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幽暗里，呼吸漸濃。

春芽屏息，心生起小小的就。

……這一刻，是凌駕在他之上，控制著他的起起伏伏。

云晏仿佛也意識到了。

隨即他猛然回手去，順勢揚手打在臉上。

耳響亮。

“賤人！原來你就是這樣對他的！”

“勾得他臉紅心跳，讓你得意了，嗯？”

春芽被打得跌坐在地上，卻高高揚起下頜，明地笑。

“三爺這話說的好生奇怪。三爺將奴婢買來，送到老侯爺和家主邊，難道不就是要讓奴婢做這個的麼？”

“若用不著奴婢以侍人，那三爺倒買個鐵塔大漢送過來啊！”

吼得有些用力，白日里角落下的傷又被扯開。

捂住臉頰，“三爺這一掌不夠用力呢，竟還比不上白日里大夫人派來的那個婆娘扇得帶勁兒！”

云晏微微一滯。

春芽毫無防備，忽然被他撈了起來，推坐在榻邊。

他“噗”地一聲吹亮了火折子，查看的臉。

春芽卻有點慌。

他來這麼多次，為了藏，從來都是在黑暗里，這次他竟然冒冒失失吹亮火折子！

幸好，他眼厲，只看了幾眼，便又將火折子吹滅。

他手：“蛇油呢？拿來。”

春芽垂了垂眼：“扔了。”

云晏倏然瞇眼：“扔哪兒了？”

春芽：“誰還記著！”

終于將他那日對說的話，悉數還給了他！

云晏果然惱怒，手一把又鉗制住下頜：“找死！”

就像個沒魂的傀儡，由得他掐著，不反抗，也覺不到了疼。

他仿佛幽幽嘆口氣，忽然出另外一只手進懷里。

知道他在懷里搜尋那小瓷盒，便直了子由得他尋。

知道，他的手指竟然小心避免與的子。

可是子懷中的天地就是這麼仄，他的手又大，這般索搜尋，便總歸免不得撞撞。

在耳邊，他的呼吸又一點點濃重了起來。

可是這一次，卻沒心思再招惹他，只覺心寒。

他反倒狼狽，抬眼看：“該死！你勒著，竟不聽話！”

春芽黯然：“……勒了。三爺難道沒到，奴婢這一圈的布條？”

云晏嗓音卻莫名反倒更沙啞起來：“勒了，怎還能這般……”

他竟說不下去了，手指只能更惶急地尋找。

他這般草草鬧得，春芽心也莫名生了些煩。

臉頰上地爬起了熱意。

呼了口氣，不敢再承更多，只得自己垂袖，將小瓷盒落在掌心，遞給他。

云晏瞇眼：“你耍我！”

春芽有些疲憊：“蛇油還給三爺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

“三爺請賜解藥。奴婢……累了。”

是真累了，今天被霍嬤嬤們責罰一回，后來又等云毓等到夜半三更。

現在只想躺下逃進夢里去，逃開眼前這個躲不開的閻王。

子倒下，卻又被他蠻橫地撈起來。

剛想反抗，卻沒想到他手過來，指尖一點清涼，點在了角傷口上，輕輕按。

春芽愣住，腳尖勾起。

……他這，又是何必！

他仿佛知道在想什麼，抬眸瞟一眼。

“額頭不肯涂藥，瘢痕已經留下！若是這角也落了傷疤，你這張臉便沒的看了！”

春芽便忍不住笑了：“三爺原來擔心奴婢這工會貶值。”

興許真的是好蛇油，如他所說，百年蛇油，千金難求；抹上后，角那火辣辣的疼便平息了。

他走的時候，丟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再勒點。別讓我再看見！”

.

云晏的話春芽覺得委屈。

什麼時候他看見了？

寧愿云毓看見，也不想他看見的好不好！

又到換季，齊嬤嬤帶人來給各院的丫鬟們量，準備做夏日的裳。

量到春芽時，春芽便用力屏住呼吸。

裁大娘都笑了，輕聲道：“姑娘松口氣兒。若是這麼量完了，尺寸就不夠了。”

春芽面上一紅：“大娘便給我量窄點兒，無妨。”

裁大娘又笑：“姑娘段生的好，這總歸是藏不住的。”

“姑娘也沒想想，倘若尺寸量窄了，到時候裳上了兒，反倒都給勒出形兒來了不是？”

春芽大窘：“大娘……可有法子，在肚兜之填些襯，能幫我擋一擋的？”

裁大娘想了想：“也好。回頭姑娘自己去布庫里尋些布頭來，我替姑娘安排安排。”

春芽這才歡喜了，急忙去布庫挑布頭。

庫房管事因現在是家主跟前的丫鬟，倒也客氣了許多，沒給布頭，直接帶看匹的新料子。

春芽看了一圈兒，悄聲問：“可有海棠紅的？若有多余的，勻給我一塊就是。”

那管事的卻搖頭：“所有海棠紅的，都被三爺要走了。”

春芽愣：“三爺要海棠紅的做甚？”

管事的看一眼：“聽說，是三爺要拿去給阮姑娘。”

春芽心便一涼。

原本的興致，宛若被一盆冷水澆了個心。

便努力笑笑：“謝謝您。”

沒心再要旁的布頭，垂著頭往回走。

經過花園，聽一幫管園子的婆子坐在亭子里閑聊。

“……聽說沒？廚房駱大娘男人，就那個駱三，死啦！”

春芽停住腳步，躲進樹后側耳傾聽。

“怎麼死的？難不是三爺給……？”

“那倒不是。聽說是拿著貪墨的銀錢，帶著老婆想回老家。結果路上也不知怎地了富，被土匪給盯上了。等走到荒山野嶺，被那幫土匪給劫了！”

“那駱三喲，真是舍命不舍財，抱著銀錢不肯撒手。結果把土匪給惹急了，將他連同他老婆，全給抹了脖子！”

春芽聽完，一時驚在原地，不知這心下是個什麼滋味。

其實不該意外，因為云晏已經暗示了。

只是，沒想到駱三竟然是這樣一個死法。

更沒想到，連駱大娘也跟著一起，丟了命。

抬手輕輕拂過頭頂的燙傷瘢痕。

垂下頭，緩緩走向“明鏡臺”去。

所以，云晏是將自己摘了個干干凈凈，可同時又給了云毓一個警告：

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

三天后云晏夜晚再來，春芽便順了許多。

乖乖讓他替上藥，乖乖地不再說讓他逆耳的話。

云晏頗為滿意，喂吃完了解藥，從懷中出個件兒，隨手丟給。

“今日這樣聽話，賞你的。”

春芽接過來，借著窗外朦朧月看去。

竟然是一條海棠紅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