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的三個哥哥》【84】

【第八十四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回程一路順風順水,路上的風景也從綠意融融逐漸變得荒蕪,直至秦州下了客船,已是初夏時節。

重回秦州,相大祿本想去金宸長公主曾經住過的坊市走一走,但聽云黛說早已離秦州沈氏,便歇了這心思。

然而,晉國公府養是烏孫長公主之后的消息這些時日也傳到了秦州,刺史聽聞謝伯縉及烏孫使團來到自己治下,親自登門請他們過府赴宴。

那新任沈氏族長也備了八臺大轎與厚禮上門來,有意與云黛攀親,重修于好。

連日坐船云黛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哪里還有心應付這些人和事,是以全程待在客房里歇息,不出面,反正這些應酬自有謝伯縉與相大祿理。

這般在秦州歇息了一日,推掉秦州刺史的盛挽留,第二日隊伍繼續出發,前往肅州。

云黛的暈船之癥經過在秦州的休息也徹底好了,接下來的路程都是平坦的道,便痛痛快快地騎了三日馬。

烏孫使者們看著一襲赤紅胡袍策馬奔騰的肆意模樣,大為贊賞,“真不愧是我們烏孫的公主,騎湛,半點不輸從小養在草原的兒郎姑娘們。”

相大祿笑而不語,灰綠的眼眸著那矯健又小的影,仿佛在看另一個人。

五月底,一行人總算到達肅州城門下。

云黛坐在馬車里,著那高大城門上龍飛舞的“肅州”兩個大字,鼻子一陣發酸,眼眶也有些微紅——

總算回來了。

離了大半年,幾經生死,總算回到家鄉。

一旁隨行的琥珀也難掩激,高興道,“姑娘,咱們到肅州了,再過不久就能回國公府了。”

紗君則是眼神懵懂地打量著眼前這座與長安很是不同的城池,沒有多期待,也沒有多失

云黛將車簾放下,坐正子,輕笑道,“是啊,總算到了,也不知道府中一切可還好?”

最初的激漸漸過去,馬車過了城門檢查,越往里走,心里也愈發地張。

城門口早已有國公府的小廝候著,一見到車馬回來了,幾人上前相迎,又另派兩人回府報信。

烏孫使團并不住在國公府,按照相大祿最初的意思,云黛也不好再住在國公府,該與他們一起住在當地府安排的驛站里。

可云黛堅持要回國公府住,相大祿一番斟酌,還是順了的意思。

兩隊人馬在驛站門前分別,相大祿與謝伯縉道,“明日我們再登府拜訪晉國公,接下來幾日公主都會住在貴府,還請謝將軍照顧好。”

謝伯縉拱手道,“相大祿放心,回到家中,自是一切都好。”

相大祿聽出這年輕人話中的意思,心底不由嘆口氣。

這一路走下來,謝伯縉與公主之間的日常相,他們也都是瞧在眼中的,投意合的一對年輕人,便是再恪守規矩,那眉眼間的意也是遮掩不住的。

平心而論,謝伯縉是個很出的郎君,無論是樣貌氣質,才華武功,亦或是家世份,待公主的那份護關懷,皆無可挑剔。

可偏偏他是大淵的將軍,曾多次與他們烏孫的軍隊兵戎相見,手中染著不知道多烏孫將士的鮮……

與云黛叮囑了一番,又派了侍古麗和薩里拉伺候,相大祿心復雜地進了驛站。

馬車繼續行駛,是往晉國公府的方向。

沒有那麼多烏孫使者在旁盯著,謝伯縉騎馬跟著馬車旁,隔著車簾與云黛說話。

云黛背脊僵地坐著,兩個白的小拳頭放在膝上,努力調整著心態,讓自己繃的神經松懈些。

謝伯縉也聽出語氣里的張,語氣平和地與描述著街上的場景,試圖分散的注意力。

沒過多久,馬車緩緩停下。

云黛仿若泥塑般一,眼眸盯著靛藍織錦緞的車簾,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安靜,只聽得口劇烈跳的心跳聲。

咚咚咚,咚咚咚……

怎麼辦,要怎麼辦,馬上就要見到國公爺和夫人他們了……

該說些什麼,還是裝傻充愣,就當與大哥哥依舊是兄妹,并無私

就在六神無主時,一只修長的手掀開車簾,簾后是半張俊的臉龐,“到家了。”

云黛被他的聲音拉回,在他的注視下,作僵的起

他朝出手,“下車罷。”

夏日毒辣而刺眼,照得云黛腦袋有些發暈,盯著那只手掌,遲疑兩息,輕輕將手搭了上去。

“大哥哥。”低低地喚他,秀眉微蹙,“怎麼辦,我現在很張。”

“別怕。”

謝伯縉牢牢地握住那纖細潔白的荑,抬眸對上的眼,“有我在。”

他的目深邃而平和,無形之中有種令人心安的力量。

云黛朝他輕笑了下,“嗯……”

雙腳站定后,后頭馬車的謝叔南也走了過來,見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眼波閃了閃。

云黛見著謝叔南過來,也有些不自在,忙將手了回來,輕聲喊了聲,“三哥哥。”

謝叔南走上前,仿若什麼也沒瞧見,著懶腰道,“奔波了一路,骨頭都坐散了,如今可算是到家了。”

云黛頷首稱是。

早已在外恭候的奴仆們見著府上的公子姑娘都回來了,紛紛行禮請安,“奴才們恭迎世子爺、三爺、云姑娘回府。”

又有管家和管家媳婦上前,邊引著他們往里去,邊殷勤說道,“國公爺和夫人一早就盼著世子爺你們回來呢,這會子國公爺在夫人的院里,廚房里昨日就張羅起來,備得都是你們平日里吃的菜……”

云黛有些恍惚地跟在兩位哥哥后,看著悉的府邸景觀,聽著悉的仆人用隴西話說著府中的事,一切仿若從前——好似還是府中的云姑娘,謝伯縉還是的大哥哥,兄妹之間清清白白,從無逾矩。

可這覺就如泡沫,沒多久就破碎了。

路上遇見的奴仆丫鬟們雖規矩安分的行禮,可看向的眼神還是藏不住的微妙。

這種微妙的眼神,云黛再悉不過了。

六年前被國公爺領回府,就在形形的人上瞧見過那樣微妙的眼神,后來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眼神越來越也逐漸習慣。

沒想到轉眼過去這些年,又在國公府里看到這種眼神。

看來正如謝伯縉所說,他們的事府中已經知道了。

正值盛夏,前往歸德院的路上草木葳蕤,綠樹蔥郁,鮮花盛放,門口早有小丫鬟張著,一見到他們來了,忙往里報信。

“來了,來了!”

院中的丫鬟們都打起神,廊下掛著的鸚鵡畫眉們也都被這響驚得探頭探腦,啾啾鳴

進院門,云黛腳步稍停,心頭幾生出轉逃跑的沖

謝伯縉扭頭,見發白,腦袋低垂如小鵪鶉,眼底閃過一抹心疼。

他稍稍彎腰,用只有他們倆人聽到的聲音問道,“我牽妹妹進去,會不會好些?”

云黛一聽,小腦袋頓時搖撥浪鼓,“不、不行。”

謝伯縉也猜到是這麼個回答,面上有些無奈,耐心哄道,“好,那你自己走進去。”

又看一眼,“別怕,就是天塌下來,也有我頂著。”

走了兩步忽然發現了兩個人的謝叔南回過頭,見他們倆又在說小話,不由嚷道,“大哥,云妹妹,你們在說什麼呢?進屋再說嘛!”

謝伯縉應道,“來了。”

他溫聲鼓勵著云黛,“你看三郎,剛開始知道我們倆的事也很驚訝,現下不也接了?”

云黛也不知聽沒聽進去,眼睫微,須臾,輕點了下頭,“大哥哥,我們進去吧。”

終究還是得學會面對的。

深吸一口氣,手指掐著掌心,步履沉重地往里走去。

院中右次間,糊著雨過天青窗紗的雕花窗牖敞開,微風穿堂,臨窗一株梔子花的幽香便在空氣中浮浮沉沉。

聽到外頭傳來的腳步聲,坐在錦榻邊上的喬氏悄悄攥了手中繡帕。

晉國公察覺到妻子這小作,手拍了拍的手背,目示安

喬氏朱抿得很,等看到珠簾掀起,那三道日夜牽掛的影從垂花門走進來,一顆心像是被繩子吊著,忽上忽下,既歡喜又有種難以言喻的沉悶。

“父親萬安,母親萬安,我們回來了。”

謝伯縉為首,儀態恭敬的向上座雙親問好。

謝叔南和云黛跟其后,連忙行禮請安。

晉國公面上帶著寬和的笑,聲如洪鐘,“回來就好,這一路奔波辛苦了,都坐下說話吧。”

說著扭頭看了眼喬氏,示意也說句話。

喬氏的視線先落在長子上,見他淡然自若,面無異,心底不由升起一陣悶氣,這個不省心的!再看向一旁的小兒子,見他還是那副生龍活虎笑嘻嘻的活潑樣子,目,又忍不住心疼,這傻孩子莫不是真缺心眼,喜歡的人都跟旁人好了,他怎還能沒心沒肺的樂呵?

最后再看向那道小綽約的影,穿戴打扮像從前般低調淡雅,打從進門來就低著頭,本就不敢往他們這邊瞧一眼,可見心里發虛,沒臉見他們。

逐個打量過后,喬氏才緩緩開口,“一路舟車勞頓肯定是累了,都坐下說吧。”

丫鬟們很快搬來月牙凳,三人依次座。

喬氏今日的話格外的,大都是晉國公開口詢問關懷,謝伯縉和謝叔南作答。

云黛從未覺得如此難熬過,明明國公爺和夫人沒有對說半個字的重話,也沒冷臉對,但那不經意掃過來的眼神,還有那份言又止的沉默,都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唯一慶幸的是這回謝叔南與他們一同回來了,他話多又能說,繪聲繪說著長安城的經歷和見聞,讓屋的氣氛沒那麼尷尬,起碼面上還是其樂融融的。

若是單單和謝伯縉倆人面對晉國公夫婦,云黛簡直不敢想象那是何等令人窒息的場面。

謝叔南說得口干舌燥,卻沒打算停下來,他看得出來云妹妹和大哥如今境尷尬,父親母親也怪不自在的,只能由他從中斡旋一二。

唉,他還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皮子利索的好

“好了,三郎,你先喝杯茶水歇歇。”晉國公和地看了眼小兒子,心道這小子出門一趟,回來倒是懂事許多,可見兒郎還是得多出門歷練歷練才好。

謝叔南一怔,剛想說“我不”,就見晉國公將目轉向了側,喚了聲,“云黛。”

被點名的云黛肩膀輕了下,旋即誠惶誠恐地看向晉國公,嗓音因著張而有些喑啞,“國公爺?”

晉國公看出的拘束,態度放得和些,“出門一趟你似乎長高了些,前陣子我收到你們姑母的來信,信上說你在長安水土不服,病了好幾回,如今子好些了沒,路上可曾抱恙?”

這慈祥的關懷云黛心頭流過一陣暖流,出一抹激的笑,“多謝國公爺掛懷,我一切都好,路上春暖花開,氣候適宜,并未抱恙。”

“那就好。”

晉國公須,旋即又順勢說起世,“十日前收到陛下的賞賜和圣旨,我還驚了一跳,心說非年非節又沒打仗的,陛下無緣無故封賞作甚?等圣旨一打開,知道你母親竟是烏孫長公主,我和夫人都震驚萬分。收養你時,想著你孤苦無依,沒想到你竟然還有這層世。如今陛下封你為孝義郡主,烏孫昆莫又封你為公主,真是可喜可賀。”

云黛忙站起來,恭順拜道,“國公爺和夫人對云黛的教養之恩,云黛銘,自當報還。”

“哎,你這孩子,坐下說,坐下說。”晉國公抬手示意坐下,和藹笑道,“什麼報答不報答的,當年收養你,本就是為了還報你父親對我的救命之恩,你本就不欠我們。如今你尋到了親人,有了公主的尊榮,我和夫人也打心眼為你歡喜……”

說到這,他斂笑看向云黛,“聽說此次你們是與烏孫使團一同回來的,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云黛便將的打算說了出來,“相大祿答應讓我在肅州停留七日,七日后我便要隨他們回烏孫。我先想去見見我烏孫的舅舅和外祖母,至于其他的,還沒想好。”

不知道烏孫是個什麼況,也不知道舅舅和外祖母見著后又是個什麼境,更不知道和大哥哥能否修正果。

晉國公聞言,輕輕點頭,“是該回烏孫看看,畢竟都是你的親人。”

他這話說完,屋忽的沉默下來。

就在這詭異的靜謐持續時,謝伯縉側眸看了眼云黛,手捧著茶杯,淡聲道,“父親,陛下已命我護送妹妹回烏孫,所以你們也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的。若是在烏孫過得不習慣,我會將帶回北庭,或是送回家來,過得舒坦最重要……”

頓時更加安靜了。

這話若放在從前,每個字每句話都很正常,只會讓人覺得兄妹深。

可現下屋眾人都心知肚明他倆的關系,再聽這話,就莫名聽出另外一種覺。

莫說是云黛,就連謝叔南都覺著這氛圍尷尬得讓他坐不住,他都想直接喊一嗓子,“是,沒錯,大哥和云妹妹在一起了,父親母親你們就遂了他們的心愿,全他們吧。”

想歸想,真要喊他也不敢。

最后還是晉國公開了口,打破這靜謐,“嗯,正好你也要回北庭了,一路護送也方便。”

他還想說什麼,喬氏忍不住了,晦暗不明的目直直看向謝伯縉,溫和的嗓音中著幾分克制不住的郁氣,“你們日夜趕路也累了,先回各自院里歇息吧。阿縉,你留下,我與你父親有話問你。”

聽到前半句話云黛長松了一口氣,只覺總算熬過去了。聽到后半句話,的心驟然又提了起來,砰砰狂跳。

夫人專門留下大哥哥,是要問那件事麼?

四肢麻木的站起來,眼神頻頻朝謝伯縉看去,纖細的眉輕蹙著,凝滿擔憂。

謝伯縉回一眼,眼神堅定又深邃,像是無聲與說著放心。

謝叔南也意識到要發生什麼,趕走到云黛邊,催道,“走走走,云妹妹,我們先出去吧。”

云黛咬了咬,跟著謝叔南行禮告退,又往外走去。

庭前無比燦爛,照得整個庭院都亮堂堂的,云黛卻覺得渾冰涼,手心也不知何時冒了層細汗。

等走到院門口,走不了,扭頭看向院,神凝重。

謝叔南站在旁,安道,“云妹妹你別擔心,大哥不會有事的。或許父親母親只是問他一些朝堂上的事呢,從前不也這樣麼,每回敘話,大哥總是被單獨留下的那個,你不要想太多了,還是先回院里歇息吧。”

云黛訥訥道,“可…可是萬一,大哥哥怒了國公爺和夫人……”

謝叔南撇了撇,心說那也是他活該,哼,誰他厚無恥對妹妹下手,抱得人歸了,挨一頓打不過分吧?

面上卻道,“不會的了,大哥那樣聰明的人,我們三兄弟里就屬他挨打挨罵的次數最。再說了,他練武之人,皮糙厚的,打一頓也不妨事……呃,咳咳,我的意思是,父親母親也不會真打他的,怎麼說也是親生的嘛,再生氣也不至于下狠手。大哥現在好歹也是個三品將軍,父親會給他留些臉面的。”

雖說如此,云黛依舊忍不住擔心,遲遲邁不出腳步。

謝叔南也沒了辦法,聳肩攤手,“行吧,那要不咱們就在這外頭等一等他?”

云黛激的看他一眼,聲道,“三哥哥你回去歇息吧,我在這等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是那樣沒義氣的人麼?”

謝叔南雙手環抱在前,懶洋洋往月亮門邊一靠,吊兒郎當的模樣,“等一等也耽誤不了多時間,若里頭真打起來,我還能去拉一把,總不能你個的小姑娘沖在前頭。怎麼說你也我一聲哥哥,當哥哥的就要有哥哥的樣子。”

云黛心頭容,緩了兩息,彎起眼眸朝他笑,“是,三哥哥一向最講義氣。”

謝叔南角翹起,“那當然,人在江湖飄,義字最重要。”

外頭兄妹倆氣氛稍微活泛了一些,屋的氛圍卻是一片凝肅抑。

憋了一肚子話的喬氏總算憋不住,子稍稍朝前傾倒,語氣中還帶著最后一期待,“阿縉,你告訴我,外頭傳得的些消息和你姑母在信里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對不對?你和云黛……你們只是兄妹,并未其他的,是麼?”

謝伯縉形筆地站著,神嚴肅,一字一頓道,“不是假的。”

喬氏如置冰窖,全都冷下來,心頭最后一期待也被徹底澆滅,兩片抖著,手指著他,哼哧哼哧著氣,“你…你怎麼能……是你妹妹啊……”

謝伯縉道,“并無緣關系的妹妹。”

喬氏一噎,又咬了咬牙,痛心疾首地盯著他,“那你可還記著你自己的份?你是國公府的世子爺,日后是要繼承你父親爵位,挑起整個國公府的,你的妻子將會是國公府的主母,要有襄助你的能力,而不是單憑著你一腔喜歡就能定下的。”

謝伯縉眉心皺起,“謝家兒郎娶妻,不是一向以心意為主麼。”

喬氏再次被噎住,知道長子一向沉默寡言,卻沒想到說出話來能這麼氣人。

保養致的手用力住帕子,瞪著他,斥道,“那也是你在門當戶對的貴們挑個心儀的,誰你將主意打到云丫頭上了?你說,你們倆是什麼時候好上的,在肅州,還是在長安?”

“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對起了綺念。”

謝伯縉垂下眼睛,嗓音低沉,“父親,母親,你們知道的,一向膽小怕事,見著我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是我使了法子跟我好,哭也哭過了,逃也逃過了,但又被我抓了回來……”

喬氏聞言,也不知腦補了什麼,驚得睜大了眼睛,指著他的手指發,“你、你,你怎麼做出這種事!”

“你個混賬東西!”

晉國公也黑了臉,順手砸了個茶杯過去。

喬氏一見,變了臉,連忙去攔晉國公,卻沒攔住,眼見著那茶杯砸到了謝伯縉的肩膀,濡了一大片,又啪嗒掉在地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又氣又急,邊上前去檢查兒子有沒有砸傷,邊拿拳頭恨恨地錘他,“你這犟脾氣,怎麼都不知道躲!”

晉國公冷哼道,“他還有臉躲!老子沒拔刀砍他都算好了。”

喬氏氣惱地瞪晉國公,“你敢!敢兒子不是你生的,你不知道心疼?”

晉國公擰起濃眉,“夫人,我這不是幫你出氣麼,這混小子方才還敢嗆你。”

喬氏道,“有你這樣出氣的麼?如今事已至此,你打他有什麼用?”

晉國公啞口無言,遂大馬金刀沉默坐著。

謝伯縉垂眸看向喬氏,輕聲道,“是兒子不孝,惹母親生氣了。”

喬氏擰,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怨道,“你自小子沉穩,是個有主意的,從不要我與你父親心,怎的在這事上如此糊涂呢?且不說云黛從小在家里養大的,就說如今的份,烏孫的公主啊!咱們晉國公府多招烏孫人恨你不知道麼?那烏孫昆莫怎會將唯一的外甥嫁給你?而且……而且萬一以后,烏孫與大淵又起戰火,該置于何地?”

謝伯縉聞言,繃的下頜微松,“母親,那你是同意我與云妹妹的事了?”

喬氏一怔,默了兩息,面悻悻道,“我可沒說同意!”

謝伯縉薄一條線,眸變得深暗。

傾,他全然不顧地板上破碎的杯盞,單膝跪下,拱手對晉國公和喬氏道,“父親,母親,我認定了,此生非不娶。從小到大,我鮮向你們求什麼,如今卻想求得你們的肯定……”

喬氏看到他袍服膝蓋沁出的,臉大變,忙去拉他,“有話起來說!”

可他形如玉山巋然不,眉眼間滿是堅毅,“若此生注定無法與相守,兒子會上表請辭世子之位,從此駐守北庭,終不娶。”

字字句句,擲地有聲,像是砸在喬氏與晉國公的心上。

靜了下來,像是一灘死水。

喬氏著長子棱角分明的臉龐,心口五味雜陳,萬般緒劇烈翻涌著。

知道他既說得出這些話,就一定能做到的。

他向來就是這樣的脾氣,認準的事就不會改變。

良久,朝晉國公投去一眼,七分妥協,三分請求。

晉國公板著臉有所松,低低嘆了聲“孽障”,又道,“起來吧。”

謝伯縉一,一雙黑沉沉的眸看向他。

晉國公被看得搐,“還看什麼看,兒孫都是討債鬼,我和你母親肯定是上輩子欠你的!快起來吧,要真把膝蓋跪瘸了,轉頭你母親又得埋怨我了。”

謝伯縉問,“父親答應了?”

晉國公冷哼,“你都使手段把云丫頭到你邊了,我還能說什麼?你壞了的閨譽,還不得對負責?你你老子我死后哪里還有臉去見父親。哼,我真是養了個好兒子,寡廉鮮恥!”

謝伯縉又看向喬氏,“母親,您呢?”

喬氏本來對云黛就沒什麼意見,就是一直將當做三兒媳婦來看,未曾想最后卻被老大悶聲不響拐跑了。雖說對長媳的要求是更高,但現下兒子跪在面前,又是要辭去世子位,又是終不娶的,哪里還狠得下心去反對?

“你是我生的,也是養在我膝下的,難不我真要棒打鴛鴦,害得你們倆都不如意?那我圖什麼呢?”

喬氏深深嘆了口氣,“等你們當了爹媽就知道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盼來盼去都是盼兒能過得好。好了,快起來吧,碎瓷都要陷進里了,你不疼我都疼!”

謝伯縉這才站起來,面容有些蒼白,但更多是心愿得償的歡喜。

他朝喬氏和晉國公深深一拜,“多謝父親母親全。”

喬氏彎腰檢查著他的膝蓋,滿眼心疼,“你就是要氣死我,不好好說話,非得害自己流傷!來人吶,快大夫!”

謝伯縉忙住那丫鬟,又與喬氏道,“小傷而已,我回院里涂些傷藥就好了。”

若是喊了大夫,那小哭包知道,怕是又得掉眼淚。

他最見不得哭,眼睛紅紅,鼻尖紅紅,可憐又可人想呵護,又生出些邪惡念頭,想哭得更兇。

喬氏這邊擔心不已,還是晉國公發了話,“夫人,你別管他了,這點子傷算不得什麼,他能理好的。”

又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不趕出去,我和你母親眼前清靜些!”

謝伯縉頷首,“是,兒子告退。”

他轉離開,喬氏盯著他稍顯踉蹌的腳步,紅著眼圈喟嘆,“我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人來。”

也許,從很早開始,就不認識的長子了。

“好了夫人,莫生氣了。”晉國公走到喬氏旁,將攬在懷中,溫聲細語哄了一通。

喬氏的緒也漸漸平緩,忽而又想到什麼,皺起眉頭問道,“夫君,兒子要娶公主了,咱們之前準備的那些聘禮夠麼?”

晉國公背的手一頓,“……”

逆子啊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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