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鬼道夜深深。

已經進了鬼門關卻又被僥倖拉回來的野狗道人，此刻上的幾傷口都已經被包紮好了。看他樣子仍然還是一臉虛弱，但躺在地麵之上，呼吸微弱卻平緩，暫時已經沒有命之憂了。

而救了野狗道人的小環，此刻也一樣是昏睡不醒，但隻是耗力過度，並無大礙，這一點在在場另兩個清醒的人心中都明白，倒也沒有太多擔心。

對於週一仙來說，他此刻所關心的，或者說有所戒備的，反而是剛剛出手救了小環的這個神男子。此刻，他已經認出了這個神黑人他並不陌生，在不久之前他也曾經見過，就是在青雲山腳下的河城，那個義莊之中的神男子，不想今日竟然又遇見了此人。

週一仙坐在孫小環邊，目不時飄向那個負手而立的黑影。以他的閱歷眼，自然是知道這個人在鬼道這旁門異之上的修行非同小可，隻是當日似乎是敵非友，不想今日黑人竟然會出手相救小環。上次相遇時幸好有鬼厲援手，週一仙三人方纔逃，此時這般況，雖然這黑人來意不明，但自己這邊三人命，卻真是握在他一念之間了。

週一仙在這裡心中暗自尋思，那黑人，也就是一路暗中追蹤鬼厲南下的鬼先生，看似竹在站在一旁，殊不知心也頗為躊躇。此番出手救人，實在是大違他平日作風，隻是他所修行的鬼道之，從來都是世人眼中詭異惡毒之邪，在道、佛、魔三大真法派係與南疆巫法之外，獨樹一幟。然而，按世俗來說，便是向來名聲極差的魔教，其實也是看不起鬼道的，多年來，鬼道中人幾乎都是在一種黑暗中悄然延續，鬼先生能得到魔教鬼王宗宗主鬼王禮遇，卻是一個異數，也是另有原因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起源神莫測的鬼道雖然延續至今，但人丁單薄之極，誰也說不清楚什麼時候便斷了香火。想想也是，正常人的話，隻怕本沒有多人會想到修行這種整日裡與森鬼界打道的詭異法。

鬼先生修行多年，道行之高放眼天下，都是一等一的人，在鬼道一脈之中，更是無人可及。他向來心剛，這也是修行鬼道異的結果，不料這一夜突然看到小環以年之齡，竟然施展出鬼道之中極高深的收魂奇，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來震驚於小環這看去年輕秀的子，在鬼道一脈之上，看去竟似乎有不可思議的極高天賦；而來更震驚的是，這收魂奇雖然乃是鬼道法，但卻早已失傳多年，便是他這個鬼道異的大宗師、大行家，也是不知道的，但小環竟然使了出來，如何不讓他驚心魄？

當小環強行收魂時候，雖然鬼先生不懂收魂奇，但他於鬼道上是何等造詣，本眼更是獨到，一眼便看出小環雖天賦異稟，但畢竟太過強求，果然不過一會兒，小環雖然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然能夠在無數幽魂中抓到野狗道人的魂魄，但已然激怒無數冤魂戾氣，被鬼氣反噬。眼看就要喪命的時候，不知怎麼，鬼先生竟是無法坐視不理，終於還是出手相救。

他雖然不會收魂奇，但對付這些普通幽魂，卻是綽綽有餘，一旦出手，立刻便催持法陣護住小環，也讓小環這收魂異大功告。然而事過之後，他卻有些猶豫起來，不知接下來如何纔好。

場中的氣氛，一時便是這麼尷尬，直到良久之後，小環子一，卻是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口中輕輕了一聲：「爺爺。」然後睜開了眼睛。

週一仙大喜，連忙將小環扶起，小環臉疲憊，無力，但看去並無大礙，定了定神之後，立刻轉頭去看野狗道人，隻見野狗躺在地上，傷勢雖重但呼吸平緩，顯然已是當真活轉了過來，小環這才出笑容。

目轉回，這才發現周圍多了一個黑人，不怔了一下，隨即也認了出來，此人依稀便是當日在河城中的那個神黑人，不子一，驚道：「爺爺，他，他怎麼也在這裡？」

週一仙扶著小環站了起來，低聲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突然來到此，不過剛才你施法要關頭，卻是他出手相救，這才讓你和野狗轉危為安。」

小環聽週一仙這麼一說，登時也想了起來，自己施法到最後關頭，畢竟修行不夠而被幽魂反噬，眼看要落得一個萬鬼噬心的下場時候，手中陣法卻突然法力大盛，將畔所有幽魂都驅趕而去，如此**方，看來竟都是這神黑人所救的。

想到此，小環向鬼先生慢慢點了點頭，道：「多謝這位前輩了。」

鬼先生似乎對小環的謝意視若無睹，隻是突然寒聲反問道：「小姑娘，我有幾件事，要問你一下，希你如實答我。」

小環一怔，同時覺週一仙扶著子的手輕輕扯了一下，不覺猶豫片刻，終於還是道：「前輩有什麼話，儘管問吧？」

鬼先生點了點頭，道：「鬼道之向來而不宣，你從哪裡修習了這種鬼道法？」

小環呆了一下，道：「鬼道，什麼鬼道？」

後週一仙暗自嘆氣，前方那鬼先生卻是吃了一驚，但看小環臉上驚訝神，竟不似做偽，似乎真的不知道這乃是所謂鬼道法。沉默片刻之後，鬼先生道：「你剛才所施展的收魂法，其實便是鬼道中極深的妙法奇，你不知道麼？」

小環怔怔搖頭，道：「我、我不知曉的啊。」

鬼先生立刻追問道：「那你是從何人修習了這收魂？」

小環搖頭道：「沒人教我。」

鬼先生為之一怔，隻聽小環接著道：「這個收魂是我小時候調皮，在爺爺舊宅之中胡玩耍，失足掉進一口枯井，從井壁上發現記載這些法的。我當時年紀還小，胡學了，這麼多年來也隻用過一次而已。怎麼，前輩你對這個法很興趣麼？」

鬼先生默然無語，良久之後，卻是長嘆了一聲，聽他聲音中頗為蒼涼，卻是一蕭索之意。

小環與週一仙對一眼，都不知這黑人為何突然變得心緒低沉起來，但過了片刻，忽聽鬼先生在前邊沙啞著聲音了一聲：「小姑娘，你什麼名字？」

週一仙眉頭一皺，小環卻已經答了出來，道：「我小環。」

鬼先生點了點頭，道：「我有些話想單獨與你說一下，你可以走過來麼？」

週一仙眉頭大皺，顯然不願意小環和這個一鬼氣森森的傢夥待在一起，倒是小環沒想那麼許多，念及此人剛才畢竟救了自己一命，便點頭道：「好啊。」說罷，也不顧週一仙暗中阻止，走了過去。

鬼先生看著小環走到跟前，緩緩點頭，似乎對這個年輕子頗為讚許，待小環走近，他慢慢地，似乎在說話的時候心裡也在仔細斟酌著什麼，低聲道：「你可願意修行這鬼道法麼？」

小環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但看鬼先生黑紗蒙麵的後麵，一雙眼睛目炯炯，顯然並非開玩笑，不覺有些猶豫遲疑起來。

鬼先生何等的閱歷，仔細看小環的臉表，便將心思猜了**，當下也不，隻道：「剛才你施法時候，麵對無數幽魂，你心中是何覺？」

小環臉上一紅，隨即又有些發白，低聲道：「我、我有些害怕。」

鬼先生淡淡道：「你害怕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世人無知，多畏懼鬼怪魂，卻不知鬼魂之說，隻是人死之後往生之前的一種罷了。人所懼怕之，多半乃自心魔而已。」

他一指小環，道：「拿你來說，剛才施法時你心有畏懼，雖然仍能施法，但眼前必然有無數幻象，種種猙獰兇暴畫麵罷？」

小環連連點頭，道：「是。」

鬼先生哼了一聲，道：「其實所謂鬼道，最要便是控製心魔，你之泰然，一切幽魂怪便不能你心誌。而且你仔細想去，那些幽魂之所以發怒反噬，看去十分可惡強暴，殊不知他們正如這世間無數人一般，看到一旦有活命逃生、回返壽的機會，如何能不為之瘋狂？」

他負手冷笑道：「世間之人，指摘鬼兇厲，卻不知自己也是一樣，豈不可笑？」

小環麵上若有所思，緩緩點頭。

鬼先生又道：「我知道你心思，厭惡鬼道名聲，但你剛才卻是用鬼道異，救了那隻野狗一命，可見鬼道也並非一無是。我今日是看你於鬼道一途上竟有百年難見之異稟，實在不忍錯過，所以有心教你，」說到這裡，他淡淡一笑，道，「至於將來如何，便是你發現我行為多惡，要殺了我，也無所謂的。我們鬼道中人，對這些俗禮本就看的狗屁不通一樣。」

小環嚇了一跳，退開一步。

鬼先生沉默了片刻，目又在小環麵上看了看，隻見小環麵上十分猶豫，清秀容中不時皺起眉頭。鬼先生也不多話，手從懷中拿出一本半指寬厚的黑無字封皮書卷丟給小環，小環下意識接住，愕然向他看去。

鬼先生淡淡道：「這書中所記的，乃是我半生修行鬼道的一些領悟，其中諸多法門煉之法，我自信天下更無相提並論之人。你學也好，不學也好，盡在你自己了。」說罷，他轉過子，就離開。

小環看著他的背影，下意識喊了一聲，道：「前輩，等等。」

鬼先生子一頓，停了下來，道：「怎麼？」

小環卻是窒了一下，半晌方道：「我、我還不知道前輩你的名號啊？」

鬼先生背對子，一不，過了許久方淡淡道：「我傳你法，又不是要你記住我，你好自為之罷。」

說罷，他起又前行，小環麵一急，忽地大聲道：「這、這你救我一命，又傳我道，我總得、總得你一聲師父吧？」

鬼先生子大震，彷彿後那個年輕清秀的子這一聲話，比五雷轟頂對他來說，還要來得激烈。隻是他畢竟修行極深，很快恢復了平靜，慢慢轉過來，黑紗蒙麵，誰也看不到他的臉，但從他閃閃發亮的一雙眼睛中，任誰也看得出，他此刻不平常的心。

「你我師父？」

小環臉上一紅，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吶吶道：「這個這個是我自己想的，如果，如果前輩你不願意的話，我……」

鬼先生忽然截道：「好了，不要說了。」

小環一怔，抬頭去，隻見鬼先生深深向小環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再次手到懷中取了一些事，遞到小環跟前，道：「看在你喚了我一聲師父分上，這個就送予你了罷。」

小環低頭看去，隻見是一疊七個黝黑三角片狀的東西，每個寸半大小，邊緣，材質看不出來，似鐵非鐵。小環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鬼先生，見他眼頗為緩和，便手接了過來。仔細看去，隻見這些三角片在頂端有個小孔，孔中係著暗紅繩綁在一起。每一塊三角片上，正反兩麵都有不一樣的暗紅神圖案，有的似烈焰焚燒，有的似猛嘶吼，俱不相同。接到手中，隻覺得手冰寒，同時暗含著一淡淡腥之氣。

後週一仙眼尖，一眼便看出這些三角片正是剛才鬼先生救小環時所用之。

鬼先生淡淡道：「這東西名喚『玉骨片』，乃是鬼道一門之中的至寶，有激發鬼道異法之奇效，原本五層的道行，有了這法寶，至也能發揮到七層，天賦好一些的話，更能激發出十層功效。」

小環又驚又喜，連連點頭，週一仙卻是在遠大搖其頭。

鬼先生凝視小環良久，忽地搖頭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和你算上今晚，不過見過兩麵而已，竟然罷了，也是命數吧。他日你修行有，若有機緣的話，」他仰首看天，道：「你幫我救一個人罷。」

小環一怔，道：「救人，誰啊？」

鬼先生默然搖頭，似苦笑了一聲，道：「將來再說好了。」

說著，他霍然轉，似乎再也不想停留，黑影如鬼魅一般，瞬間出，轉眼就消失在林影之中。小環呼不及，剛張開口就看不見那個黑影了。不知怎麼，那個黑人竟給一種淡淡親切的覺，小環嘆了口氣，將手中那串玉骨片握在手心。

旁邊週一仙哼了一聲，走了上來，將小環手中的玉骨片拿來仔細看了看，一麵一麵翻了過去，小環有些不解，道：「爺爺，怎麼了？」

週一仙冷笑道：「你拜的好師父，你知道這東西什麼做的麼？」

小環一怔，道：「是什麼東西？」

週一仙道：「這鬼乃是用至之人之顱骨碎片煉化而，其中不知還加了多生人魂魄，纔有這等功效。」

小環呆了一下，接過一看，卻怎麼也看不出來這是人骨，倒更像是玉石一類，不由得白了週一仙一眼，道：「爺爺，是不是真的啊，這哪裡像人的骨頭了？」

週一仙登時氣壞了，道：「你找了那個像鬼不像人的傢夥做師父，便不信我了麼？」

小環吐了吐舌頭，將玉骨片收到懷裡，笑道：「好了，爺爺，反正將來我用這東西隻做好事，不做壞事，不就行了？」

週一仙哼了一聲，轉走去，口中兀自道：「信你纔怪。」

小環嘿嘿一笑，無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