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剛過，大雁北歸，三三兩兩掠過碧藍如洗的天空，東風漸，搖圍牆如雲翠竹。

待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離開桐花巷，沒過多久，一輛紅頂鑲玉的馬車才姍姍來遲。

謝萱跳下車後，提著豔紅石榴，疾步走到竹塢大門前，側命小丫鬟香文過去敲門。

開門小廝瞧見是謝家二小姐，不用想也知道的來意，忙不迭弓著子賠笑：“謝二小姐，您是來找世子的吧，那您來得可不巧了，我們世子已經出發了。”

“已經走了？”

聞言，謝萱臉上眼可見的失。

咬著垂眸片刻，複又抬起頭一副盛氣淩人的姿態道：“那我問你，你們世子是不是在竹塢裏藏人了？”

聽到這話，小廝頓自己這顆腦袋懸了起來，為了生計隻能裝傻充愣道：“謝二小姐，我就是一個看門的，您問我我也不知道啊。”

謝萱氣急敗壞，心中實恨這些刁仆惡奴，一個個慣會見人下菜碟，若到時候嫁給易之哥哥，一定好好收拾他們，他們知道知道誰才是竹塢的主人。

思此，目朝門後得意一睨，傲氣地揚著下道：“有沒有，我們進去看看便知。”

說著，給侍香文使了一個眼。

香文心領神會，上前替謝萱開路，開小廝就要手將門推開。

看大門的，門檻就是他的命，他清楚世子爺不喜歡這個謝二小姐，今天要是把放進竹塢裏大鬧一通，飯碗恐怕要丟。

是以他死死把住門框，不敢鬆手，隻恐稍不留神，將這對氣勢洶洶的主仆放了進去。

“你這是要和我作對到底嗎？”

謝萱說話時杏眼怒氣滿溢，隻恨手上沒有一把劍，不然一定把這個攔路狗給砍了。

看謝萱那個架勢，今天是不死不休了，小廝一麵推香文出去，一麵急口而出道：“您要找的那個人和世子爺一起去雲州了。”

“什麽？”

謝萱隻當自己是聽錯了，“你給我再說一遍！”

“世子爺帶著婉兒姑娘一起去雲州了。”

……

謝萱哭著跑回了謝家，正好撞上準備出門遛狗的謝蘊。

謝蘊手裏牽著三條狗，黑、花、黃三，都是窄腰長，細瘦拔，三擎狗的繩子纏一綹，在他手上攥著。

細犬躍躍試，吐著的舌頭，就要往謝萱上撲，但都被謝蘊一把給拉了回來。

“烏雲、黃玉、二花，別鬧！”

謝蘊用力將牽狗繩往回拉，輕輕鬆鬆便將三條狗製服住，穩穩控製住了局麵。

瞧見自家妹子一臉淚痕地跑回來，謝蘊不僅沒有出言安，反而“喲謔”了一聲，揶揄道：“這是去哪了？起的比狗還早，臉也跟狗的一樣。”

謝萱向來和他這個哥哥不對付。

人家都說雙胎的子心有靈犀，可和謝蘊不僅沒有心靈相通，更像是天生的對頭，見麵了總要吵一架才算完。

反正互相看不順眼就對了。

這會，謝蘊又對冷嘲熱諷。

謝萱腳下一頓，抹去眼淚，隻作倔強地看向他，狠狠回了一句：“要你管。”

謝蘊牽著狗從邊大搖大擺地走過，“誰要管你了？自作多。我要是崔家阿兄，我也不娶你，沒教養。”

謝萱的逆鱗徹底被揭開，轉歇斯底裏地吼道：“你說誰沒教養？”

尖利的聲腔刺激到了本就蠢蠢的獵犬，一個兩個三個全都衝謝萱了起來。

從聲勢上就蓋過了謝萱。

謝萱嚇得往後退了兩步，說實話，還是有些害怕這些尖獠牙的畜生。

謝蘊毫不費力地控住三隻大狗，眉一挑便是挑釁，“狗對誰說的就是誰。”

“你不學無，承襲了爵位卻整日隻知道招貓逗狗，等阿姐回來，看我怎麽告你的狀。”

“你去你去，我還怕你不去呢，咱們兩個彼此彼此。”

單說去歲末，田家小姐不過是在宮宴上和崔簡多說了兩句話，就把人家推進河裏，冬天冰冷的河水一凍，又在眾人麵前丟了醜，人回去以後就病了，直到如今，還不願出來見人。

諸如此類的缺德事，幹了沒一千也有八百，要不是別人看在大姐的份上，早就拿刀過來砍了。

還整天自鳴得意，覺得自己是京城貴裏的翹楚。

也不拿個鏡子照照那副尊容。

謝蘊自問，他不過就是養養狗，鬥鬥，跟謝萱幹的那些事比起來，簡直皮都算不上。

大姐回來，第一個收拾的也該是。

前廳的靜鬧大了，蘭姨媽聞聲而來，一抹祖母綠從抄手遊廊出現，繞過簷廊，直至到了謝萱邊。

“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好地又哭起來了？”

蘭姨媽抱著謝萱語安。

來了一個給自己撐腰的，謝萱自然有底氣多了，滴滴地抱著蘭姨媽哭告：“哥哥他欺負我。”

“蘊哥，好歹是你妹妹，你讓讓，啊？”

蘭姨媽說話向來麵和語，事事周到，但不知為何，謝蘊就是不太親近。他可不像謝萱，有就是娘。

“行，是千金小姐有理，我也犯不著跟一個丫頭片子計較。”

謝蘊急等著，不與謝萱糾纏，真要吵起來，忠勇侯府的屋頂他都能給掀了。

可是有必要嗎？

謝蘊眼底掠過流星般一閃而逝的厭惡，便兀自牽著三條大狗出門玩去了。

謝萱一大早吃了虧，堵著氣，見謝蘊優哉遊哉地出門，更是不忿，跺了跺腳道：“姨母，你看他！”

蘭姨媽寵溺地嗔了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哥的德行，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說著，隻問：“今日出門，可見著崔世子了？”

不提這件事倒還好，一提這件事，謝萱便如鯁在，隻覺得看什麽都不順眼起來，氣呼呼地推倒了邊一盆文竹。

兩個正在打掃的下人互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默默拿著笤帚清掃廊前廊後，不敢多言，盡力讓自己變得沒有存在一些，生怕自己撞大運和那盆文竹一個下場。

瞧見謝萱這般，蘭姨媽也不惱，隻跟在後輕聲問：“怎麽了？”

“還怎麽了？”謝萱心煩地低了聲音，抱怨道：“都怪姨母，你找的那個人一點用也沒有，易之哥哥不僅把那個子贖了養在竹塢，就連這次去雲州，也把給帶上了。”

“有這種事？”

謝萱走到一株茶花樹前，將花骨朵全都摘下碎，咬牙道：“他沒把我當他們崔家的人，姨母，你說我該怎麽辦？”

蘭姨媽妙目輕眨，搖了搖頭道：“你現在什麽都別做，耐心等你姐姐回來就是，是個幫理不幫親的人，要是你鬧得太兇，反而不喜。”

“不如安靜守禮，還會幫著你一些……”

謝萱目一橫，臉瞬變，有些不悅道：“姨母也覺得我不安靜，不守禮？”

蘭姨媽連忙擺了擺手，“姨母不是這個意思，萱兒，你誤會姨母了。”

謝萱冷冷瞟了眼蘭姨媽，隻“嘁”了一聲，便轉了堂。

“萱兒。”

蘭姨媽想追上去，卻不料被地上的花盆絆了一下，隻扶住廊前欄桿坐下，心中一派淒楚。

但很快，迷蒙的眸子便又清明起來，不覺得自己當初做錯了……人不為己，當天誅地滅。

更何況，眼下的這一切，本該就是屬於的。

至於那個孩子，隻能暗自祈禱，已投生了一個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