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街巷紅燈高掛，寶馬香車碾在青石板鋪就的大路上，發出一陣陣的璘璘聲。

今日崔簡有應酬，太常卿顧佩瑾在教坊司擺了一桌酒，說是他弟弟從池州派人運了幾尾秋浦花鱖京，還是活蹦跳的，請他們過來嚐個鮮。

他庶弟如今外放做了池州牧，此番千裏迢迢派人送活魚進京，想來也是想討好嫡出兄長，好關照他的仕途。

崔簡如約而至，挽裾上樓，行至擺宴的月臺。

教坊司正對著映雪湖，那湖上用漢白玉搭了一座蓮花臺，供人欣賞歌舞，一排十幾座飛簷屋宇，月臺是視野最佳之。

聽見腳步聲，侍奉在門口的丫鬟挑開珠簾，崔簡拾步，一麵，顧佩瑾便笑道：“易之，你好大的麵子，一桌子的人就等你一個。”

一側的工部郎中陸勉道：“我們倒沒什麽，香玉在懷，也不算枯等，隻是苦了玉姑娘，穿秋水啊。”

說著，幾人打趣地向單獨坐在一旁，正為眾人烹茶的玉。

玉低垂的眸子微微一抬，又怯放下，朝崔簡福了福子，嗓音溫如水，似遠似近，一開口，直聽得在場諸人心裏一陣麻。

“玉見過崔卿。”

崔簡頷首“嗯”了一聲，便徑直落座，先敬了一杯賠罪酒。

“下職後聖上宣我去了長春宮下棋，這才誤了時辰，懷玨兄莫怪。”

懷玨是顧佩瑾的表字。聽崔簡這般說，他“嘖嘖”道：“誰不知道你是聖上跟前的紅人，我們哪敢跟聖上搶人啊。”

崔簡低首一笑，並不答話。

玉蓮步輕移，走到崔簡邊落了座，主替他斟酒、剝蝦。

纖纖玉指稔地將蝦殼剔下，拈著鮮的蝦仁遞到男人邊。崔簡隻低眸瞥了一眼，並沒用去接，而是指了指麵前的汝窯小碟，示意放下便可。

玉難掩失落，放下蝦仁後又替他斟滿酒，含帶怯地抬起輕的上眼瞼，滿眼慕地盯住他俊朗的側臉，雙頰漸漸染上酡。

兩杯酒下肚，顧佩瑾才舉著杯道：“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這鱖魚雖好，可時下鬆鼠鱖魚、蓮房魚包的菜式實在沒什麽新意，咱們都吃膩了，眼前有一樣新鮮吃法，想請諸位品鑒。”

“哦？什麽吃法？”眾人都好奇。

隻聽顧佩瑾道：“我家的庖廚最擅長烹製此菜，名曰芙蓉人膾。”

說著，他便拍了拍手，隨即兩個奴仆抬著一個方桌上來，擺在離宴桌不遠，跟著幾個丫鬟將殺好放的一尾鮮魚和冰塊若幹置於桌上。

待一切準備就緒，顧佩瑾帶來的庖廚才給眾人表演了一個現片魚生的技藝。

這庖廚刀工出神化，片出的魚膾薄如蟬翼，可人影，放在冰塊上鎮著，用桃花酒微漬，口清脆鮮甜，原原味。

玉夾了一片魚生到崔簡碗中，“食不厭，膾不厭細，若說魚最好的吃法，莫過這魚生了，世子嚐一嚐。”

崔簡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拋下了。

他不吃魚，更不能接生吃魚，是聞到那腥味，他就有點想吐。

玉見自己夾到崔簡盤中的菜他一口沒，心裏有點發堵，但麵上還是如常平淡。

酒過三巡，大家都有些醉了，懶洋洋地靠著後欄桿，欣賞映雪湖上的玉人歌舞。

遠舞榭歌臺，一簇簇細腰如水蛇般織扭，水袖濤飛浪湧，裾蹁躚。

見這幾人目都流連在遠，玉大著膽子往崔簡邊近了些，順便捋了捋一側肩上垂下的如綢緞般的長發。

見男子沒，目仍盯著遠輕歌曼舞，咬了咬櫻，又遞了一杯酒到他畔，輕喚：“卿大人。”

崔簡似在出神，並無反應，玉有些急，推了推他，拉長音調道：“崔大世子……”

崔簡回過神來，瞥了一眼，推開那杯酒，有些躁意道：“別煩。”

玉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尷尬的眼神無躲閃，但還是保持著極好的修養，麵帶微笑，不驕不躁。隻是目劃過他腰際的時候，停滯了片刻。

不由仔細看了又看，確實未見那枚他常佩戴在上的那枚青玉龍魚玉佩，而是換了白玉牡丹佩。

心裏生疑，但思慮再三還是未將到邊的話說出來。

又坐了一會，那幾個酒意大發拉著邊的姑娘就要親香親香，畫麵太，崔簡又沒那個興致，便搖席破座先行離開了。

玉念念不舍地將他送至門口，再一次失手將他放走。

崔簡帶著一的酒氣上了馬車，夏侯忠剛準備駕車回去，忽然聽車裏的人沉聲道：“掉頭，去春江花月夜。”

夏侯不解道：“世子爺，快到子時了，咱們不回竹塢嗎？”

車默了一會，夏侯莫名覺得後背涼涼的。

“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語氣多有酒後的不耐，多一事不如一事，夏侯忠趕勒馬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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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點點，月華霜重。

到了春江花月夜，崔簡了杯解酒茶，一邊喝茶，一邊等著小西施，結果小西施沒等來，卻等來了杜十娘。

崔簡睨一眼，等人開口。

杜十娘福了福禮，便著嗓子小心問：“崔大世子是來找婉兒的？”

崔簡蓋上茶杯杯蓋，輕嗤，“不然呢？”

多此一問，這個老鴇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杜十娘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麵上焦急之不似假的，發訕道：“世子，我剛剛派人去請了，可，可屋裏沒人……”

崔簡目一冷，掃向杜十娘時，帶著微微的疑。

“不過我已經派人去找了，肯定是出去瞎逛去了，您稍等片刻，等回來，我一定好好教訓。”

杜十娘一邊說著，一邊心裏把溫婉暗罵了一遍，這小妮子，不好好待在屋裏，還人家崔世子等，真是譜比人大。

但是想著念著，又覺得事不大對勁。溫婉這孩子，膽子小的很，曹都知今日又沒來，一個人哪敢出來瞎逛？

於是，出門找來幾個丫鬟，待道：“到園子裏各下都去問問，有沒有看見婉兒的，速來報我。要是有看見今天晚上往出雲閣那邊去的，眼生的鬼祟的，也來報我。”

幾個丫鬟得了指令迅速散去，很快便有人回來，在杜十娘耳邊耳語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