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霄送春芽回“明鏡臺”。

“止水堂”里，云毓坐在東次間的團上，伴著香煙繚繞，聽羅霄將藍田莊的事稟報一遍。

羅霄說得義憤填膺，大有還恨不得將刁六千刀萬剮的架勢。

春芽什麼都沒說，只悄悄打量云毓的反應。

可是云毓卻依舊老僧定一般，眉眼平靜，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春芽心下暗暗懊惱：兩天不見，他就又回到那個青燈古佛的套子里去了，再不是之前刺出真心實意的那個大活人了。

羅霄聲音落下去，云毓才緩緩抬眼：“說完了麼？”

羅霄有點愣：“回家主，奴才說完了。”

云毓點頭：“嗯，下去吧。”

云毓臉上毫不遮掩的冷意，讓羅霄頗有些不著頭腦。

他直覺家主好像是對他十分不滿意，可是他捫心自問，他又沒什麼地方得罪過家主啊！

他只好無辜又無奈地看向春芽，想從春芽這兒求個安和答案。

春芽忍住心嘆息，只能沖他搖搖頭，示意：沒事，與你無關。

可是春芽的表，卻羅霄不敢相信。他再向挑眉，意思是：沒事？沒事的話，家主干嘛對我這樣？

春芽只能努力沖他笑笑，作為安：是真的沒事，你沒做錯任何。

兩人不知不覺間，在云毓面前眉弄眼了好幾個回合。

云毓角抿了抿，終于有些忍無可忍。

“還不退下？”

羅霄嚇了一跳，又趕再看春芽一眼。

春芽不敢再與他眉來眼去，趕忙示意他先走吧。

羅霄終于走了，“止水堂”一片寧謐。

云毓垂眼靜靜看了春芽一會子，這才放下佛珠。

“過來。”

春芽還沒想好該如何跟云毓解釋是誰活割了刁六的事，于是便有些心虛地逃避著他的眼神，膝行上前，跪伏在他團前。

云毓看著頭頂，“手。”

春芽保持著俯伏在地的姿勢，只將兩只手向上舉起。

他接住的手。

他的掌心干燥，指尖卻微涼。在到的瞬間，總有那麼一克制的微微輕。

春芽不敢看他，只聽見他的呼吸倏然一沉。

“……竟傷這樣！”

春芽心里也是委屈啊，便忍不住模糊了眼睛：“家主當日允準奴婢跟隨阮姑娘出門，難道回想不到奴婢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麼？”

云毓便是一頓。

春芽長這麼大，極有機會與人訴苦。興許是云毓的子太安靜無害，而且又接連護著幾次，這便讓無形之中，不知從何時起約生了些依賴。

——人啊，再堅強的，也總難免要在這風雨人間，尋得一暫時可以遮風擋雨的屋檐。

這一生了些依賴，便有些下意識地想要向他訴苦。

“阮姑娘是何樣的人，家主睿智，如何不知道呢？阮姑娘單獨要了奴婢跟隨同去，又怎麼可能放任奴婢一路平安順遂？”

“所以家主怎麼會不知道就是要設法趁此機會磋磨奴婢的呢……虧家主竟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奴婢同去。”

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家主可知道，那日馬車啟程之前，奴婢一直死死盯著“止水堂”的大門，就盼著家主說不定會出來，然后攔住馬車，不奴婢去了。”

“可惜，奴婢終究沒等來家主的慈悲……”

當日的難過，重又漫過心頭，春芽忍不住輕輕哽咽了聲：“家主真是好狠心。”

云毓長眸閉，仿佛負荷不了心頭涌起的愧疚，只得高高仰起了頭，面向上蒼。

“對不起……”

春芽抱怨了兩聲，便也破涕為笑：“奴婢耍小兒呢，家主別理會奴婢。奴婢現在已經知道錯怪了家主——伍夫人已經將事全都告訴奴婢了！”

“家主其實也是不忍心奴婢跟隨阮姑娘去的，可是家主又總不能拂了阮姑娘和佟夫人的面子，只得奴婢去；可是家主又事先央求了伍夫人護著奴婢……”

“奴婢這次回來，雖說是了點傷，但是奴婢心下對家主卻早已釋懷，反倒還想謝家主呢。”

是當丫鬟的啊，就算對主子再多怨懟，也得忍住了，半點不能出來；甚至，還得學會面上永遠都帶著微笑，表現出恭順和忠誠才行。

要謝現在的主人是云毓，所以才敢適當地訴苦；若是換云晏……想都不敢想。

云毓手指穩定而溫地沿著指挲而過，小心檢查傷。

異樣的覺，連帶著疼痛，讓忍不住齜牙咧，腳趾勾起。

“家主……別……疼……”

云毓努力忽略掉異樣了的心跳，將十手指全都檢查過，才微微松了口氣：“幸好，沒傷到骨頭。”

春芽眼睫上卻都掛滿了淚水：“可為何，還是這麼疼啊？”

云毓幽幽嘆口氣：“骨頭是沒斷，卻也可能傷及了骨頭外面包覆的那層經脈。這刑罰對于子來說，乃是酷刑，自然疼痛難忍。”

他忍不住手又沿著十指腹輕輕過：“……更何況你指腹上已經先了傷，這便兩廂疊加起來，你的傷痛自然加倍。”

春芽哽咽：“家主怎麼不問，奴婢指腹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云毓心下一晃，在他自己覺察之前，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手穿進指，與指尖纏繞。

“我又如何想不到！”

他這才察覺兩人的姿勢，急忙松手想要退開。

春芽咬住，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于是豁出去了手疼，反倒主發力，將他的手指夾住了，不準他回去。

“……家主便這樣墊著些也好，倒奴婢能松快些。”

云毓面上已經起了熱度，卻又不能表現出來，只得竭力維持著冷靜和矜持。

“當真？”

春芽認真點頭：“家主不知麼？那拶子原本就是這樣一一夾住奴婢手指頭的。手指興許就是習慣了那種力，突然撤掉刑之后，手指左右兩側反倒因為失去了力而吃痛。”

搖了搖兩人握的手指，還帶著淚便憨地沖他一笑：“家主的手指，便暫借給奴婢，當奴婢的刑吧。”

眸流轉，落在他臉上、耳上。

吹氣如蘭。

“若是給奴婢上刑的，是家主，那奴婢便不會覺得疼了……”

云毓耳邊轟的一聲，他知道自己的全的全都在的聲音里，瞬間沖上了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