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可以讓司機調頭就走。

不知為何，鬼使神差的下了車，抬頭朝悉的窗口過去。

黑暗裏，萬籟俱寂。

仿佛回到了他剛走的時候。

數不清多個日夜，上完課，便走到這裏像個傻子一樣等著。

萬一他回來了呢？

那時候的，隻想尋求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會讓碎骨，也在所不惜。

可他一次都沒回來。

心死不是一瞬間的暴擊，而是天長日久的淩遲。

直到心口流盡。

直到再不敢靠近這裏。

林易舟當時買這裏的公寓是為了備考。京州市中心，靠近京大的絕好地段。

阮知秋站在樓下，酒作用下，頭腦愈發混沌。

整棟公寓看上去很新，和六七年前的樣子幾乎沒有區別。足見業維護得當。

公寓樓下栽著一棵櫻花樹，和霧山公寓樓下那棵很像。

同樣的染井吉野品種。每到四月初，白的花朵綴滿枝頭，紛紛揚揚如同飄雪。

隻是眼前這棵樹齡更長，枝幹更，樹形更龐大。

當時阮知秋一眼看中霧山公寓的房子，也是因為那棵櫻花樹。

一眼萬年。

比起櫻花，林易舟更喜歡學校裏常青的鬆柏、香樟。

他總說，花期太短，還沒看夠就謝了。

阮知秋卻說他不解風：“這一期一會。明年這時候我們還在這等花開，你懂不懂浪漫。”

櫻花的花期隻有一周，若是遇上下雨，隻一個晚上就能掉個。

那時候，阮知秋常半夜起來，趴在窗戶上看花開了沒有。

一看就很神。

男人一把將摟上床，聲音悶悶的：“明天就能看到了，今晚有今晚的事做。”

大概真的喝醉了。

記憶像跑馬燈。林易舟熱烈的、決絕的樣子替在腦中換。

快要不過氣。

不知道公寓現在的主人是誰。突然好想回去看一看。

莫名其妙的念頭一旦產生，便再也不下去。借著酒意，跌跌撞撞走進電梯。

就看一眼。一眼就好。

直到站在悉的門口。心口痛得厲害，不管不顧抬手敲了門。

“咚咚——”

等了很久，無人應答。

也不知道當時自己在想什麽，彼時已沒有任何思考的能力。隻憑著本能，抬手便在碼鎖上按上四位數字。

0、3、2、7。

“哢噠——”

解鎖功的聲音刺破黑暗，晶麵板泛出盈盈亮。

手下作一滯。怎麽會……

麵前是一扇時之門，門背後便是潘多拉魔盒。

阮知秋抬手，握著門把手拉開——

時極速倒轉六年。

這裏與想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沒有陳年舊氣，沒有塵灰蛛網，甚至能覺出一莫名的生活痕跡。

很奇怪。

時間像凝固了，空氣也凝固了。一切都停留在最後離開的那天。

桌上有他們曾經用過的水杯，杯墊用得是最喜歡的那一塊。

廚房臺麵纖塵不染，鍋碗瓢盆依次放在原。

沙發上擺著他們一起買回來的靠墊、毯。

甚至門口還有兩雙拖鞋：鞋麵朝外，一雙男士、一雙士，整整齊齊擺著。

一切都很荒誕。

隨即便明白了，這應該就是個夢。否則怎麽會無痛穿越回六年前？

不自覺地挪雙腳，往臥室走。

床頭放著的抱枕、一本建築力學的書。

從前阮知秋最討厭的一門課。隻要有這份“催眠讀”在，沒讀兩頁便能昏昏睡。

林易舟常揶揄，“為什麽永遠隻看前兩頁？那和abandon有什麽區別。”

要說唯一與六年前有所不同的，大概是床上那套深藍的四件套，被洗得有些泛白。

忍不住躺了上去。

悉的覺頃刻將包裹，被子上還有屬於他的冷冽香氣。

雨後的天空，烏雲厚重不見一月。眼皮直打架，終於忍不住昏睡過去。

“真是個好夢啊。”

睡著前最後一個念頭。

窗簾輕輕吹，蜷在床上。

睡安靜，眉心舒展。

-

翌日，天大亮。

阮知秋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被廚房裏淅淅瀝瀝的水聲吵醒。

過紗簾鋪進來。雨後天晴，空氣格外清。

了睡眼惺忪的眼，被眼前所見嚇得渾一激靈。

到底是怎麽到了這裏，又睡在了這間房……

記憶瞬間塞回腦袋。

宿醉的頭疼仍在持續。比起酒後腦筋不清楚地走到這裏，更讓震驚的是——

隻憑著四個數字，便闖了進來。六七年了，這間公寓還沒易主？

房間外還有靜。

阮知秋定了定神，整理了下頭發和服，推門出去。

直到和廚房裏的中年人四目相對，兩個人驚得瞪大了眼，異口同聲———

“你是誰？”

“你怎麽在這？”

阮知秋嚇壞了，腦袋裏閃過千萬個想逃跑的念頭。這算不算私闖民宅？

急於解釋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最後還是中年人率先打破了尷尬。

“你是……阮小姐？！”

從昨天到今天，讓人震驚的事太多。眼下一個陌生人能出的名字，已不覺得有多驚訝了。

穩了穩心神，“您是？”

“我劉姨就好了。”把上的圍解下來，了手，走出廚房：“林先生讓我每隔兩天來打掃一次衛生。”

林先生……

鬆了口氣。至目前看來不用準備跑路了。

“我以為這裏早就賣了。”阮知秋小聲說。

昨天是喝多了誤打誤撞才闖進來的，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套房子還在林易舟名下。

劉姨滿臉疑，“怎麽會？林先生每個月都要來住幾天的。”

“他每個月都來住？”

簡直匪夷所思。

據所知，林氏可沒什麽業務在京州。

“林先生說你們不常來住，也沒什麽需要特別打掃的，唯一的要求就是家裏維持原樣。”

劉姨說著，泡了一壺茶出來，遞了一杯給阮知秋。

怔愣了下，雙手接過。

茶上是淡淡的山茶花圖案，攏了杯子在手裏，掌心被捂得灼熱。

這套茶是六年前親自去商場挑的。

“林先生說您知道碼，可能也會回來住。這麽多年了，我這還是頭一回見您回來呢。”

劉姨話裏話外有些激。

“劉姨。”阮知秋低頭抿了一口茶，低聲打斷。

“不用告訴林先生我來過，昨天隻是個意外。”

離開公寓時，原本晴空萬裏的天氣，又開始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