿子也在微微抖。

蒼鬆道人狂笑道：「好，你不說，我替你說。你這無恥之人，枉費萬師兄如此看重於你，當日回到青雲山上之後，你明知道萬師兄當時喜歡小竹峰的蘇茹蘇師妹，你卻橫刀奪，可有此事？」

田不易霍然抬起頭來，但一接蒼鬆道人幾乎瘋狂的目，那炙人的火焰彷彿也燃燒其中，不知怎麼，竟覺冥冥之中，彷彿有個白的影站在蒼鬆道人後，他頓時說不出話來，又慢慢低下了頭去。

他沒說話，他邊的蘇茹卻突然踏上一步，大聲道：「蒼鬆師兄，你有事便沖著我來！當年萬師兄的確對我有心，但我從頭到尾，對他都是尊敬戴之意。他對我們夫婦二人，恩重如山，但我和不易要好，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說不上什麼橫刀奪。而且當年萬師兄他自己也在我們二人麵前，親口祝福過我二人了。」

蒼鬆道人冷笑一聲，道：「萬師兄子何等驕傲，被你們二人背叛之後，豈能像俗人一般死纏爛打？他向來寧願自己傷心，也不願讓別人看到。」

說到這裡，他似是不願再說下去，目瞪向傷息的道玄真人，眼中出無盡的仇恨，道：「當年萬師兄對我如兄如父，一手栽培我，在蠻荒中更是不顧命救我，我這條命，早就給了他了！可恨百年前，我竭盡全力竟也不能救他，從那之後，我就告訴自己，無論如何，我也要替他報仇！」

話說到最後幾句，他聲嘶力竭地喊出，彷彿對著自己的深心，又像是對著冥冥中的那雙眼睛。

蕭逸才臉上失，但更令他驚訝的，竟是他所攙扶的那個軀，突然推開了他。

青雲門掌門真人，百年來天下正道中至高無上的領袖，道玄真人在傷口還流著，那分黑氣彷彿越見濃重的時候，赫然憑藉自己的力量，緩緩的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他的氣勢，剎那間掩蓋了所有的人，那墨綠的道袍無風飛揚，見他的雙手，深深握拳，連指甲也陷了裡。

他著前方，直軀，麵對著蒼鬆道人，更彷彿麵對著那一個無形的白影，大聲而笑：「好好好，想不到當年的那段公案，竟讓你如此記掛。你便過來試試，看看我這個做師兄的，到底配不配做這個掌門！」

他斜眼向蒼鬆看去，突然雙手從握拳霍地開手掌，從他右手傷口，滴滴黑噴湧流出，而他麵上的黑氣，也漸漸淡了下去。隻是他的臉更加蒼白，但聲音卻是變得淒厲，帶著一不屑：「憑你也配？」

蒼鬆道人忽然大笑起來，道：「是，你厲害，當年青雲門下，向來以萬師兄和你為絕代雙驕，我不是你的對手，但有人會收拾你的。」

道玄真人麵肅然，冷然道：「是誰？」

大殿之上，眾人屏息，青雲門弟子麵麵相覷，而站在一旁看到青雲門的天音寺、焚香穀一眾人等，卻也是麵尷尬。

蒼鬆道人笑聲不絕，便在這個時候，忽然從玉清殿外的遙遠，傳來了渾厚的聲音：「道玄老友，百年不見，看你風采如昔，可喜可賀！」

這聲音如雷鳴一般，隆隆傳來，片刻之間，通天峰外突地喊殺聲四起，山前一片，慌聲中，遠遠的竟似有人大喊：「魔教妖人殺上山來了！」

「什麼？」

青雲門人盡皆失，道玄真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蒼鬆道人，幾乎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敢背叛師門，勾結魔教！」

蒼鬆道人狂笑道：「不錯，我就是勾結魔教，那又怎樣！在我看來，青雲門藏汙納垢，比魔教還不如！我為了替萬師兄報仇，就算地獄也不在乎，何況是勾結魔教？」

蘇茹臉慘白，低聲道：「瘋了，瘋了，他真的瘋了！」

田不易聽在耳中，麵嚴峻，他知道這些年來，蒼鬆道人在青雲門中權勢極大，連平日防衛之事也是由他一手負責。而今日魔教大舉殺來，竟是快到了玉清殿才被眾人發覺，形勢之惡劣，實在是無以復加。

他一轉眼間，卻見在一片混之中，自己的小徒弟張小凡握著燒火，兀自站在那裡，當下趁著別人不注意，將他拉到了自己後，可是轉眼間他便發現，自己的這個小徒弟也有些不對勁了。

張小凡兩隻眼睛泛紅，死死地盯著蒼鬆道人的影，口中彷彿還微微唸叨著什麼：「是他，是他，一定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