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說小爺的壞話?》第 7 章

第7章

陸書瑾現在是想明白早晨季朔廷離開時,深深看的那一眼代表著什麽了。

蕭矜的文章,莫說是模仿,就連讀一遍都是折磨,讓他自己捋一遍,恐怕都能撞上不認不出來寫的是什麽的字。

偏生這大爺還沒有半點為難人的自覺,隻丟下一句,“明日此時再來一趟,把寫的拿給我瞧瞧,看你能仿個幾分像。”

陸書瑾領著幾張紙回去,這下倒真有些愁了。

越工整漂亮的字,仿寫起來就越有難度,陸書瑾平日就喜歡臨各種帖,篆草行楷都會一些,對筆力的掌控很嫻,所以才有信心對蕭矜說能仿寫。

但前提是蕭矜寫的是人字。

回去之後一整個下午,都在研究蕭矜的字,眉頭幾乎沒有舒展過,整張紙上最好辨認的就是“蕭矜”二字,許是因為名字,他寫得還算明了。

所以吳運側頭瞄一眼過去時,一下子就看到了紙張左下角那兩個飛揚的大字,不知道陸書瑾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見又十分認真,便沒有再出言打擾。

夜間回到寢房,陸書瑾統共寫了書籍注解四篇,策論兩篇,還有一大堆用來臨摹蕭矜字的廢紙,累得倒頭就睡,一夜深眠,睡得倒是出乎意料的香。

第二日照舊將作業給了劉全,下課後又去找蕭矜,想到他昨日等得不耐,這次加快了腳步。

九月初,雲城暑氣未消,步子趕得急,額頭和鼻尖都出了一層細細的汗,白皙的臉染上薄紅,顯出幾分明來。

到丁字堂門口一站,竟發現夫子還未離開,所有丁字堂的學生都坐得板板正正,就連最後頭的蕭矜也收了那勁兒。

陸書瑾來得突然,影出現的一瞬,臺上的夫子餘就察覺到了,立馬停下了講授轉頭看,臺下一眾學生也同時轉頭齊齊來。

是喬百廉親自任課。

陸書瑾嚇了一跳,下意識轉頭朝蕭矜看去,就見他趁喬百廉分神的空檔鬆懈了板正的坐姿,用左手撐著俊臉,隔著遙遙距離斜著目

趕忙躬朝喬百廉行了一禮,往後退了好些步站到眾人看不到的地方,隻覺得麵皮滾燙,炎熱燥意翻湧而上,隻得用手掌快速扇風降溫。

喬百廉被打斷之後,便沒再拖堂,收拾了書本道了聲散課,所有學生齊齊起朗聲道:“恭送先生。”

聲音還沒落下,他就夾著書從門中走出,看到了站在旁邊的陸書瑾。

陸書瑾拜禮:“打擾先生授課,學生知錯。”

今日若是換個人來,喬百廉定然會覺得不悅,但他對陸書瑾十分偏,完全不計較方才的冒失,笑得溫,“你來此是為何事?”

陸書瑾實話實說:“有些東西需予蕭爺。”

喬百廉倍意外,倒沒有追問什麽東西,隻頓了頓,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與那混小子來往,免得他將你帶壞。”

他倒不是存心貶低

蕭矜,隻是陸書瑾氣質幹淨,正如海舟學府徽印的蓮,有著不染纖塵的潔白,毫不沾汙濁之氣。蕭矜又混,吃喝玩樂樣樣不落,陸書瑾若是與他來往了,定然會染上那世家公子的做派。

陸書瑾微笑道:“蕭子率真,又有著助人為樂的熱心腸,學生亦能在他上習得長。”

雖說喬百廉上嫌棄蕭矜,但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對好友兒子的偏寵,是以陸書瑾這番話說得妥帖,他笑意加深,說道:“你們都在海舟就學,既為同窗,你不必喚他爺,直呼其名即可。”

“好了,老夫不耽誤你們吃飯的時間,去找他吧。”喬百廉拍了下陸書瑾的肩膀,掛著滿意的神離去。

他走之後,丁字堂的學生也很快從裏麵出來,路過陸書瑾的時候都要撇來一眼,帶著探究與打量,從邊陸續走過。

待人走空,陸書瑾這才又進了堂中,那個子率真熱心腸的蕭矜正在與季朔廷聊得火熱。

走近了就聽他罵罵咧咧:“那個老不死,盡會向我爹告瞎狀,上回就是他說我饞豬饞得當街對著鋪淌口水,老頭子連遞三封信訓斥我,他娘的別讓我逮到他走小路,我非得把他另一條也踹折了不可!”

陸書瑾聽到這惡劣發言,眼皮一跳,在他桌前停下,“蕭爺。”

蕭矜的視線並未看,隻對揚了下手,“拿來。”

將紙張從袖中拿出,平遞出,蕭矜接過之後垂眼去看,神從渾不在意轉變為訝然,目略掃過一遍在左下角那模仿最像的“蕭矜”二字停了停,最後才抬頭看

“難怪夫子們總誇讚你,你還真有點能耐。”他的表不作假,顯然是對陸書瑾有些刮目相看。

陸書瑾暗鬆一口氣,笑道:“蕭爺謬讚。”

他將紙放在桌上,手往季朔廷袖中去,而後朝陸書瑾扔了個東西。

條件反抬手接住,低頭一看,又是一個小巧的銀元寶。

“這是你的酬銀。”蕭矜似乎本沒把先前說的那些要報答恩的話放在心上,就直接了當明碼標價,用銀子換的代筆。

陸書瑾都傻了,指尖著銀元寶,愣愣問,“買這些文章的?”

蕭矜眉一抬,“嫌?”

立即搖頭。

這哪能是嫌?簡直是太多了,是完全沒料到蕭矜會給酬銀,還給那麽多。上回賠的那包子錢,雇了馬車,采買了用,還買了絨花簪和兩套外都還有剩餘,現在又來了一個銀元寶,足夠安心吃一段日子,暫不必憂慮貧窮的問題。

這兩日熬大夜的怨氣也消失至無影無蹤,陸書瑾的心瞬間變得非常好,笑意染了眉頭,暈眸中,黑眸顯得亮盈盈的,聲音裏都帶著笑:“多謝蕭爺。”

“日後你早上送來,不必給我,給方義就好。”蕭矜說道。

陸書瑾正要詢問方義是哪個,就見邊上坐著的人中有一個站了起來,衝招了招手,“是我。”

季朔廷在旁邊悠哉看著,冷不丁來一句,“你之前的課餘文章都是偶爾才寫,如今若是每次都上去,夫子能不起疑心?()”

蕭矜沒好氣道:“怎麽,還不讓爺從良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季朔廷笑話他,“怕就怕寫你這一從良,被喬院長拎到海舟學府所有學生麵前嘉獎。”

想到喬百廉寄予他上的厚,蕭矜憂愁地歎一口氣。

雖然是錦玉食,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也不敢招惹的小爺,卻也有著自己的煩惱呢。

陸書瑾高興地回到學堂,一整個下午都沉浸在開心的緒之中,惹得吳運幾次三番詢問得了什麽好事,陸書瑾隻說撿了錢,旁的沒有多說。

然而好事並沒有結束,單單是一個銀元寶,是完全配不上蕭矜那紈絝子弟名號的。

後來的幾日裏,隻要送去文章,都會得到蕭矜給的銀元寶,短短幾日,那個用來存放所有盤纏的小盒子就已經裝了半盒。

陸書瑾晚上睡覺前都會趴在被窩裏,把銀元寶倒出來數上一數,然後計劃著需要買什麽東西。

別的不說,至能換一副好一些的筆墨了。

不過給那麽多人代筆終究還是累的,一連幾日都沒能休息好,期間更是掛心著沛兒的事,不知道回去了沒有,報有沒有用

海舟學府每日的課都很滿,晚上又有宵,加上學府還會隨機挑日子來查寢房,若是被逮到擅自外宿,是有重罰的,陸書瑾也不敢輕易犯宵,隻能等著下一次的休沐。

趕在休沐前兩日晚上,陸書瑾將寫好的文章晾在桌子上,等筆墨幹了之後又重新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問題之後吹燈睡覺,忙活到了深夜。

躺床上的時候,就想著休沐時出去多買兩床被褥墊在下麵,先前手頭拮據不敢用,現在得了闊蕭矜的酬銀,子的氣也冒出了頭,總覺得睡這床太了,上骨頭硌得痛。

這日一大早,吳運剛進學堂就看到陸書瑾坐在座位上看書。

運也是個勤快人,平日來得都比陸書瑾早一點,這幾日陸書瑾回回都是趕在夫子進學堂前才來,這忽而一下比他還早,讓他很是意外。

落座後,吳運像往常一樣問好,“今日起得早,是不是昨夜睡得香了?”

但是看著不像,陸書瑾的麵上還是無打采,答非所問道:“恩,因為晌午去百裏池。”

運滿頭霧水,“什麽?”

陸書瑾往桌子上一趴,輕輕閉上雙眼,重複道:“晌午去百裏池。”

運隻覺得莫名其妙,心說你去百裏池跟你來得早有什麽關係?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陸書瑾雖然看起來疲憊,但卻出奇的清醒,專心致誌地聽夫子講學,跟往常一樣。隻不過那張擱在桌中央,上頭寫了“晌午去百裏池”這樣一句話的紙著古怪,引得吳運一整個上午側目看了好幾次。

他懷疑陸書瑾的腦子出了問題。

()    下課的鍾聲敲響,夫子剛離開,往日都會在堂中等人都走空的陸書瑾,這次卻匆匆從座位上站起來,將那張紙團塞進袖中,快步離去。()

運好奇地頭張,就見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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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另一頭,蕭矜近日沒再曠學,老老實實坐在堂中聽講,甚至每次留下的課餘都按時完上來的不論是書籍解析還是策論,亦或是文章都寫得滿滿當當,雖然字跡還是慘不忍睹,但好賴能讓人看懂了,容也不像之前那般毫無可取之

這樣的進步,讓丁字堂的夫子們都十分欣,尤其是喬百廉。

這幾日他聽見別的夫子偶爾會誇讚蕭矜兩句,心裏頭也極是高興,剛結束授課就迫不及待就將昨日布下的課餘拿出來翻看,果然在一遝紙中找到了蕭矜的。

喬百廉原本連上是帶著笑的,讀了幾行之後笑容僵,越往後看越皺眉頭,麵上緒複雜,錯愕憤怒在一起,讓他的臉變得極其難看。

旁邊的唐學立注意到了,關心道:“喬老,可是哪裏不舒坦?”

喬百廉的兩個耳朵完全聽不到聲音了,被滿腔的怒火衝昏了頭,眼珠子快速轉,將一張紙的容從頭看到尾,最後猛地一拍桌子,吼道:“將蕭矜那混小子給我過來!”

嚇得房中其它幾個夫子都噤了聲。

很快,蕭矜就被人喊到了悔室。

進去之後隻有喬百廉一人,他站在桌前,桌上擺著一張紙,上麵的字麻麻,隔著幾步遠的距離,蕭矜隻看到紙上有自己的名字。

喬百廉沉著臉坐在桌前,按照蕭矜練的經驗,一看就知道他了大怒,心中疑難不是那書呆子給他代寫被發現了?

“先生安好。”蕭矜規規矩矩問禮。

“這是你寫的?”喬百廉顯然並不安好,臉黑如鍋底。

他看著喬百廉的神,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這是在故意詐他,還是真的發現這篇文章並非出自他之手。

喬百廉是從場上退下來的,腸子彎彎繞繞,計謀很多,蕭矜對上他完全不能掉以輕心,於是先不認,應道:“是啊,親筆所寫。”

“那你可還記得上麵寫了什麽?”

蕭矜猛不丁被問住了,他上哪知道那紙上寫了什麽容?都是陸書瑾給方義然後再一並給夫子的,本不會到他手裏。

他就道:“自是按照先生所留的題目而作。”

誰知喬百廉聽後,猛然拍了下桌子,發出巨大的聲響把蕭矜直接嚇得一抖。

他拿起紙揚手一扔,“混賬玩意兒,你看看你都寫了什麽東西!我昨日留得題是‘詩經節選注解’,你寫的全是些不沾邊的!”

蕭矜嚇了一跳,拿起紙一看,臉變得很古怪。

這字,他看不懂。

確實跟他的字跡有幾分相像,但他自己寫的字他是勉強能認的,這樣的字從別人手中寫出,他就很難辨別了。

但是看到中間,有一段的字

()    突然清晰了很多,能夠輕易讀通,蕭矜略看了一遍,頓時覺得頭暈眼花。

這時候喬百廉的怒聲就傳來,“簡直太不像話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句話你給的注解竟然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也要裝知道,讓別人覺得高深莫測什麽都懂,這才是大智慧?!你好好跟我說說,不懂裝懂打腫臉充胖子是哪門子的大智慧!”

饒是擁有學混子之稱的蕭矜,也覺得這番注解過於離譜,“我……”

“還有後麵那句,”喬百廉氣得滿臉通紅,青筋盡顯,大聲道:“對‘大智若愚’的注解,你寫太聰明的人就等同於蠢貨,還不如直接做個蠢貨更省事方便,你這些年的學問都學到狗上去了?這種蠢話你也寫的出來,狗屁不通大放厥詞,簡直就是公然挑釁師長!你是不是想著你爹遠在京城,就沒人管教得了你!?”

“一坨狗屎!”喬百廉把桌子拍得砰砰響,對這篇文章的容做出總結。

蕭矜隻覺得這話耳,但這個時候也沒工夫去想耳在何,隻被拎著脖子罵了個狗噴頭,耳朵裏全是喬百廉的怒聲,從悔室出來的時候,雙耳還嗡鳴著,午膳時間都結束了。

他將手中的紙死死握在掌中,怒火燒上了俊俏的眉眼,滿臉的煞氣,從牙出三個字:“陸書瑾!”

他滿兇戾地大步走向甲字堂,路過的人隔著十幾步都能覺到他的暴戾,紛紛讓開道路往旁邊避讓,生怕了他的黴頭。

蕭矜一路走到甲字堂,猛地踹開半掩的門,巨響過後宛若兇神降世往門口一站,嚇得堂中所有人都噤聲,安靜如

“陸書瑾呢?”他的目再堂中掃了一圈,沒看到人。

無人敢說話,都看向了吳運。

蕭矜冷若冰霜的視線也刺過來,吳運嚇得頭皮發麻,隻覺得那視線化作冰刃往他上紮,慌本來不及思考,著聲音口而出,“他去了百裏池。”

剛下學那會兒,陸書瑾並沒有立即去百裏池。

每日早上都與劉全約在百裏池,將頭天晚上的文章給他。這地方與舍房相隔較遠,早上本沒有人回來此,再加上池子的岸邊有幾座假山石,相當蔽。

今早陸書瑾沒去,劉全沒等到他,中午肯定會去甲字堂找,所以陸書瑾跑得飛快,剛一下學就溜了,劉全撲了個空,肯定也會再來一趟百裏池。

就躲在百裏池旁邊的反斜坡上,靜靜等著。

其它的都與陸書瑾推測的差不離,隻有一個是意外。

劉全並沒有親自去甲字堂找,而是隨便派了個人去,他自己則與幾個公子哥拉了個年來到百裏池的假山石中。

年陸書瑾記得,名喚梁春堰,他就是那最後一個被招學府的寒門學生,與陸書瑾同在甲字堂,但兩人的座位相差甚遠,又是不喜歡與人流的子,所以從不曾跟梁春堰說過話。

梁春堰被帶到假山石中後,被劉全以及其他幾人圍在中間,不由分說地揍了一

頓。

陸書瑾站在反斜坡上頭,以大樹做掩,將那景象看得一清二楚,幾個大小夥下手沒輕重,一頓打之後,梁春堰倒地上,幾次想爬起來,都被劉全一腳踹在,又跪趴在地。

看了之後隻覺得極為不適,心裏湧起強烈的惡心和怒意,氣得指尖都在抖。

劉全是欺的慣犯,這不是他頭一回欺旁人,因為家境富裕又沾了點場關係,即便是真把人打出好歹,也能被家裏擺平,任他逍遙。

陸書瑾冷眼看著,著失律的呼吸,心知現在萬萬不可衝,還要再等等。

一刻鍾後,陸書瑾看到百裏池前頭的小路上出現一個墨金衫的影,猛地往前走兩步細看。

隻見那人長袍飄擺,發飛揚,手裏攥著一張紙,一張俊俏的臉上滿是兇神惡煞,大步行路時還轉頭張,像是在尋誰。

正是被罵了個狗淋頭,滿腦子‘陸書瑾在哪’的蕭矜。

陸書瑾從沒有哪一刻這麽期盼蕭矜的出現,自反斜坡繞下去,快走向假山石。

劉全正用腳踩在梁春堰的後腦勺上,將他的臉碾進土裏,笑得刺耳猖狂,“你倒是再起來跟老子橫啊?趴在地上做什麽?()”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嘲笑,裏說著汙言穢語,鬧作一團。

“劉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陸書瑾從假山石後走出,朗聲打斷了他們的施暴。

緒的怒意和冰冷被收斂幹淨,眉眼盈盈,濃墨般的眼眸平靜無波,端如雲上月,海裏珠。

“我有一事要與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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