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大學門口，黑幻影停在道路一側。

陳黎打電話來，“十分鍾以後校門口見。”

天將暗未暗，兩人立在樹影下，一時無言。

馬路寬闊，偶爾車輛經過，燈打得晃眼。林易舟換了個位置，擋在前。

暮裏，男人脊背筆直如鬆。

抿著。視線越過他肩膀定在昏黃的某，忽的鼻尖有點酸。

阮知秋早就習慣了離別。

父親的缺席是人生的第一課。而後六年前被分手，四年前越萬裏求學。

離散二字，在生活裏是最平常不過。

這一次，有些好笑的，竟生出一些別樣的緒來。

等待陳黎的間隙裏，踢了踢腳下的石子，嗓音幹：“你什麽時候回國。”

“治好了就回去。”

嗯，一句沒頭沒尾，挑不出刺的話。想再問又終究熄了餘燼。

低垂了眉眼，“治得有點慢。”

白花花的燈時不時打亮他半邊側臉，瞇了眼，約看到他眸裏湧的複雜。

想看清楚些，轉瞬又消失。

“確實有點。”他說。

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不多時，已瞧見陳黎出了校門，遠遠在朝招手。

“我……”

倏地，被男人攬進懷裏。

他低頭親吻的長發，聲音沉沉，“等我回來。”

-

這一幕落在陳黎眼裏，原本飛奔的腳步頓住，慢悠悠踱步到二人麵前。

“帥哥，別難舍難分了。現在開始，秋秋是我的咯。”

他淺笑了聲，“路上小心。”

陳黎：“保證完任務~”

待將二人送上車，男人彎腰，對駕駛位上的程浦低聲吩咐了句，“開慢點。”

車窗隨即關上。

男人形拔，站在原久久未。與後視鏡裏的怪陸離漸漸融合，直至消失於視野深。

阮知秋斂回視線，有一瞬的怔忡。

四十分鍾後到達機場。

阮知秋從程浦手中接過行李箱，“真的麻煩你了，宋寅看到你被我們來回差遣，還不得心疼死。”

“那倒不會。今天他們晚上有聚餐，我本也不想參加。”搖搖頭，“一幫老學究。”

離值機仍有一段時間。

深夜，布拉德利機場上空的航線依舊繁忙。每隔幾分鍾，便有閃爍的尾燈劃過夜幕，轟隆聲響徹。

阮知秋咬了煙，倚在候機廳前的欄桿，和陳黎最後告別。

“兩年前我回國，也是你送我走的。”煙霧繚繞中，漫不經心開了口。

陳黎睨一眼，“煙還沒戒呢？走的時候怎麽答應我的？”

笑笑，“難了。”

“等你好消息了唄。“陳黎說，”再見麵的時候不會太遠了吧？”

阮知秋沒答，好幾天不，隻覺得煙霧有些嗆人。

其實也說不清為什麽。

林易舟在邊時，總有一種沉醉其中的眩暈。大腦放空，跟隨他的節奏往前，似乎也不賴。

一旦他不在邊，人又瞬間變回清醒而警覺。得到的早晚會失去，在更重要的人事麵前，就變得不值一提。現在這樣，很好。

眼底添了幾分涼薄，“誰知道呢。”

幾天下來，越來越覺得自己渣得徹底。不主，不拒絕，外加一個不負責。

不習慣讓話題冷下來，又說，“和宋寅明天回紐約？”

“嗯，明天一早便走。學校安排了酒店，在紐黑文住一晚。”

阮知秋瞇了眼睛，“有些懷念我們住對門的日子了。該帶宋寅去你那個狗窩看看。”

陳黎大笑，“那他還不得瘋？”

陳黎最是隨不收拾，每回走到公寓裏，找個下腳地都很難。

有時候周末陳黎喊過去吃飯。常盯著沙發上、床上堆滿的雜發怔，不知道自己怎麽和為的朋友。

“一不茍使人缺乏創意，天才大多隨心所。尤其是我們這種學建築的，什麽都照著規矩來，腦袋就空了。”

阮知秋嗤笑了聲，“歪理一堆。你房東要是看到屋裏那樣，一定後悔租給你。”

煙燃到最後一小截。

抬手看了看表，站直，準備進去值機。

後倏地安靜。

陳黎站在那，又一架飛機從頭頂盤旋而過。轟隆聲於耳共振，險些將的話蓋過去。

麵古怪，“我的房東是林先生，你不知道嗎？”

候機廳前，風獵獵作響。

拉著行李箱的人頓了腳步。回頭時，眼神安靜清凜，看不出一異樣。

“你說什麽？”

陳黎咬了咬牙，“兩年前我見過他一次。你代表學校去哈佛參加競賽，那一整周你都不在學校。正巧我房間電路有些故障，想問問房東怎麽理。得知他人在紐黑文，我們便見了一麵。”

“當時我並不知道你們的關係。直到前幾天在商場遇到槍擊，我看見他來找你，才明白過來。”

“他當時應該是來看你的。”

機場廣播不斷播報值機提示。

沉默良久的人，上前給了陳黎一個擁抱，“我先進去。”

兩艙優先登機。

飛機上，靠在座椅裏，側頭看窗外漆黑的夜。

直到今晚以前，都在猶疑。

分開的岔路口，獨自在泥潭裏爬行數年，以為林易舟早就往前走了。

功名就後，男人終於想起這個被他丟下白月，轉過來，放低姿態拉了一把。

不可謂不深。

不再怪他，卻始終不知怎麽說服自己，接他當年的權衡利弊。

清醒後沉淪，沉淪著又清醒。折磨過了頭，人也漸生疲態。

重逢後的畫麵一幕幕閃現，直至此刻，混沌的大腦漸漸變明晰。終於清楚知道——

林易舟從未向前走。

困住六年的泥潭，也困住了那個人。

他拚了命向努力出的手，同樣沾滿泥濘。

遠赴重洋兩年，所有不被選擇的辛酸和孤獨，都不約而同指向一個事實。

他對不是待價而沽，他早已將一顆真心捧出。

從不是一個人，他來過。

飛機穿越重重夜幕，由加北部群島進北極圈時，積蓄已久的熱淚終悉數落下。

“漂亮阿姨，你怎麽哭了？”

頭等艙裏，過道另一側的頭小孩歪著頭，疑看。

“阿姨想到了一些往事。”

“是在傷心嗎？”大眼睛撲閃撲閃：“媽媽說，人傷心了會哭。”

抹去淚水。

“沒有噢，小朋友長大了就知道，太高興也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