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們兩個大男人，有這麽多己話要說嗎？”

此時，廊下荼蘼開得茂盛蓬，花繁香濃，籬笆架上蜂忙蝶舞，爛漫花事襯出在下如雪一般的。

謝蘅一改往日的裝束，換了利落的束袖勁裝，外麵罩了一件輕便鎖子甲，英姿颯颯。

崔簡猜到些什麽，扭頭看向薛霑。

薛霑握拳擋住沒忍住上翹的角，視線卻擋也擋不住地向那個紅灼灼的影，眸中溫愫滿的幾乎快要溢出來。

“你謝蘅阿姐非要跟去，大帥都同意了，我也沒辦法。”

他語氣無奈，實則每個字都著遷就與寵溺，讓人聽得不免牙酸。

如果不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戰事，薛霑和謝蘅會在月底完婚。

這下，兩家準備了多年的婚事，又不知要往後拖到何時了。

“我得走了，你在京中善自保重。”

薛霑拍了拍麵前年還有些單薄的肩頭，皺了皺眉頭道：“你這板還得多練練。”

崔簡粲然一笑，捂住搭在自己肩頭的手，鄭重道：“待兄凱旋。”

“一定。”

綠樹蔥鬱，夏日漫長。

一對璧人相攜走進了國子監外的桂花林，漸漸消失於濃蔭鬱徑。

……

數月時間一晃而過，炎夏的火苗眼看著就要熄敗下去，京中暑氣未褪，樹梢一片葉子也不，四的空氣都著難以言喻的沉悶，仿佛所有人都置於一口巨大的蒸鍋裏。

此時，北邊的天空忽然烏泱泱過一片濃重的墨，天地之間很快便昏暗下來……

豆大的雨珠說來就來。

清涼殿外，暴雨如注。

崔簡手執黑棋，卻遲遲沒有落子，目穿雨幕，走了一會神。

坐他對麵的，是一明黃龍袍的中年男人。

“下個棋也心不在焉的，你要是輸了，那朕豈不是勝之不武？”

話音剛落，崔簡指尖的棋子便“啪嗒”一聲落在了棋盤上，堪堪將他的神智驚回。

殿前失儀……

“請陛下恕罪。”他跪了下來，心頭卻莫名其妙縈繞著一煩悶。

“起來吧，炎夏暑熱，讓人難以靜心，也是理之中，朕又沒有怪你。”

“謝陛下。”年人起斂裾，侍立一旁，神恭謹。

在崔簡麵前，武帝的威嚴總是暗含著幾分慈祥。

連他旁的太監殷善都暗暗納罕，這要是換作別人，敢在和陛下對弈的時候走神，那簡直是把腦袋放在手上玩兒呢。

陛下十六歲登基，年天子就敢力排眾議對北方用兵，不僅打出了國威，也立下了不朽功業，威嚴深重，滿朝文武在陛下麵前，誰不是連大氣都不敢出，偏偏這位世子無懼龍威，言談自如。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不過……若不是崔世子和先太子長得有幾分相似，也不敢如此放肆不是。

“罷了，這棋不下也罷，”武帝歎了一口氣道：“朕也沒這個心思下棋，不如考考你的功課吧。”

此時此刻，二人都牽掛著戰事，隻是心照不宣罷了。

“得聖躬垂問，臣不勝榮幸。”崔簡道。

武帝和煦一笑，垂眸思索片刻，問了他幾個問題，崔簡皆對答如流。

“嗯！”武帝滿意地點了點頭，“才思敏捷，比你老爹強，三年後的春闈，朕可等著你。”

窗外的景致在雨幕中變得模糊，臨窗的君臣，恍惚是一對父子。

殿外，水柱順著屋簷瓦激流直下，連一排水幕，遠的宮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不久後，簷廊下出現一個行匆匆的小黃門，步履如飛地直奔清涼殿而來。

“陛下！”

“陛下！”

……

一聲喊的比一聲急切，一聲蓋過一聲的悲慟。

武帝聞聲去，眉心一鎖，朝殷善使了一個眼，“去看看，發生何事了。”

殷善應了一聲“是”，便亟亟退出了殿外，將那名小黃門攔下盤問。

雨聲繁急，蓋過了殿外的談聲。

崔簡忽然覺得手心浮起了一層黏膩的薄汗，一種不祥的預剛剛升起，殷善便去而複返，“撲通”一聲跪在了殿門口，涕泗橫流地爬到了武帝麵前。

“陛下……”

殷善舌尖打，一邊哭一邊道：“陛下……邊關急報……謝侯、謝小將軍、薛將軍，他們在……在回生峽穀遭遇了埋伏，全……全都殉國了……”

“什麽？！”

聞訊，武帝雙目圓睜，雙手不住地抖，還沒來得及扶穩後的龍椅，便直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天地倒懸，山河失。

崔簡甚至有一瞬的失聰。

短暫地安靜過後，耳邊仿佛有千萬隻蚊子圍繞，“嗡嗡”聲不絕於耳。

隻依稀能夠聽見殷善傳喚太醫時焦急而尖利的吶喊……

薛霑戰死了。

謝侯父子俱隕。

數月前國子監一別，竟了永別……這世上，再也沒有人知道他這裏的靈魂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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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崔簡從回憶裏拉回來的，是一聲的“世子”。

小西施不解地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眶，懵懵懂懂地問：“世子你怎麽了？”

他走神了許久，溫婉都喝完一杯茶了，他還站在軒窗下，跟丟了魂似的。

沒辦法，溫婉才大著膽子走過去，給他喊喊魂。

崔簡回過神來，了眉心，轉坐回原，拿起沒看完的賬簿繼續看，仿佛剛剛的一切跟沒發生一樣。

這人……竟一會一副麵孔。

溫婉不敢則聲，緩了口氣，又要給自己找點事做，便移了兩步走到棋桌前，對照著一本棋譜，自顧自地布局解局。

不知過了多久，正苦惱地思索手中的棋子該落在何的時候，後卻忽然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棋奩中擷了一粒白子，信手放下。

溫婉眼前倏地一亮。

破局了……

側過臉，瞧見不遠的賬簿已經重新摞好，便知他都看完了。

怪不得是上一榜的狀元，看來這其中，不僅僅是當今陛下的偏，還有他這恐怖如斯、一目十行的能力。

崔簡坐到對麵，輕輕勾。

“下棋嗎？”他問。

溫婉愣了愣，抿猶豫了一下。

就是這片刻的遲疑，崔簡便默認已經同意了，先手一步。

這下，不下也得下了。

結局自然沒有意外，溫婉被殺得丟盔卸甲，節節敗退。

末了，崔簡眉頭的愁緒一掃而空，還不忘點評兩句。

的棋路一眼到底，崔簡都不用細想，便知道要落子在哪，卻故意遛著，讓覺得自己穩勝券的時候，再將困死。

就像貓玩老鼠，非得玩得興味索然的時候，再拆吞腹。

偏偏的反應還很遲鈍，完全不知自己落了陷阱之中。

傻傻的，倒有幾分俏可。

“見過笨的，沒見過你這麽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