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浮南。

浮南地界的山巒不高，甚至整個江北也就三座大山，最近一是鏜金門的鏜刀山，到了此地勢平緩，最高的一【浮南主峰】也不過百餘丈。

浮南主峰是李家人取的名字，自從李氏從浮南撤出，帶走了【綿雲齊霄大陣】，這山便空起來，後頭涌的散修魔修一個個不吱聲，默默藏在山上府。

一是不敢給山取名字，怕李氏心裡不痛快，都自稱【在山上採氣】，二來是躲在這一帶的散修太多了，大家各有各的山頭，也不好多說。

前幾月，尚有一羣魔修散修集結著要給李氏上供，作爲‘採氣之資’，被李氏婉言拒絕，衆修‘大憾而歸’，才隔了幾個月，呼朋引伴，這一地的修士翻了好幾番。

江北實在富庶，這裡最下等的靈田，丟在海外都是要被圈起來的，能住在海等著土地上冒靈，不勞而獲，誰願意在海外奔波？

更何況還有那人怦然心的聞。

李氏一直把浮南當做屏障，並不養育人口，而是充當採割靈的地界，這些年下來百姓並不多，隨著這些魔修散修駕風而來，倒是多了不修士後裔，還有小門小觀建立，漸有東岸荒野的雛形。

本是一幅平靜祥和的模樣，天上的彩卻打破了此地的祥和。

“哈哈哈哈哈！”

濃烈的黑白芒織，直衝天際，一位渾黑袍的老修士正仰天長嘯，桀驁不馴地懸在空中，一圈圈鬼魅般的芒懸浮在他邊，將之襯托的邪氣森森。

這芒濃烈，幾乎整個白江溪地界都能看得清楚，一位位修士駕風而起，或嫉妒，或訝異地擡眼看去。

“在下柏道人！今日取得【癸暝玄令】，得泛道統認可，順接道統，重興古宗！”

與此同時，烏雲與雷電佈空中，誇張地轟鳴著，一衆修士目瞪口呆地著他，面面相覷。

“那傳聞是真的不！他竟然這般有恃無恐！”

“得了這等寶，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現…真當都仙門，月仙族是擺設不！”

下方一片譁然，議論紛紛，那穿黑道袍的老人傲然擡頭，一黑的雲氣在他腦後盤旋，卻見東邊的雲中顯出一青年來，高眉深目，手持道書，看起來就是仙門的嫡系大人，表冷漠，勉強出笑容：

“在下管龔霄，謹代白鄴都仙道爲道友賀！泛道統重現於世，果真是江北修士的大喜事！”

他微微偏頭，吩咐道：

“來，替我仙門賀喜！”

他這一句話落下，旁邊有修士奉著玉盤出來，遞過去給他，下方的衆人齊齊一窒，那柏道人驟然張的神也放鬆了，轉而涌現的是無盡的喜：

‘賭對了！’

他旋即嘿嘿一笑，毫不客氣地接過來，收了臉上的貪婪之，拱手道：

“見過門主大人！此方非是本人跋扈，而是此令重建山門，必須走上這一遭，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

管龔霄微微頷首，盡顯大派氣度，答道：

“原來如此！”

柏道人不知道對方這一句原來如此是在應什麼，只覺得滿心滿腦都是快，高高昂起頭來，卻見南邊的雲也散了，離火滔滔，一位青年同樣顯出形來。

這青年雙目竟然是尊貴的金，上攏著一席繪著離火花紋的外袍，踩在洶洶的離火上，眉與眼睛的間隙很近，兩眼狹長，看起來不是好惹的角。

‘是李氏的金瞳嫡系！’

月仙族的名聲在江北是很響亮的，李周巍強殺鏜金門主，破開靈瀟灑離去，尤爲兩岸所風傳，眼下很快認出他來，卻見著這金眸貴裔淡淡地道：

“恭喜道友了！我月送上浮南地界爲賀…曲護法！”

便見一老頭同樣端著玉盤過來，腳底下的修士頓時人人豔慕：

‘這柏道人真是好運道！’

柏道人在一片黑白氣流的織之下，還真有幾分魔道巨擘的氣勢了，他對李絳遷回了禮，卻沒有多說，只把玉盤上的東西往袖子裡塞。

李絳遷則打量了他一眼，見他面上的表收都收不住，估著這令牌影響不小，心中嘖嘖：

‘也不知道是真君的影響，還是真人的手段…這表、這作、這得意忘形的模樣，簡直可以去當角兒了。’

一旁的管龔霄冷笑一聲，答道：

“家主真是好大氣，浮南還算得上是你家的地盤嗎？本來就是他家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賀人家！”

李絳遷那雙眸子很是狠厲看了他一眼，同樣報之以冷，道：

“哦？管大人不善鬥法，倒是擅長療傷，前些年吃了我父親那一戟，這樣快就能出來招搖了。”

管龔霄明顯有些掛不住，冷哼一聲，一手持著道書，邊颳起一陣陣狂風，另一隻手卻背在後，連印都沒有結。

‘姓管的也太敷衍了…’

李絳遷則盡顯風度，冷冷地看著他，曲不識心中嘀咕，不忍多看，滿臉怒意地往前一站，出木杖法來，彷彿隨時要打在一起。

兩方不合是早有的事，否則如今也沒有浮南東這羣人這麼滋潤的日子，這倒是在圍觀衆修的意料之中，看熱鬧般擡著頭，柏道人卻笑道：

“還請兩位大人給我個面子…今日是我家道統大喜的日子…”

此言一出，兩方劍拔弩張的氛圍立解，柏道人也沒有想到自己的話這麼管用，心中復又喜且爽起來，昂著頭，向管龔霄拱手道：

“今後還要拜託門主多多照顧！”

下方的修士哪個沒點眼，頓時明白了：

‘這老頭偏向都仙道…’

平心而論，柏道人的選擇不算錯，他本就是魔修出，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用過，李家是有名的正道，哪裡比得上同是海外出的都仙來的親切？

眼下佔了李家的地盤，本就得罪過一次人家，與李家聯手，用起氣來還要被指指點點，不好意思，誰知道李家心裡有沒有除魔衛道的想法？

反觀都仙道，必然會支持佔據李家屏障的柏道人…這選擇是很正確的。

一衆修士頓時去看李絳遷，這位李家家主被當衆掃了面，臉上神果然冰冷，讓人看著有些膽寒。

李絳遷心中卻樂開花了，看著對頭的管龔霄雖然微笑著點頭，可說不準渾上下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抗拒…恨不得給柏道人上一大子。

‘柏道人是什麼人，真君路上的絆腳石罷了，還來套近乎，到時候連著偌大的一個都仙道都被絆倒了…’

他心裡喜滋滋，面上冷冷，趁機趕斬斷對方念頭，毫不留的一轉，拂袖而去！

管龔霄見他拍拍屁轉頭就走，心中大呼，可這傢伙反應也不慢，立刻張道：

“那姓李的走了，我兩家還在江上對峙，道友且先收拾，我需回去鎮守。”

柏道人哪裡能攔他，自然放他去了，還自以爲是地送了一段，送得管龔霄骨悚然，後脊發涼，心裡頭嘀咕：

‘這我後續還敢送東給他？只怕是越送越親，到時候來我家求援…’

他越飛越快，落荒而逃，柏道人這頭回來，滿臉冷笑地看著底下衆修，悠然道：

“諸位浮南同修，我柏道人在此地得了泛道統，自當立起道統，散佈傳承，諸位……可有不願與我共立道統的！”

言罷，他將手中令牌高高舉起，一道道彩照下，竟然無人敢，那與他不對付的黃道人面蒼白，照樣不敢彈。

誰知道這令牌有什麼神效呢？

柏道人哈哈大笑，只覺得一下收容了這麼多強力修士，實力幾乎一下能比肩衰落些的仙門，暗自得意：

‘那些正道宗門門戶之念深重，一年年只舉親近之人，豈能比得上我兼容幷蓄？’

旋即駕風落下去，頓時有諂之徒近前，問道：

“門主，我家道統應有名號。”

柏道人得意須，心裡覺得泛難聽，不願取這名，口中則道：

“傳承並未收攏齊，不宜稱泛，我修行『槐蔭鬼』，齊衆修之力，便稱作【槐魂殿】，如何？”

衆修哪能有異議，一衆人唯唯諾諾應了，各自散去，等著柏道人一一召見。

…

月湖。

李絳遷這頭一路駕風回了湖上，落在殿中，殿門閉了，這纔有了笑意，把桌上的卷軸收了，著李玄宣疑的神，笑道：

“一個顛三倒四的狂人，只有些小聰明也算不上的機靈，嚇得管龔霄心裡頭發寒…他也是個算不出兩步的，明明是他引來的人…”

他隨口給李玄宣解釋了，老人只須：

“難怪暝兒喜歡看戲，到底現世也是個戲臺，到了檯面上，也是一層戲迭著一層戲。”

老人雖然對李周暝嚴厲，提起時要麼是混不吝的，要麼是孽畜，可心裡頭是疼的，一不小心說了，也他暝兒，李絳遷笑著搖頭，很快見曲不識上來，將北邊的事務稟報了。

“【槐魂殿】？到底是海外的角，起名也不好好起。”

李絳遷哂笑：

“聽著也不是好東西，便頂天了…殿一級的勢力，也是他能立的？”

當世所存的仙殿並不多，有一尊那北曜娘娘的北溟殿，算不上勢力，只是所居之所，最近的一尊是大西塬上的【勝白殿】，也就是如今外界口中的勝白道。

‘勝白道號稱是魔君之道統，魔頭西晏所傳，連續就兩位紫府，可不簡單，柏道人什麼貨，也敢自稱爲殿…’

這些東西雖然當今之世不嚴格，可肯定是有對應的，縱觀幾百年的書卷，江南江北哪有一家稱殿？也就無知者無畏罷了…

這會是李玄宣也無奈搖頭，嘆道：

“這是什麼也識不清了，他把自己當常昀真人呢…再如何也是個築基而已，我怕等不到真君，他先把自己給折騰壞了。”

李絳遷搖頭，答道：

“那倒不至於，再如何折騰個幾年也是有的，畢竟他也算‘氣運所鍾’。”

有這柏道人頂著，江北的事大可靜觀其變，李絳遷讓人送李玄宣下去，著一旁的人上來，吩咐道：

“寧真人在江北，往青池去的人一定是撲空了，真人修的是『清聽』，急召他們回來，省得衝撞了仙駕。”

他派人去傳信，心中則謀劃起來：

‘李泉濤與我家親善，眼下又要摻合到北邊的事裡，兩位真人一定會保下他的命，萬一得了這一道鴻雪道統，固然是寧真人得利，李泉濤的好也不會小。’

畢竟鴻雪門是魏李，本道統不差，是因爲雪真人隕落一夕而滅，能剩下的道藏一定不……

‘李泉濤不似能紫府的模樣，可得了這些東西，誰都忍不住要衝紫府的，他再一死，鴻雪後人就沒有保的必要，道藏必歸青池，真人若是能手，一是能看護一下魏李，二來，說不準能分一杯羹。’

……

東海。

宗泉島一帶風平浪靜，幾隻漁船在海面上打轉，一道熾金的幻彩自遠而近，在海面上颳起洶涌的波濤。

李周巍一路從列海出來，便先去了礁海一帶見鄧家人。

鄧予之很是驚喜，對他給出的法可謂是不釋手，用那一柄【白殷扇】換了，本來答應好的鏜金門資糧也不肯收，只說兩件法如今價值相仿，不必折騰。

於是滿臉喜地帶了孩子出來，是個年，鄧不言，格卻很活潑，父子倆將李周巍一路送出海，還招呼著來年再來玩。

李周巍只能嘆一聲難得，順著水脈往下，在兩家坊市停了，都沒有什麼好收穫，一路飛往朱淥海，前去宗泉。

他駕著天自遠而近，很快在島嶼附近駐足，稍微估量了一下，覺得宗泉島比印象中大了幾分，心中有疑，不曾落下。

不過島上的修士都識得他，很快就見一白髮老人駕風出來，正是宗彥。

宗彥是當年宗泉島的主人，在虺族底下卑躬屈膝，茍延殘，後來迎來了李淵蛟，他便一直從旁輔助治島，李周巍在此地突破的築基，老人自然悉他，到了陣前來迎，卻不主開陣。

這是李家的規矩，防的是變化模樣開陣的魔修，李周巍解了陣，老人恭敬地道：

“大人……”

李周巍擺手，宗彥是地養子，也沒有子嗣，邊有個養子，前年外出被魔修打死了，遂不再養，孤零零一個人活著，心態卻很好。

畢竟不用被吃了。

李周巍看了一眼，把先前的問題先擱置，問道：

“老前輩多年歲了？”

宗彥明白他在問什麼，只嘆道：

“估著還有二三十年的活頭…”

【世臍島】上【好養泉】吐出來地養子不能求仙基，宗彥在練氣後期也停了很多年，唯等死罷了，李周巍記下來了，問道：

“我怎麼見…宗泉比先時大了些？”

宗彥答道：

“稟大人，前些年…北邊地脈大，濃煙滾滾，周邊的好些島嶼中有了變，宗泉也在一條地脈裡，不只是島嶼變大了，陣法也了影響，變得孱弱了許多。”

李周巍這才明白過來，掐指算了算方位，答道：

“難怪了，紫煙的那坊市就在北邊，原來都在一條地脈上。”

宗彥連連點頭，答道：

“正是！前些年闕宜小姐拜在紫煙仙門，也來過宗泉，問了問島上有沒有什麼短缺的…就在近坊市當值，平日裡很忙碌。”

“闕宜…”

李周巍爲築基，自然記得人名，稍稍一想就回憶起來了，這孩弱弱，很討人喜歡，難得有些笑容，道：

“原來得了紫煙看重，正好，我手頭還有一些閒置的，去一趟坊市。”

他手頭一些低階的、用不著的靈往宗泉一放，便駕往西北方向飛去，飛了一陣，見到好一片紫，一座大島浮現在面前。

正是紫煙門的【新雨羣礁】。

這一本來只能稱得上是大島，地脈變之後就了羣礁，人來人往，還有不小勢力駐足，李周巍定神看了一陣，微微一笑，化潛去。

坊市的近，紫黑礁石上正立著一紫子，臉龐圓潤可，兩手結印，作小壺狀，對著海面上的彩牽引著，全神貫注。

過了幾息，遂有一道搖頭擺尾的彩落掌心，如魚兒般在掌心轉了一圈，子小心翼翼的收玉瓶之中，忽然聽聞邊傳來一道沉厚的聲音：

“這是作甚？”

圓臉子連忙偏過頭，見著一位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邊，一金白甲，上繪黑玄紋，雖然面上微微帶笑，卻兩眼含煞，不怒自威，手中則提著一戟，憑空駐在海中。

“叔父？！”

李闕宜不可置信地睜了睜眼睛，差點將手中的玉瓶落，面上立刻涌現出喜來，笑道：

“大人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這才反應過來，不待李周巍再問，恭聲道：

“這是收納青天之紫炁，完宗任務而已。”

“哦？”

李周巍輕輕點頭，他僅僅站在此，李闕宜覺有陣陣熱力傳來，孤在外這麼多年，從未覺如此心安，覺得腳下的法風都結實了許多，笑道：

“叔父這是……”

李周巍並未立刻答，而是掃了眼手中的玉瓶，問道：

“紫煙不使你在宗修行，派你來採氣了？一天要花費多時辰？”

李闕宜連忙答道：

“是晚輩自想著歷練…一天只須半個時辰就好，這個月是同值守的師姐閉關，我替採，用一個時辰。”

李周巍似乎對這個答案不甚滿意，若有所思，輕輕鬆手，長戟立刻消散不見，擡眉道：

“這是歷練麼…你師兄、師尊在哪一？家裡頭可給你安排人看護了？”

李闕宜略有遲疑，答道：

“師尊師兄都在宗，我自覺得峰裡有些抑，便往海上來，雖然手頭有些活，卻很清靜。”

“清靜？”

李周巍立刻覺得不對，見李闕宜低頭的模樣，不知道家裡是誰主事，有沒有打點過相關的人，問了兩句，李闕宜答道：

“早些時候是周叔…”

李周巍心裡邊便有數，溫聲道：

“來，引我見主事的，我來替你理。”

李闕宜只聽這一句話，兩眼微紅，帶他進去，路上細細碎碎地講起來。

紫煙的建築嶄新一片，顯然都是剛剛建，地上的紋路淡淡的發著芒，左右的修士見李闕宜都笑著點頭，顯然關係不錯，只是見了李周巍都有些頭接耳，顯然不人也認出來了。

遂見一中年男人從高下來，兩眼炯炯有神，腰間配著一金一白兩枚符，又是震撼又是敬畏地看了他一眼，行禮道：

“牧座峰聞武，見過…大人！”

這一句大人面子給得很足，顯然是把他看作未來紫府的，李周巍頭一次見這人，只覺得此人雖然相貌平平，神態卻很不俗，溫聲道：

“原來是聞道友，在下月李周巍。”

已經不用多說，聞武確認了心中的猜測，急忙引他上去，李周巍一邊領著李闕宜，一邊笑道：

“我多年不在湖上，這才知道我家的嫡系得了紫煙喜，便往此地來見一見，正巧撞見在採氣…等了好半晌，就一同來拜訪仙門。”

“原來如此。”

這話雖然客氣，聞武聽得心裡頭發麻，躊躇著看向李闕宜，和善地道：

“闕宜一向是很用功聽話的，能有這樣的弟子，是紫氣峰的福氣。”

李闕宜看了看李周巍的背影，見著這位長輩點頭道：

“紫氣峰…我記起來了，是靈巖子。”

兩人的話語告一段落，李周巍在聞武的引領下在殿裡頭坐下來了，兩旁立刻有紫的弟子上來倒了茶，李周巍並未飲用，而是道：

“紫氣峰窮苦…不甚清靜罷？”

聞武聽得明白了，可他也是急被派來海外，先前甚至都不知道李闕宜提前出來了，只能長嘆一聲，解釋道：

“這事…我也須與道友好好說道。”

本章出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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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絳遷『大離書』【築基前期】

柏道人『槐蔭鬼』【築基後期】

管龔霄『南惆水』【築基後期】

曲不識『藏納宮』【築基中期】

李玄宣【練氣九層】【伯脈嫡系】

李周巍『謁天門』【李氏白麟】

李闕宜【練氣五層】【伯脈嫡系】

聞○武【築基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