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晉江文學城獨發

大婚這日一早,云黛便被紗君和琥珀從被窩里挖了出來，昨夜纏著云黛姐妹夜話的嘉寧也被吵醒，一抹眼睛瞧見外頭天還灰蒙蒙的,將被子兜頭一蓋,迷迷糊糊對云黛道,“你是新娘子你要早起梳妝，我不用，我再睡會兒。”

見煙錦被一裹又呼嚕嚕睡得像只小豬，云黛素手輕拍了下被子,哭笑不得道，“你就睡吧,反正再過月余，也到你折騰這麼一遭。”

嘉寧與那李太傅家郎君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初，說起來倆人也是一前一后出門子。

端王妃早早趕了過來，見云黛起了,嘉寧還在里頭睡覺,搖著頭嫌棄地說了句“那個懶丫頭”,卻也沒去打擾安睡,直接拉著云黛到梳妝鏡前，邊替絞面,邊絮絮說著話。

“我嫂子養你一場，原該由替你開面的,可誰既是養母又是婆母，這會兒正樂呵呵在肅王府等著你這新媳婦進門呢。不過我這姑母給你開臉也是一樣的,就沖你從我端王府出門這點,日后阿縉那小子若是惹你不痛快了,你盡管來尋我,我定替你出氣！”

細棉線刮著臉上的細小汗有細微的痛，云黛一壁忍著，一壁赧與端王妃道謝。

端王妃作利落地替開了面后，便走到金盆旁凈手，讓出的位置由宮里派來的喜嬤嬤替云黛梳妝打扮。

到底是宮里的嬤嬤，一雙手又輕又，無論是涂脂抹亦或是梳理發髻，都好似春柳拂面潤細膩，全無半點不適，云黛老實規矩地靠著喜鵲登枝雕花的千金椅坐著，任由喜嬤嬤擺弄，許是因著昨夜嘉寧纏著嘰嘰喳喳說了許久的話，今日又起得早，梳著妝不知不覺閉上了眼。

等迷瞪一陣再次醒來，一照鏡子，已然梳妝完畢。

“姑娘本就生的好看，經嬤嬤巧手，更是秀無雙。”琥珀和紗君在旁笑著夸道，又左右攙著云黛起，替穿戴那層層疊疊的大紅喜袍。

琥珀是此次隨晉國公和夫人一道前來的，嫡長子婚這樣的大事，他們夫婦定不會缺席。

謝老夫人子骨一向強健，又喜歡四走，這回也坐船過來，一來參加長孫的婚儀，二來探長和外孫們。從隴西一同來的還有謝叔南和喬玉珠，一對活寶在路上沒斗，謝叔南每回在船上被玉珠追著打時，還不忘賤兮兮喊著，“長安離近，等參加完婚宴，我直接騎馬跑去白家門口敲鑼打鼓告訴他們，你喬玉珠就是個活夜叉！”

往往這時便會換來玉珠更加憤怒的吼聲，“謝南瓜，我要把你丟下船喂魚！”

當然，玉珠這麼個閨閣小姐，小時候還能趁著力量區別不明顯，著謝叔南揍一頓，現下謝叔南長得又高又大，哪里跑得過他？

跑也跑不過，打也打不過，比無賴也比不過，只能一撇跑去喬氏跟前告狀，“姑母，謝南瓜又欺負我！”

喬氏自是幫著玉珠教訓謝叔南，“還敢去白家敲鑼打鼓說壞話？你敢去，我就你父親打斷你的！”

坐在一旁優哉游哉看戲的晉國公，“對，你母親說得對，我打斷你的！”

著靠在自家母親懷里得意洋洋的喬玉珠，謝叔南，“……”

又是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一天。

且說隴西府這邊人基本來齊，烏孫卻是實在隔得太遠，條件有限，昆莫作為烏孫之主得理國家事務，無法前來，古贊麗太后又年事已高，經不起長途跋涉的顛簸，最后由相大祿和大王子烏蘭、小公主賽乃慕作為代表，前來長安出席婚儀。

沈元韶作為云黛娘家人，端王妃本來邀請他暫住在王府，也方便婚禮當天送云黛出閣，可他不放心將阿依慕一個人留在外頭，婉拒了王妃好意。不過這日坊市門剛開，他就登了王府門，靜靜守在云黛的院外，只待吉時背妹妹出門。

被紅綢彩紙裝點的喜氣洋洋的屋，換好華婚服的云黛微微低著頭，由喜嬤嬤替戴上那頂極盡華的雙翊龍花冠。

花冠和婚服一應皆是宮廷敕造，按照超品王妃的規格，冠是裝飾以金龍翠，銜珠滴翠，飾以牡丹、翠葉、翠云等裝飾，正中三顆明珠渾圓飽滿，澤明亮，在晨曦微中都難掩麗，可以想象夜里在龍紅燭照耀之下，那該是何等的流溢彩，熠熠生輝。

冠如此奢華，婚服更是繁復，新帝一聲令下，皇宮里三十六位頂尖繡娘金線銀針繡了快三個月，才繡得這麼一件獨一無二的婚服。

這冠婚服剛送來時，饒是端王妃這眼界高的，都不由嘖聲，私下與云黛評價道，“若是上頭繡九只凰，都能當皇后禮服了。可見陛下是真的重阿縉。”

云黛過那的婚服，心說這冠禮服倒真不是沾了大哥哥的。

婚事籌備之初，新帝就與說過，“你廢了裴叢煥，送了朕一個好把柄，立了大功，朕一直記著。只是你立的這功也不好放在明面上說，且你已是郡主爵位，也無法再往上封。但該賞的還是要賞，朕便給你添八十八抬嫁妝，再賞你一場莊重難忘的婚禮，朕保證接下來二十年里，這長安城除卻朕的封后大典，再無一個子的婚儀能勝過你的隆重盛大。”

皇帝的話一言九鼎，這場婚禮的熱鬧之廣，排場之大，的確往后的日子里長安百姓們再提起肅王娶妻時，皆口若懸河，贊嘆不已。

梳妝穿戴完畢，已是日上三竿。

云黛簡單吃了小半碗甜粥，慶寧、嘉寧和許意晴等人便隨著其他府上的夫人姑娘們烏泱泱一腦兒進了屋，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各種吉祥話，大都是早生貴子、相敬如賓、佳緣滿之類的。

這些人里，有些云黛認識，有些云黛不認識，一概赧微笑，點頭附和便是。

不過人群邊上有一位作婦人打扮的妙齡子，倒是云黛不由多看了兩眼——

無他，只因這位夫人氣質很是獨特，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清貴，又有空谷幽蘭的孤冷。

瞧著約莫十八九歲，一襲竹青輕羅春衫，烏黑茂的秀發挽同心髻，并未戴太多珠玉首飾，簪著枚水頭很好的碧玉簪，另簪兩朵金線繞的珠花，白耳垂上墜著水滴狀的翡翠耳墜，將清雅的下頜線條勾勒的愈發婉有致。

的容算不上絕，卻生的一副好骨相。

這般窈窈窕窕往人群里那麼一站，給人的覺就好似炎炎夏日里喝到一碗冰塊浸潤的荔枝膏水兒，甜，沁沁涼。

似是到的目，那位年輕夫人也朝這邊看來，然而表示友善的微微一笑。

云黛也朝輕點了下頭，等避了對視，悄悄問著旁的嘉寧，“那位是誰家的夫人，我先前都沒見過。”

嘉寧順著視線方向看了一眼，隨口答道，“啊，是李遠家的小妹，早兩年嫁去了楚國公府，如今是楚國公府世子妃。”

云黛恍然，“那不就是你的小姑子？”

嘉寧臉頰一紅，嗔道，“我還沒嫁去他家呢，什麼小姑子小姨子的。好了，你別問東問西的，老老實實坐著吧！”

話音剛落，便聽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有婆子喜滋滋地跑來稟告，“新郎來迎親了！郡主快些準備著吧！”

屋頓時忙碌起來，笑聲說話聲不絕于耳，云黛手中甫一握了柄織金鴛鴦并蓮開象牙團扇，下一刻，就被嬤嬤婢子們簇擁著出了房間。

接下來便是一套繁瑣又規矩的禮儀。

云黛手執團扇，只悄悄看了眼著喜袍，手提大雁威風凜凜的謝伯縉，心口就怦然跳得厲害，臉頰也火燒火燎的，趕拿扇子遮住了臉，再不敢多看。

在端王府拜別端王夫婦，云黛由著沈元韶背著上花轎。

趴在兄長偉岸的肩膀上，云黛心頭一陣暖意，好似又回到小時候，哥哥背著逛街玩耍的時。

在昌寧坊的那小小院里，有無比珍惜，無比懷念的，無憂無慮的年歲月。

時荏苒，也從那個瘦瘦小小的黃小丫頭，了要出嫁的大姑娘了。

“哥哥，幸好你還在。”

似夢囈般的輕聲音在后響起，沈元韶形一頓，旋即，他腳步沉穩地往前走去，“是，只要有哥哥在，你永遠有歸。”

聞言，云黛眼眶一陣酸，強忍了忍淚水，只用力的點了下頭，“嗯！”

在喜慶的禮樂和門外百姓們的矚目下，沈元韶穩穩當當將云黛放下花轎前。

“我家小妹長大了，以后便是王府的當家主母。”他清雋的臉龐帶著欣又不舍的神。

云黛嗚咽，“哥哥……”

“大喜日子可別落淚，哭花臉貓可要把謝恒之嚇一跳。去吧去吧，以后好好的……”

云黛破涕為笑，脆生生欸了一聲，彎腰鉆進花轎。

不多時，花轎就四平八穩地抬起，直往前去。

一路吹吹打打，孩們笑嘻嘻跟在后頭撿喜錢糖果，里的吉祥喜詞就沒停過，謝伯縉聽到百年好合、永結同心這些話，素日總是板著的面孔今日角的弧度就沒落下過，撒喜錢也撒的更歡了。

待到了肅王府，又是一陣繁文縟節，直人暈頭轉向。因著新帝今日親自主婚，拜堂之前，先拜了皇帝，然后再拜天地、父母高堂、夫妻對拜。

“嘉禮初，良緣遂締。詩詠關雎，雅歌麟趾。愿爾等同心同德，宜室宜家。子孫滿堂，白頭偕老。[1]”

伴隨禮一聲高漲昂揚的“禮——”，云黛隨著禮的指引進了婚房。

婚房里是一片明耀鮮亮的大紅，四掛著紅綢，窗前門上都著大紅雙喜剪紙，兒臂的龍喜燭燃著暖的火。

坐在鋪著紅棗桂圓蓮子等的大紅床榻邊，云黛心頭暗暗舒了一口氣：總算可以消停會兒了，不得不說，婚真是累呀。

新郎要在外招待賓客，新嫁娘則安靜在屋等著。陀螺般忙忙碌碌轉了大半日，現下能松快些，云黛低著頭小憩。期間迷迷糊糊醒了兩回，喝了些茶水和兩塊糕點填肚子，就又閉著眼睛打瞌睡。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傳來一陣皂靴踩在木地板的橐橐腳步聲，爾后便是奴仆們此起彼伏的請安聲。

“姑娘，姑爺來了。”紗君笑嘻嘻提醒著云黛。

云黛緩緩睜開眼，便見屋守著的禮仆婢們皆神奕奕嚴陣以待的模樣，也坐直了腰，忙拿過團扇遮在面前。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攥著扇炳的手指也不由，心跳逐漸加快。

“恭迎王爺，王爺大喜吉祥。”滿屋人紛紛行禮請安。

著裁剪合宜大紅喜袍的謝伯縉隨意抬了抬手，大步朝床邊走去。

待腳步站定，他垂眸看著床邊人，溫聲道，“你等久了，陛下今日喝得有些多。”

“沒久等……”云黛嗓子發，雖然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樣張，明明和大哥哥都那麼了，可這種場合就是控制不住繃著。

謝伯縉也看出的拘謹，抬眼瞥向禮，“接下來還有什麼儀式？”

禮聽出新郎話語里的催促，心說肅王爺娶媳婦也忒心急了些，面上卻不敢耽擱，忙道，“新娘子卻扇，再行結發之禮、同牢合巹，便算禮。”

謝伯縉低低嗯了一聲，也不再磨蹭，理了理金暗紋的大紅袍袖，施施然朝云黛一拜，“還請娘子卻扇。”

這句娘子他的很是順口，卻云黛耳朵染紅一片。

心神稍定，云黛優雅起，緩緩挪開扇子，回禮一拜，怯開口，“夫君…萬福。”

一句夫君由那把輕輕的嗓子出，直謝伯縉眼角眉梢盡染春意。

天知道他盼著這日盼了多久，如今，綺夢終真。

在禮的指引下，倆人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其他流程，等禮儀完畢，屋其他人皆識趣退下，將良宵留給新人。

謝伯縉替云黛取下那珠璀璨卻沉重的冠，見潔的腦門上出一道的印子，心疼地替了，“早知這樣重，一進門就該替你摘下。”

“那不合規矩。”云黛輕聲道，“而且戴久了也不覺得重了。”

謝伯縉將冠放在一旁，又替取了一頭花釵，那頭濃順的長發從后披散下來，他輕聲問，“肚子不？”

“不，等你的時候吃了兩塊金紅棗糕。”

謝伯縉輕嗯了一聲，挨在旁坐下，見云黛往旁邊靠了些，他濃眉一挑，直接捉住了的手。

“又沒外人了，妹妹還什麼？”

“我沒有……”下意識反駁，在對上男人那噙著淡淡笑意的漆黑眸子后，聲音漸漸小了，“才沒害……”

謝伯縉沒說話，只靜靜看著眼前紅灼灼的新娘。

朦朧花燭影下，人發輕垂，黛眉如柳，朱似櫻，那繁復華的紅將本就白皙的襯得越發晶瑩剔，周閃耀著如夢似幻的芒般，滿屋生輝。

到男人越發熾熱的目，云黛不好意思低垂眉眼，“哥哥別這樣盯著我看……”

“妹妹今日真。”

他握掌中的小手，另一只手捧住的臉，與他對視，“怎麼也看不夠。”

這話云黛面紅，殊不知這怯模樣，眼波流轉間的瀲滟神采愈發勾人心弦。

謝伯縉結輕滾，他低頭朝靠近，抑著上竄的熱意，低聲哄道，“好娘子，你再喚我一聲夫君聽聽？”

云黛只覺自己被一團熱浪籠住，男人混雜著清冽酒氣的鼻息撲在面上，肩膀不由自主地。

心口怦怦直跳，含帶怯看了他一眼，輕聲喚道，“夫……夫君……”

剛喊出聲，就看到男人黑沉沉的眼眸深暗了幾分，神也變得不一樣了，無形中著一陣危險的氣息。

傾，他修長的手指挲著的瓣，染了酒氣的俊郎面龐一點點朝近，“我的好妹妹…乖娘子……”

親昵的話從他薄艷的齒間說出，愈發意。

云黛像是被蠱住般，愣愣著他，細膩而真切著他帶著酒氣的吻落在的額頭、臉頰，最后含住的瓣，撬開的貝齒，舌尖纏繞吮吻……

“唔…哥哥……”快要不過氣。

“乖娘子，以后該改口了。”

“夫君……”

“嗯。”他心滿意足地將人抱坐在上，熾熱的瓣往下，流連在那白膩的脖頸間，呼吸重，“以后再喚哥哥要人笑話了，不過私下里，妹妹如何喚我都。”

“無論是哥哥，夫君，或是恒之，我都是你的，只是你的。”

他牽著的手按在白玉革帶上，平素淡漠的眼眸此刻泛著艷麗的紅，狹長眼尾盡顯風流，“如此良宵，不可辜負，我們也早些歇息罷。”

不容云黛反應，便被擁進那大紅繡百子千孫帳。

鎏金彎鉤輕晃，在一陣窸窸窣窣的靜里，他攻城略地，丟盔棄甲，被擊得步步后退，潰不軍，最后城門失守，也毫無反擊之力，只能淚眼汪汪求饒……

戰酣樂極，云雨稍歇，謝伯縉一掌攬過那把細膩楚腰，從后細細吻著的背，嗓音低啞，“先前問你肚子不，你說不，方才又嚷著使不上勁兒，怎就這般氣。”

云黛香汗淋漓伏在錦繡堆里輕，快要氣哭了，“明明就是你太過分…”

“好娘子，你可知道這麼久，這一年來我忍得有多辛苦。”

從庭州分別至今夜之前，他再沒沾過的。前半年倒還好說，后半年陛下賜了婚，日里見著心上人在眼前晃，卻礙于規矩不能，偶爾，也只能拉著抱一抱親一親，越發得一火氣。

現在總算將人娶回家，可以名正言順地疼了，他怎甘心就這般放過。

“養了一年，倒是越發憊懶了。”他將試圖裝睡蒙混過關的某人翻了個，趁慌張扯被子之際，俯含住的耳垂，“還是得多學多練，就如練兵般，須得日日練，□□在握，才能得心應手。”

聞言，云黛肩膀一抖，只覺雙發，轉就要逃跑。

當然，逃是逃不過的，又被抓了回去。

被翻紅浪，龍紅燭搖曳，將旖旎春氤氳朦朧影。