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春華宋瑤微微蹙眉，「什麼事？」

「前院的劉嬤嬤前些日子到我家去了，了些口風，說是要給我說親事，說給家侄子，是個腦子不大靈的，我，我不願嫁。」春華低垂著頭，聲音巍巍的。

宋瑤一怔，『春華說親還早了些，說起來春巧比春華還大了三歲。』

「你年歲不大，為何偏偏求了你？」宋瑤玉蔥似的指甲映著銀綠繞金褶，有種含蓄的冷意。

「說是奴婢的生辰八字與他相稱。」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劉嬤嬤是看上了春華的腰，覺得好生養。春華一想起那日骨而鄙的話，還忍不住麵上紅燙。

「丫鬟們的親事都得夫人首肯，劉嬤嬤可去求了太太？」

「還沒有，正是因著還沒有，所以纔有一迴旋餘地。」春華一著急，說話倒是字字鏗鏘起來。

宋瑤詫異的看了一眼，隻覺得春華倒是與往日有些不同了，看來兔子若是急了，恐怕也是會咬人的。不過，這兔子終歸是兔子，就算是咬了人，又能有幾分的力道？

這樣想著，宋瑤便輕嘆了一聲，「春華，你也跟了我好些年，雖說不大機靈，但到底是勤勤勉勉，也不曾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兒。但你是知道我的。比不得大姐聰慧，更比不得三妹金貴，夫人又不待見我。你這事，若是夫人跟我提了，我至多再留你一兩年，旁的我也沒法子了，我如何好拂了夫人的意思呢？」

春華在開口之前，就已經把宋瑤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聽到這樣說，心裡反倒定了定。想起宋三小姐那日的點撥，便向前走了幾步，伏在宋瑤耳邊又輕又快的說了幾句話，又退回原地站著。

宋瑤的如丁香一樣小巧而白的臉龐，漫上了一點點冷意，隨後又轉頹然和無奈。

「可是都拿去給宋嫣了？」宋瑤問。

「銀錢大多都是拿去了，但是那些首飾，應當是沒有拿去。春巧獨住一個屋子，有些事兒奴婢實在難留意。」春華心跳的厲害，但一想起宋三小姐那雙深如古井的眸子，不知為何就慢慢的平復下來了。「我自知無用，不能幫襯小姐，但小姐的苦我雖知道，但一直都是有心無力。」

「不怪你，」宋瑤自嘲一笑，「我都是這般的窩囊，還想讓下邊的人怎麼做？」

「小姐也隻不過是不由己罷了。」春華輕聲說。

「不由己，說的好。我這一生，就是一個不由己。」宋瑤目漸漸放空，落在順著窗戶隙進來的那一縷上。「生下來不由我，怎麼活也不由我。」

「小姐可要一搏？」春華抬起眼，目虛虛的落在宋瑤的兩道細眉之間。

「搏？我有何資格？」宋瑤微微偏頭，移開了視線，「你不要為著自己的事兒，在這攛掇著我。」

「奴婢不敢，」春華出一個淒苦的笑，「我同小姐都是一樣的人。我生母早逝，爹爹昏糯，繼母毒，不然也不會為了幾塊燒，便把我許給個傻子。」

宋瑤垂了眼，的眼睫稀稀落落，顯得麵容寡淡。又想起自己的生母柳氏，連的樣貌都不知道，更遑論、喜惡。「我又能怎麼辦呢？」

春華一副言又止的樣子。

宋瑤無聲的笑了一下，「咱們主僕倆也難得有說心裡話的時候，你想說什麼便說吧。」

「我看三小姐，倒是個立得住的。」珠晃，春華站在影之中，看不清楚神。

……

臨淵樓上辟出了一個小小的靠窗隔間，專門給宋稚。今日先生佈置了一篇試論，便放了學。林天朗便和宋稚一同從西麵的窄樓梯上往下走。

「可聽的懂嗎？」林天朗問這話的時候，秋天的第一枚落葉晃晃悠悠的飄了下來，掉在宋稚的掌心。

「我不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上了幾天學，朗哥哥就心急著要考我？」宋稚著葉柄，用指尖撚，葉片快速扇，了一團朦朧的黃。

「不過問一句罷了，怎的這麼小氣？」林天朗抬頭看了看頭頂的那株銀杏，發覺已經黃了近半。他又瞧了瞧宋稚手上的落葉和上那件素綉白櫻的褂子。

「你怎麼還穿的這樣單薄，都不冷嗎？」林天朗覺得這褂子看起來單薄的很，便問了一句。

「裡頭多加了一件單，一點兒也不冷。」宋稚出指尖，了了林天朗的手背。

林天朗隻覺得手背上一點溫熱，便笑道：「小丫頭看不出來，子倒是熱乎乎的。」

宋稚揚了揚眉，出一點得意的笑，在看到前方來人之後，笑容微凝。

「林爺，宋小姐。」芮希朝二人拱手行禮，他穿著一再尋常不過的靛青布袍，卻是穿出了幾分郎朗氣度。

「怎麼了芮希？」林天朗一笑，那眼角角的紋路就跟林清言一模一樣，「怎麼不去吃飯？那幫蝗蟲我可是見識過的，你若是去晚了，可是沒飯吃的。」

「今日飯堂的主菜是冬瓜盅，我一吃冬瓜腸胃便不舒服，不如稍晚些回去燒一碗熱湯，配兩個餅子吃了，倒還舒服些。」芮希十分自然的說，除了剛開始打招呼那一眼，並未再直視過宋稚。「我是覺著今日試論的題目頗有些模稜兩可，我有些拿不準主意，想來找你討論討論。」

「你不吃飯，可朗哥哥卻是要吃飯，我也是要吃飯的。不若你先回去吃了再說的，飯堂裡頭除了主菜，還可以吃些別的呀。」宋稚脆生生的說。

芮希剛想開口，又聽宋稚道：「若是趕不上酉時大門下鑰了，那就明個再討論吧。先生方纔不是說了麼，給足三日，又不是明兒就要了。」

日頭雖已西沉，但天還算敞亮。宋稚的容貌跟那日在竹林相比，濃眉分明，目如點漆，線條極為緻的花瓣，顯得更明艷人了一些。芮希不敢盯著看，隻掃了一眼便垂了眸子，道：「宋小姐思慮周全，是我莽撞了。那林爺，明日我們再談。」

「好。」林天朗自然無不可。

待芮希走後，宋稚和林天朗一同前往寧聽院陪林老夫人用飯。

「稚兒，是否是哥哥多想了？芮希可是什麼時候得罪了你？怎麼總覺得你不大喜歡芮希。其實離晚膳時間還有一個時辰，說上幾句，也耽擱不了。」林天朗是個心裡藏不住話的子，有什麼便痛痛快快的問了。

「這人是個心思重的，我不搭理這樣的人罷了。」宋稚道，天還未黑，寧聽院沿途就點亮了一排排的燈籠，看的人心裡暖和和的。

「可稚兒，但你在今日之前，甚至可以說不認識他啊。」宋稚的解釋反倒林天朗更不知所措了。

「我見過他，在歸來寺的時候，他擅自涉足眷居所，被我發現，還多番狡辯。在朗哥哥麵前，卻是一副溫文爾雅的作態。這不是心思深沉，這是什麼？我還說他是個登徒子呢！」七分真三分假，宋稚說的極為肯定，一邊說一邊還做出後怕的神來。

林天朗麵凝重，暗含怒氣，「竟有此事？我找他去。」年郎的脾氣說來就來，宋稚忙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才拖著了他。

「此人擅長狡辯，朗哥哥此番若是前去對峙，他必定不會認。再說了，那次去歸來寺，是去我和薑姐姐同去的。若是把他急了，瞎說一些渾話就麻煩了，不要牽連到薑姐姐纔是。」宋稚的聲音那樣綿，但是說話又急。聽起來就像是糖豆掉地上了，一顆顆的脆響。

「那就這樣輕輕揭過？總得要問個明白纔是！」林天朗仍舊是一副餘怒未消的模樣。

「一個人的子，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骨子裡的東西終究是藏不住的，下次若是讓朗哥哥逮住了，一併發作也好。我今日告訴朗哥哥這件事，就是要朗哥哥防著他，不要太掏心掏肺，並不是要朗哥哥給我出氣的。」見他停了腳步，宋稚也緩了口氣。

「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是看不出。」林天朗略低頭，對上宋稚的視線。「芮希此人，文章寫得極好，而且字也是上佳。還有那一手的花鳥花，若是假以時日，能國手也未可知。」

「嗯，我知道朗哥哥惜才。」宋稚知道的又何止這些呢？

芮希除了善畫花鳥之外，人圖也畫的極好。前世一個狀元郎，居然跑去給八皇子的姬妾們畫人像，這事若是傳出去，真的做有辱斯文。

「倆兄妹站在院前說什麼悄悄話呢？」羅媽媽喊了一句，「還不快進來。」

宋稚輕道：「朗哥哥先別想了，去見見祖母吧。」

林老夫人午睡睡得足了，現在神還不錯的，隻是神略有憂慮。「聽說你今晚留在這用膳，本來你表姐也說要來，但豈料傍晚起了陣風，的頭風就又犯了。」

一說起林天晴，宋稚便默了默。這個表姐胎裡不足，子骨極弱。宋稚記得，沒能熬過今年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