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管事下葬之後，韓家接親的人就來了，藍沁被幾個黑著臉的婆子強塞進一頂紅布小轎，送出了竹塢。

私下裏，下人們議論起來，七八舌說什麽的都有，大抵便是，藍沁姑娘得罪了翠瑯軒的小娘子，所以方管家一走，失了勢了，這才被世子攆出去嫁人。

溫婉得知這個消息，並沒有什麽反應。

五年前在那個碼頭倉庫，可以不等，也可以不管，卻偏偏要將推深潭，推進深淵……

的機也很簡單，不過是聽到了人販子的談話，知道能賣個好價錢，不會被輕易舍棄，所以推水，才能拖住追兵，為自己爭取更多逃跑的時間。

除了這段往事以外，和此人更無別的瓜葛了。年時輕信人所嚐過的一個小小惡果而已。

碧箬上不依不饒道：“真是便宜了，誰家娶了也算是倒了大黴。依奴婢看，就不該嫁人，應該剪了頭發做姑子去，多念一念經，靜靜的心。”

誰家正經做奴婢的天天想著爬主子的床，倒好，恨不得把心思掛在臉上。

碧箬頂頂瞧不上這樣的。

這也就是在世子的私宅，要是在國公府，家裏但凡有個主子，早就把打出去了。

想了想又雙手合十虔誠道：“這樣也不對，還是別汙了菩薩的清聽。”

記著上次那幾板子的仇，碧箬看藍沁十分不順眼，現下隻覺得快意，一個人在廊下碎碎念個不停。

碧筠隻看著笑。

一群人正說說笑笑，隻見蘇嬤嬤帶著幾個三十來歲的使婆子，抬著兩個箱子立在門口，“姑娘，熙華閣把裳首飾給你送過來了。”

溫婉一怔，沒想到居然這麽快。

蘇嬤嬤看過送貨單子明細，道：“姑娘挑的那些花樣還沒做出來，送來的都是當季的，首飾倒都齊備了，您瞧瞧可有什麽缺？”

溫婉接過單子來略掃了眼，便人將箱籠抬進屋。

箱子放下，送東西的使婆子匆匆退去，碧筠打開箱籠，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比對。

稍大些的紅木箱子裏裝的是裳，豆綠、桃紅、鴨青比甲、藕荷杭緞對襟、縷金挑線紗、鑲金青蓮紋衫、撒花洋縐……零零總總不下十幾，皆是上好的料。

另外一口箱裏麵還有大小不一的十幾個描金嵌螺貝漆木盒，一一打開，釵環首飾被絨緞包裹得完好無缺。

“姑娘，這也太多了吧？”碧箬看著這些錦緞華服、珠釵首飾，驚歎了一聲，“世子對姑娘可真大方。”

溫婉微微一笑，知道，這份大方，是建立在這張皮相上的，若是沒有這副皮囊，就不會有這一切。

此時此刻，倒有些慶幸自己的容貌符合崔簡的喜好了。

其實想一想，跟那些手段骯髒，甚至隻會虛假意的男人比起來，崔簡對的確已經是有有義了。

至於他是不是見起意，倒也不是那麽重要，畢竟，這世上無論男，又有幾個不喜歡的？

倘若崔簡也生得如胡人富商一樣油滿麵，大腹便便，恐怕當初未必願意跟著他……

想到這些，溫婉當下便認真地看了看送來的這兩箱東西，挑了幾樣出來日常取用，其餘的就讓碧筠收了起來。

晚飯仍是溫婉一個人用的。升了大理寺卿後，崔簡要忙的事就更多了，有時候過來，見已經睡著，便轉又回了歲寒堂，偶爾留宿，也是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所以算起來，他們也有小半個月沒有相過了。

……

暮春時分的夜晚，已漸漸沒了寒意。

溫婉穿著一件單薄外衫，坐在妝臺前，梳了兩下頭發，目徑直落在隔層的雲漆木盒上。

漂亮的眸子眨了兩下，似在心裏禱告過一番，才手將盒子拿下放到麵前。

“啪嗒”一聲，搭扣被撥下，溫婉深吸了一口氣，看著裏麵僅有的兩樣東西。

佛珠手串、青玉龍魚玉佩。

頓了頓，將那枚玉佩拿了出來。

京中顯貴之人多佩戴玉飾彰顯份，但崔簡這塊玉佩的雕工，很明顯出自皇室。

聽說他的樣貌與已故的懿德太子很相似，所以，聖上很喜歡他，那這枚玉佩很有可能就是宮裏賞下來的。

正盯著青玉中一抹水出神，晃一抬頭，便瞧見鏡子裏，自己後正站著一個人。

崔簡也不知何時進來的。

院子裏竟無人通報。

偏偏他又是個習武之人，隻要藏腳步聲，走到後都不曾被察覺到。

溫婉猛地捂住口，側後退了兩步，掌心抵住了妝臺的一角。

崔簡一眼便瞄到了手中握著的玉佩，眼角生出點笑意。

“睹思人吶？”

他的語氣譏誚中勾兌著溫意。

溫婉臉皮薄，實在不了這種帶著幾分麻的揶揄，兩頰瞬間燒了起來。

“不是……隻是拿出來看一看。”

的確不是存著他說的那種心思，可是眼下不管說什麽，都覺得自己是在口是心非。

“這麽貴重的玉佩，放在我這裏實在不好，還是還給世子吧。”

如今已經不需要拿著這個玉佩告訴杜十娘自己歸屬於誰，那這塊玉佩，自然也要歸原主。

崔簡瞇了瞇眼，盯著遞過來的玉佩看了一會，卻沒有接。

“給你了就是你的，一塊玉佩而已，我還沒那麽吝嗇吧？”崔簡麵無神地反問。

溫婉把到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裏，慢吞吞地收回手。

桌上的雲漆木盒還開著，崔簡負手立在溫婉前，居高臨下的角度很快便掃到了盒子裏存放的那串佛珠。

他眉梢一提，手把佛珠拿了出來，放在手心掂了掂，“這又是誰送你的？”

他將那個“誰”字咬得極重，很明顯是誤會了什麽，把這當做是尋歡恩客送的賞。

當然不是了。

誰會把一串不值錢的佛珠當賞送給別人？

當即搖著頭解釋道：“這是我阿爹撿到我時，繈褓裏帶的東西，可能是我親生父母留給我的。”

“你的親生父母？”

崔簡還從未聽溫婉提起過自己的世。

溫婉點了點頭，角抿了一會道：“我的家鄉在夔州，五年前夔州水患，家裏麵沒了活路，阿爹阿娘為了換口糧食，這才把我給賣了。”

“走的那天，阿娘把這串佛珠給我，我才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是撿來的。”

提起這段往事，溫婉的鼻子還是泛了酸。

五年前，夔州。

崔簡回憶了一瞬，那年江南發大水，江水決堤，淹沒了萬頃良田，確實死了不人。

不過……

崔簡凝了一眼，語氣深沉道：“你知道這佛珠是金楠木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