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喚雁老板，段司音停下了步子，再次朝他看過去。

男人的眼睛如同一汪平靜無波的泉水，但又莫名讓人覺得那平靜之下正掩藏著無盡的深邃。

他緩緩側開頭，轉朝著旁邊的屋子去了。

段司音頓了頓，端著空藥碗跟著進了屋。

兩人坐定後，空氣陷了安靜。

見不說話，上瑾看著的側臉，率先開口道，“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們也找不到這幫馬匪的老巢。”

當日馬匪劫去的其實並非全是糧食。

那時送糧的大部隊隻到了一小支，他們哪裏湊得出那麽多糧食來。

也就隻有上麵幾袋是真糧，下麵全裝的是黃土。

這樣一來車隊行駛過的地方就會留下一條深深的轍痕，又由於正值旱時，所以也不怕被雨水衝刷。

就算是他們當時死了，後來的人哪怕過了十天半個月也能順著痕跡找到他們。

這無疑是個險招，若是被馬匪事先發現了馬車裏其實裝的都是黃土，那麽所有的計劃便功虧一簣。

好在有雁老板和鬱家長子的名頭撐著，那馬匪並未懷疑什麽，當真帶著他們去了他們的老巢。

隻是也沒有料到，上瑾會這麽快趕過來。

“那日謝謝你救了我。”段司音緩聲道。

聽見這句話，上瑾的心驀然沉了沉。

曾經救過他一命，如今他救了一次，有種兩廂抵消的覺。

“從此以後我與你恩怨兩清。”果不其然子的話接踵而至，“今後你也莫再念我對你的救命之恩了。”

空氣再次陷安靜。

“我真的.......”男人似乎哽了一下，“我真的......沒有機會了麽......”

他本未打算這麽問，他想給自己留一點麵。

可是麵對絕對的絕和疏離，那種絕和心痛讓他忘卻了什麽是尊嚴，什麽是麵。

隻想將挽留下來，讓重新看看自己......

“上瑾。”段司音沉靜的看著他，“我留給你的機會還麽？”

“我嫁給你後，獨守了兩年空房。”

“後來你帶回來了蘇清月，你為了護，曾折斷過我一隻手。”

“你我，辱我，傷我。可直至你要取我心頭救你心之人，我才提出三碗心頭與你換一紙和離書的要求。”

“那你有沒有想過在此之前，我為什麽都沒有離開？”

從前他隻當是一個養在鄉下、不家族待見的小子，離了他便無可去，難以生存。

可後來他才知，不但是昭雲國的首富，還是大名鼎鼎鬼醫的徒弟。

財富滔天，又有非凡的手段。

若真想離開，又怎會等他兩年之久，又怎麽默不作聲地忍那麽多......

看著眼裏的波流，上瑾的眼眸緩緩瞠大。

“你、你......”

“對，我曾經確實傾慕於你。”

談及往事，子早已平靜無波，“我從小流離失所、四奔波，長大後聽聞攝政王才能兼備、襟懷天下，便心生向往。後來賜婚聖旨下來，我滿懷憧憬地赴往京都城。”

“那日大婚，雖隻匆匆一麵，但是我至今記得你一襲鮮紅的錦袍，眸瀲灩，溫文爾雅，不由更心生歡喜。”

“然世事無常，無謂永恒。所謂‘朝看花開滿樹紅，暮看花落樹還空。若將花比人間事，花與人間事一同。’時過境遷，早已是人非。”

看著他，“不能回頭。”

上瑾卻早已震驚到無以複加。

他像是瞬間被人攝了魂魄，呆怔的挪開了視線，所有的表都在那一刻凝固。

自己苦的子，竟然也曾經喜歡過他！

而他在差錯之下還娶了！

可他不但沒有及早的發現那個人就是，還對百般傷害，直至絕然離開......

嗬......

天意弄人.....

真是天意弄人！

他帶著意的眼睫垂落，淚水滴落在錦袍上，口像是被人生生掏了一個大，即痛徹心扉又悵然若空。

他突然預到，這一次......很有可能就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麵了。

“還有事麽？”子站起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沉靜。

上瑾低著頭，渾都著頹然和絕。

最終他緩緩搖了搖頭。

沒了......

沒了......

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這個苦果該由他來承。

他的不甘心早已了妄念。

該放過了......

段司音見他搖頭，便拿起空碗出了房門。

......

一個月後，鬱泠澈已經能下床了。

而上瑾在罰了新上任的駐西大將軍後，也起準備回京都複命了。

城門口，百姓們夾道歡送溫良恭儉、民如子的攝政王。

然而攝政王在駿馬之上回四下環視了一圈，最後才似乎帶著落寞收回視線。

他坐於馬上的背影莫名讓人到濃濃的孤寂，帶著隊伍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

由於鬱泠澈重傷，眼下並不宜長途跋涉，段司音便寫信告訴紅雪會晚些再回去。

炎炎夏日總算過去，秋天的第一場雨終於降臨。

這場慘絕人寰的浩劫也終於結束。

隻是今年莊稼顆粒無收，段司音命人後半年裏還要繼續接濟這裏的百姓。

這邊事畢後，他們也準備啟程回江南了。

段司音為了不叨擾百姓，準備一早悄悄的離開。

然等他們來到城門時，百姓們早已候在那裏，紛紛跪地拜別。

若不是雁老板拚死救了他們，他們這些人恐怕都得活活死。

人們隻知雁老板財大氣、賑濟天下，卻從未想到過他會以自己的命做餌，不顧死地來護百姓周全。

若曾經有人說他是假慈悲，那麽現在百姓們真正將他視為神祇，為他建廟送香，以激和銘記他的救命之恩。

段司音下了馬車，攙起為首的一位老者，讓大家都起來說話。

“聚散皆是緣，願你們今後都能安然無恙，無病無災。”

沒有長篇闊論、侃侃而談，也沒有說什麽虛頭八腦的話。

有的隻有最真摯的祝福和祈盼。

聽了的話語，有人掩麵哭泣起來。

天幕漸亮，那離開的馬車早已不見了影子，而站在城門口的百姓們久久沒有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